燕君说了一大通,回头望向穆青云时,却发现他一直在出神,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青云,你在想什么呢?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穆青云仓促地回神,说道:“听到了,你说得对,你赶紧把天书的内容记下,回头我就去拿天书跟师傅交换解药。”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君儿,你先牢牢地把天书的内容记下来,我去林子里找点东西来,另有用处。”
燕君不疑有他,便点头答应:“好,那你快去快回!”
穆青云离开寒潭后,心情很是复杂,他开始狂奔在树林里,尽情地发泄。
解药?他真的能得到解药吗?
他那个狐狸般狡猾的师傅、如豺狼一般冷酷无情的师傅,他真的能放过他,放过他这个能为他卖命的工具吗?
君儿,我要如何告诉你,我此刻心中的忧虑?
他停留在一棵树下,奋力地挥拳击打在树干上,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人操纵!
不,他不能将天书交给师傅,师傅的秉性他最为清楚。他的野心、他的欲望,不比南宫神野小,他一旦得到了天书,那么他一定会妄想将天下都归纳到天道门的门下。
什么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那都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收买人心而制造的假象。真正的天道门是怎样的,它的真面目,只有身在其中的他最为清楚。在外人的眼中,天道门是正派,维护天下正义,唯有他知道天道门正是戴着正派的假面具,以除天下之害的名义堂而皇之地除去自己的对手,使得天道门立于不败之地,而他就是执行这一切的刽子手。
够了,一切都已经足够,他不想再过杀人如麻的日子,不想再被当作杀人的工具。他想要过自己的生活,拥有自己的生活,和心爱之人相携相扶,共看云卷云舒。
他清楚地知道,倘若他的师傅得到了天书,便会更加变本加厉。他不止会更加彻底地控制他,甚至会伤害到君儿,他绝不能让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不能将天书交给他,即便要交给他,也绝不是完整的内容。
一个计划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他的心也从焦虑不安中逐渐冷静下来,为了他们的幸福,为了天下安宁,他愿意搏上一搏。
当穆青云回到寒潭时,他已恢复了往常淡雅如水的姿态,他的手上多了一个鼓鼓的包裹。而燕君仍处于痴迷的状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书,试图将天书的所有内容都深深刻入她的脑海中。
穆青云没有打扰她,而是从包裹中取出几件工具,以及一些药材,开始在一旁小心地捣鼓。
天幕降下,寒潭的四周都燃起了火把,夜幕没有给燕君造成太大的障碍,因为天书本身就是个光源,尤其是在夜晚变得更加明亮。
她的注意力几个时辰下来都没有离开过天书一眼,即使穆青云偶尔给她递来食物,她也只是木讷地接过,眼睛看的还是天书,心中默记的也是天书的内容。
穆青云看到她如此沉迷的神色,也不忍心打扰她,一边在一旁继续做自己的事,一边时不时地打量她。她认真的神色,具有一种无法阻挡的别样魅力,让人舍不得挪不开眼睛。
他轻笑着摇摇头,或许他是幸运的,至少他得到了她的亲睐,让她成为了他的娘子。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了两天两夜,直到燕君终于将所有天书的内容记下,她的眼睛才第一次离开了天书。回头看时,见穆青云还在低头继续着他的工程,她不由地产生了好奇心。收起天书,她迈步走到他的身侧。
“青云,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的面前摆满了各种药材和器皿,就连捣药的工具和秤砣也一应俱全,看这架势还真像个药剂师。
穆青云抬头,微笑道:“我正在配制一种药水,乃是天道门的秘药,无色无味。人一旦碰上后,就会产生幻觉,而且会将自己的幻觉当作真实的记忆,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来。不过,我又在其中添加了其他几味药,那么它的效果就更加……”他笑得阴恻,让燕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他很阴险。
“那这个又是什么?”燕君拿起另外一瓶他已经配制好的药水,好奇地问道。
“小心,不要洒了。”穆青云从她手里拿过药水,问道,“你将天书的内容全部记熟了吗?”
