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在感激,庆幸,因方才在殿中,听到段息月说出那句“他已经死了”时,他心脏急剧一缩,险些当场杀人。
没有尸体,就意味着阿言还活着。
只要活着,他就一定能找到他。
齐国没有,他就往卫国,往陈国,往其他国去找。
就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把人找到。
隋衡收起刀,目光重恢复锐利,吩咐徐桥:“准备一下,回隋都。”
隋衡离开齐都不久,齐王身边的侍官便来到了段侯车驾前。
侍官隔着车门低声禀:“方才侯爷一离开,王上就召了青雀的首领过去。”
段侯问:“何事?”
侍官小心答:“和隋国太子要找的那名小郎君有关。王上似乎对那名小郎君也很有兴趣,让青雀的首领也暗中寻找。”
段侯沉默片刻,说知道了。
侍官没多停留,恭敬退下。
段侯吩咐心腹:“去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
江蕴出了齐都,一路往南,于三日后,顺利离开齐国边境,穿过黄河,抵达暮云关外。
暮云关外,波涛汹涌,浊浪排空。
范周、云怀已领着关内守将恭候在外,见那道青色身影终于在夕阳暮色中缓缓出现,众人喜出望外,一起伏跪下去:“臣等恭迎殿下归来。”
江蕴命起,上前,亲自扶起范周,微微一笑,道:“这段时间,有赖先生坐镇关中,替孤筹谋。”
范周眼眶倏地一红,问:“殿下还好吧?”
江蕴点头。
站在后面的公孙羊噗通跪了下去,道:“臣该死,之前竟糊涂地将殿下一人留在陈都,独自逃生。”
公孙羊逃回来当日,便被范周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才后知后觉明白,江蕴独自留下,并非如说得那样“有其他事筹谋”,而是内力尽失,怕拖累他。
江蕴温和命他起来。
与范周道:“劳烦先生立刻将江南各国的情况告知孤。”
“还有,让孟神医过来一趟。”
第76章 帝子归来2
之前为了迷惑视听,范周已在关内为江蕴准备了一处妥帖的居所,里外皆由云怀的心腹重兵把守。
江蕴简单沐浴了下,换了身干净衣裳,守卫便在外报,孟神医到了。
孟辉四十岁上下年纪,穿一身朴素白袍,眉目舒朗,清瘦欣长,长相并不如一般郎中蹉跎,反而光风霁月,很有些世家公子的味道。
神医孟辉医术高超,据说一双妙手,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但为人清高,行医规矩颇多,平日里行踪飘忽不定,不是去很远的地方诊病,就是去深山中搜集各类珍稀药材,江南江北的达官显贵们想见他一面并不容易。
此次他收到范周的密信,便二话不说赶赴暮云关,并在此驻留一月之久,一是因为和范周有些交情,二是因为曾经受过江蕴恩情。
孟辉痴迷医术,对除医书、药草之外的其他东西都很淡漠,唯独与同门习艺的妻子鹣鲽情深。有一年孟辉妻子犯急病,危在旦夕,急需一种珍稀的龙血草救命。当时江国的王宫里有一株,但太子江蕴也恰好犯了旧疾,需要用龙血草入药,听闻孟辉妻子病情后,江蕴主动将龙血草让了出来。
孟辉感恩在心,自那之后,一直任由江蕴驱使。
不久前孟辉妻子被掳至隋都,孟辉接到对方的要挟信后,昼夜煎熬,不知如何抉择,甚至想过赶赴隋都与妻子一起赴死。
好在最后妻子和一双儿女得高人相助,平安归来。
孟辉进了殿,江蕴已坐在帘幕后等候。
两人并未第一次见面,江蕴道:“神医不必多礼,直接进来诊脉便可。”
孟辉掀帘进去,见年轻的太子端坐主位,一袭青衫,风采照人,温润犹若美玉,只望一眼,便让人如沐春风,当真当得起“芝兰玉树”四字。
江蕴右腕上尚有伤痕,便伸出左腕,让孟辉问诊。
“孤有一些困惑,希望能从神医这里得到答案。”
江蕴道。
殿中已无其他人,孟辉行过礼,在下首坐了,将指搭上太子手腕。
片刻后,他露出意外色:“殿下……”
江蕴目光温润凝望着他。
“孤如何?”
孟辉收回手,神色有些复杂:“殿下自己应当已经猜到答案了吧。”
江蕴平静道:“是有些猜测,但还是想请神医确定一下。”
孟辉又诊了一遍脉,道:“草民判断,应与殿下猜测一致。”
这回换江蕴沉默了。
但只是片刻,他道:“还有一事,麻烦神医。”
“殿下请讲。”
“劳烦神医……准备一碗化息汤。”
孟辉一愣。
出于医者仁心,忍不住道:“殿下可想好了?草民其实已经能感知到……那抹气息,很健壮,也很活泼。”
江蕴温和道:“孤意已决,神医放心准备即可。”
等孟辉离开,江蕴便从袖中拿出了那只机关鸟,他修长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机关,机关鸟立刻发出几声悦耳的啾啾鸣叫,几乎同时,腹中那抹气息也跟着欢快地跃动了一下。
江蕴再拨,那气息又兴奋闪动。
江蕴把机关鸟放下,垂眸,将手轻轻放在腹部。
那气息如有所感,立刻窜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掌心所在位置。
江蕴忍不住扬了下嘴角。
你很好。
可惜,我与他,身份立场太过特殊,将来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将来的路,会很累,很难走,我如何忍心再让你重复同样的错误人生。
这世上,有一个江容与,已经够了。
江蕴去江边散了会儿步,范周和云怀等心腹将领和谋士便过来了。
江蕴回殿,坐在帘幕后,听他们说了一个多时辰江南的情况,孟辉送了化息汤进来。
听说喝了化息汤后会有一些反应,江蕴命众人退下,明日再议,从孟辉手中接过药碗。
“殿下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孟辉忍不住又问。
江蕴摇头。
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一旦做好某个决定,便是经过深思熟虑,不会再轻易更改的。
喝汤药的过程中,腹中那缕气息左躲右闪,依旧满是抵触。
但这一次,江蕴没有理会,坚持将药喝完了。
眼下,他已彻底感知不到那抹气息的存在,即使拨动机关鸟,它也毫无反应。
江蕴了无睡意,心里忽然有些空荡荡的,捡了本书,坐在榻上翻看,顺便等着身体上的不适反应。
然而一直到第二日天亮,江蕴都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这有些奇怪。
江蕴放下书,再次请孟辉过来。
孟辉怕有什么突发情况,昨夜就直接歇在了偏殿。
他进来,为江蕴请过脉后,露出极诧异之色。
江蕴问:“如何?”
孟辉失笑:“很健壮。”
江蕴不解何意。
孟辉道:“不瞒殿下,草民也从未见过,如此……顽强的胎息。”
“昨夜的化息汤,并未能将它化掉。”
江蕴一怔。
而后道:“神医不必顾忌孤的身体,用正常剂量即可。”
孟辉便说自己用的就是正常剂量。
江蕴再次愣了下。
“可还有其他办法?”
“只能再多服用几次试试,慢慢化掉了,不过化息汤也会损及殿下自身元气,不可持久服用。”
孟辉自去准备药汤。
江蕴拿起一旁的机关鸟,试着拨动了一下机关,腹中还是安静如死水,毫无反应。
江蕴有些怀疑,那胎息是否真的还存在。
然而以孟辉的医术,不大可能看错的。
接下来两日,江蕴又连续服用了三剂汤药,身体依然没有任何不适。
“应还在的,可能是躲进了什么东西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