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群躲在山窝中的逃难百姓看见几个骑马的人奔驰而来,还有百余人在路上驻马等候,以为是大祸临头,从林莽中一哄逃出,向正南奔跑。女兵们都在战马上加了一鞭,大声呼喊:“乡亲们!不要怕!不要跑!我们是叶家军,来给你们送娃儿的!”
但是百姓们正在逃命不暇,没有人听得清楚。坤兴公主朱媺娖的马特别快,迅速地绕到众百姓前边,截住去路,继续喊道:“乡亲们!我是来送孩子的!”
这声音由于感情激动而带着轻微的战栗,在薄薄的白雾与寒风中散开,并且在对面的高山悬崖上传来回声。
百姓们被截住去路,不能再逃,同时也听清了那大声叫喊的话,感到又疑惑又惊异,互相观望。随即大家看见这个骑马的已经来到十丈以内,果然面带笑容,阳光倾洒在那张美丽的面容上,配以那温和的笑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观音菩萨一般。
一众百姓先是一愣,随即听到眼前人儿怀中果真传出来婴儿的哭声。
可是,他们仍在惊疑不定不敢上前。
坤兴公主微微一笑,跳下马来,走到那群百姓近前,解开白色披风取出婴儿,问道:“这是你们谁家的孩子?”
一个年轻妇女满脸热泪,双臂向前一动,想说什么,但旁边一个老年妇女用肘弯猛地碰她一下,同时对她使个眼色。她奔流着热泪却不敢吭声,也不敢扑向前去,心中闪出一个疑问:莫不是拿小娃儿作诱饵?
朱媺娖又往前走几步,同时将婴儿用双手举着,柔声说道:“乡亲们,不要怕。这是你们谁家的孩子?谁家的?快来接住!乡亲们,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跟随而来的两个女兵都下了马,帮腔询问,只有龙葵依旧坐在马上,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时,那婴儿又哇哇啼哭起来,发音不准地叫着“妈!妈!”
那个刚才已经热泪奔流的年轻妇女突然从人们的背后出来,大哭着向朱媺娖的面前扑去,同时用撕裂人心的声音叫着:“我的乖呀!我的心肝呀!”
由于身边的老妇人一直紧紧地抓住她的衣后襟,当她向前扑时,那破旧的衣襟哧啦一声扯掉了一大块。那老妇人右手还捏着那块衣襟布片,左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瘠瘦男孩,紧跟着也扑向前去,哭着说:“我的可怜的小妞儿,要不是这位菩萨救你,我再也看不见你啦!”
媳妇接住婴儿,紧紧搂在怀里,拍着,吻着,母亲的热泪洗着婴儿冻红的小脸颊,同时母亲的口吻着婴儿脸上的泪。婆媳二人跪在坤兴公主脚下,不住磕头,哭着感激救命之恩。百姓们有的流泪,有的哭泣,有的叹息。
女兵们用力想搀起来那婆媳俩,但哪里能搀得起来。她们对着这情景,也禁不住热泪奔流。
朱媺娖同样留下了泪,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就是自己的国家,这就是在自己父王苦心经营下的国家。
她见脚下跪着的年轻媳妇年纪只在二十五岁以内,虽然面黄肌瘦,却是细眉大眼,五官端正俊秀,故意用锅烟子和路上的灰土将脸孔抹得很脏。她明白了:这年轻媳妇既要抱着男孩,又要搀扶婆母,所以才丢弃女孩。
朱媺娖问道:“你家的男人呢?”
别人替婆媳俩回答道:“爷爷去年死啦。娃儿的爹前天给衙役们抓到城里去坐班房了。”
朱媺娖又问道:“为什么抓去坐班房?”
一个女人说:“还不是为着欠了两年钱粮!”
朱媺娖脸色一白,差点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感觉鼻头酸酸的,有种放声大哭的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乡亲们,快回村去,不用惊慌。我们叶家军和其它军队不同,决计是不会伤害平民百姓的,而且有我们在,那些官吏不会拿你们怎么办的。你们赶快放心回街里去吧!”
她转身向亲兵小声说了几句,两名亲兵各掏出来一些散碎银子交给朱媺娖,由她将一部分交给这婆媳俩,一部分交给一个白胡子庄稼老汉,嘱咐他散给最穷苦的人们,随即和亲兵们腾身上马,飞奔而去。
百姓们来不及说出来千恩万谢的话,几个女骑兵的影子已经远了。
百姓们纷纷议论着这自称叶家军的人马,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的士兵,长的好看心地还特好,尤其是刚才那个领头的,就跟观音菩萨似的。
看到几人归来,叶天笑了笑,淡淡说道:“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和在皇宫里面见到的东西有些不同?”
朱媺娖勒住马儿缓缓行到叶天身前,眸子里挂着复杂的神采,她长出了一口气道:“国家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当官的不体恤百姓肆意欺压,将他们完全逼迫到了绝路上,难怪会有那么多的流贼出现!”
叶天淡淡说道:“这个国家早已行将就木,如今被我强行改变运行的轨迹,带来的结果不过是天下黎民的苟延残喘,他们身处地狱,而且这种地狱还必须因为我的到来而继续持续下去,公主殿下,这份罪过,必须由你来承担!”
朱媺娖一愣,有些不解。
叶天继续说道:“我叶秋风并不在乎功名,见惯了生生死死,根本就没有兴致去管天下之事,每个朝代都有它运行的轨迹,明朝的灭亡早已成为必然,可却被我生生救活,而让我出手的原因,便是在你身上,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为了你,我只有逆天行事,老天惩罚不了我,但这份罪责必须有人来承担,而这个人,就是你!”
闻言,朱媺娖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肩膀变得异常沉重,这是一份责任,是自己丈夫在剿灭流贼后压在自己身上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