“记熟了!我的记忆力不错,虽然谈不上过目不忘,但记忆能力很强,用心读过的信息基本上都不会出差错。”这点自信燕君还是有的,否则那么多年特工的任务,她每接一单任务,就得记忆所有相关的信息,没有这些能力是行不通的。
“那就好,把天书给我。”
燕君没有犹豫,直接将天书送到他的手里,然后就静静地看着他将他新配制的药水一点点地抹到三卷天书的表面。天书的材质特殊,不受任何东西的腐蚀或破坏,所以药水涂在上面无色无形,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青云,你将它涂上究竟有什么作用?”
“现在是看不出什么不同来,等将它们全部拼凑完全,你就明白了。”
燕君好奇地看着他将所有药水涂抹完,又小心翼翼地将三卷天书合在一块儿。霎时间,那层悬浮的光影再次浮现,然而不同的是,它不再是之前完整的内容,那些重要的内容部分变得模糊,看不真切。这效果仿佛是一块刻着字的石碑,在经过千年的风化和腐蚀后,后人再也分辨不清它上面所雕刻的原文。
“这、这也太神奇了,你怎么做到的?”更为神奇的是,这效果很逼真,谁也不会以为是有人刻意而为。
再一次惊叹于穆青云的天才!
“如果将涂上去的药水抹掉,它是不是又会恢复到原状?”
穆青云摇摇头道:“这不是普通的药水,除非经过百年的风蚀,否则任何物品都无法将它抹去。你或许不知道,我师傅他是用毒高手,对于这些药水的研究算是达到了巅峰。这种药水连他都无法抹去,就更别提别人了。”
“那万一被你师傅知道了是你在上面抹了药水,怎么办?”燕君的考虑不无道理,既然他师傅是这方面的行家,又如何会猜不出其中的蹊跷呢?
穆青云拿起另外一瓶药水道:“所以,我又配制了一瓶迷幻散,到时候再往天书上一涂。即使师傅他起了疑心,心智也会受到迷幻散的影响,产生幻觉。”
“可我总觉得不放心,青云,你要答应我,一定不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我答应你。”
回到新居时,听闻义军大部分人马已出城,前去攻打烨城。
燕君第一想到的就是去镖行看看聂风的家人,他们是否都平安,是否有聂风的消息。
新居位于城南,而镖行在城北,燕君请人带路,走了许久,才终于来到镖行。
这一次,她直接亮了身份,并且将代表她身份的令牌出示给镖行的守卫。
“原来是公子来了,少公子也是昨夜到的,小人这就带公子去见少公子。”少公子,是镖行其他人对何润之的尊称,因为他是燕君的徒弟,又全权管理镖行的事项,尽管他还年幼,可他的办事能力深获大家的认同,也很尊敬他。
“润之也来了?快带我去见他。”燕君听到何润之也在此,心中甚是欢喜。
跟随着镖师来至镖行的大堂,那里是镖行会客的场所,此刻的大堂内坐满了人,里面气氛融洽,相谈甚欢。
听到镖师的传报,何润之开心地迎了出来:“师傅,你平安无事就好!我在楚城待了几日,打探你的消息,但一直没有收获,最后还是想先来这里看看聂老将军一家是否已经安置妥当。现在好了,看到师傅安然无恙,我整颗心都放下了。”
燕君鼻中酸涩,摸摸他的头,笑道:“傻小子,师傅的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这就是聂老将军一家人吗?”她越过何润之的肩头,看到了大堂内所坐的一圈人,她的视线很快被坐在主位上的一位中年男子所吸引。
他的轮廓分明,五官透着一种儒雅和粗犷相结合的复杂气质,他皮肤黝黑,体型健硕,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是在常出入战场上之人。在座的其他人,虽然也有不少出色的男子,但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的气魄。
她一眼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上前抱拳道:“这位一定是聂将军了,在下燕君,是聂大哥的好友。”
聂云龙也在细细地打量着她,浓眉微皱了下,问道:“燕君,可是在楚国生活了十年的燕国太子燕君?”
燕君轻笑着点头,她的身份永远都是那么戏剧化。什么燕国太子,对于她来说如泡沫一般不真实。
聂云龙沉吟了许久,释然笑道:“想不到最后救我聂氏三族的,竟然会是昔日楚城中臭名远扬的燕太子殿下,哈哈哈,这真是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