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瑶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敞开的大门,牵着茗烟的手走出了迎波苑。
安瑾言的死讯传来之时,已是午夜,苏紫瑶正借着烛光修剪碧渊刚从院子里摘回的红梅,听到消息苏紫瑶手中的剪子顿了一瞬,剪下红梅边上一株刚吐露的新芽。
“什么时候去的?”
“说是晚膳之前还在的。后来入夜,准备沐浴的丫头进去询问却没有听到回应,推门进去就看到安姨娘已经……悬梁自尽了。”素月说完忍不住瞧了一眼苏紫瑶脸上的表情,眼中暗含着几分担忧。
苏紫瑶沉默片刻,终是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茗烟那边怎么样了?”
“茗烟小姐已在东厢房睡下,安姨娘之事……”
“先不要告诉她。让几个得力的人今夜便将安姨娘入殓,明日下葬,对外就说安姨娘突发急症,暴毙了。”
素月怔了怔,看了苏紫瑶一眼忍不住回道:“王妃,这一年来王府之中因病暴毙之人也太多了。”
苏紫瑶睨了她一眼,自然明白她话中深意,忍不住自嘲的一叹:“姐妹一场,她既然已经死了,我自当抱全她最后的一点颜面。更何况,还有一个茗烟。那孩子才六岁就没了亲娘,我不希望以后这个府中有哪个奴才多嘴多舌在她的背后议论她娘亲的坏话,更不希望以后这府中有哪个奴才因着她没有娘亲便没长眼睛的欺凌于她,吩咐所有人记住,茗烟是摄政王府的郡主,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都不可改变。”
素月等人愣了愣,忙道:“王妃思虑周全,奴婢定然铭记在心。”
苏紫瑶点了点头:“明日找个人到迎波苑将茗烟的东西整理一下,搬到迎chun堂去,另外找几个会照顾人的nai娘跟着绿歌姐妹俩一起搬过去,照顾茗烟。”
“是。”
交代完这些后续事情,苏紫瑶将目光移回了桌上摆放着的簇簇红梅,呢喃道:“那年也是这么个时候,我刚刚入府,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怯生生的跪在雪地里面,明明是个主子却无助的被丫头凌辱。那双眼睛虽然透着胆怯,却是难得的干净。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两年,景色依旧,人事全非。”
“依奴婢之见,王妃不必为了安姨娘之事太过伤神,这一年多来,安姨娘的改变奴婢等人都看在眼中,王妃对她百般忍让,她倒越发得寸进尺,今日这个下场纯粹就是她咎由自取。”挽星素来快人快语,见苏紫瑶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失落神态,略有些愤愤不平的安慰道。
苏紫瑶朝着她笑了笑:“其实她有句话说的很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年她能够为了茗烟,在蒋玢娆的香粉里面动手脚,害得蒋玢娆几近滑胎,今日听说我有了身孕,不过是将当日之事重演一遍罢了,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无可厚非。”
“王妃你这话可说错了,那蒋玢娆和安姨娘是什么关系?她怀了身孕那会可是眼睛张了头顶上跑去吓唬安姨娘,说什么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便让她们母子俩在这王府之中没有半分立足之地,安姨娘会那般忌讳她自然在情理之中。可王妃和安姨娘那是什么关系?从王妃入府以来,何曾亏待了她们母女俩?安姨娘也不好好想想,就算王妃今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把同为王爷女儿的茗烟小姐赶出去不成?”
看着挽星那愤然的模样,苏紫瑶却是忍不住笑了。是啊,这般浅显的道理,连她们身边的这些小丫头都看得清,可偏偏就是当局者迷。
或者一开始安瑾言做的那些事情,当真便只是为了她们母女俩能够好好在这王府之中生存下去,但后来的一切,已不再能用茗烟来做借口了。权势,金钱,名利,一步步的蚕食了她的心,毁去了当年的胆怯与纯真,更毁去了她们初见时的情意。
“好了,我不过感叹一番,倒招你这么大火气,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先去歇息吧。”
“王妃,还有件事,那个喜儿……”
苏紫瑶刚要赶人,却听得素月出声提醒,怔了一怔。
“那丫头啊……”苏紫瑶沉吟一声,“当年把那丫头留在安姐姐身边之时倒是没想到她心思那么重,还会巧舌如簧的惑主,安姐姐有今日那丫头可谓居功至伟,让人拔了她的舌头,卖到外面的青楼楚馆里面去,那么会讨好人,就让她好好伺候那些恩客去。”
“奴婢明白了。”
“我累了,你们都下去了吧。”苏紫瑶扫了几人一眼,顿了顿,“碧渊留一会。”
“是。”素月与挽星对视一眼,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乖顺的带着一众丫头出了门。
“小姐。”眼见着几人尽数退了出去,碧渊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走到苏紫瑶的身边唤道。
“还记得那日我让你做的决定吗?”
碧渊浑身一震,垂下头来:“奴婢记得,奴婢的决定不曾更改。”
苏紫瑶的视线在外面大雪纷飞的庭院之中胶着了片刻,轻吐出一句话来:“碧渊,去找百里逸吧。”
碧渊怔了怔,尔后垂下了头,轻应了一声是,躬身慢慢的退了出去。小姐曾经说过,让自己去找百里公子之日便是小姐下定决心离开之时。
门扉轻掩,苏紫瑶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好一会,收回视线,起身向内室走去。
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梳妆台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珍贵的发饰,苏紫瑶拉开台边的一方小抽屉,伸手取出安放在其中的一根纯金步摇。
“当年我曾经告诉过璧儿,来日若他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便将我送给他的这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转赠给她。”
“这步摇确是她赠给我的,但在此之前,这支步摇乃是先后赐给端惠皇额娘的传媳之物。”
“璧儿……璧儿性子倔,不喜欢向人示弱,但既然认定了你,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不信任何人,却不能不信他,今后他处事若有什么不当,你性子沉稳,记得多帮着他帮衬几分。他……我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