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既是如此慷慨,那本将就先行谢过了,然,本将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国主也能周全一二。”
这一听金春秋只言后勤辎重,却绝口不提派兵参战一事,苏定方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挑,不过么,倒也不曾有甚怒气之表现,仅仅只是客气地请托了一句道。
“这个……呵呵,大将军请说,小王听着便是了。”
苏定方这等言语一出,金春秋便知戏肉这就要上来了,心不由地便是一慌,可又不好玩甚顾左右而言其它的把戏,只能是干笑了两声,摆出了副洗耳恭听之模样。
“说来也简单,国主曾答应刘辰,说是要派出一万五千兵马配合我部作战,人虽是少了些,可本将也自懒得计较,只是这一万五千兵马须得是贵国大角干(官名,相当于大唐的左仆射)金庾信所领之花郎道精兵,此一条,若是国主不能做到,那就请恕本将无礼了,明日一早,苏某便率军退回甘浦,等候国中派舰船前来装运。”
苏定方从来都不是个政客,也没那么多的弯弯绕,加之心中本就对金春秋的畏首畏尾极为的不满,这会儿谈起事来么,语气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去了的。
“这……就依大将军好了。”
金庾信乃是金春秋的大舅子,同时也是金春秋的女婿(这么个关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算来着。既是新罗的大角干,也是花郎道组织的国仙,在新罗国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加之本人勇武善战,乃是新罗之军神,其麾下的花郎道精锐足有六万之多,占了新罗国精锐部队的一半还多,说起来可是新罗国的家底部队,真要大规模抽调到前线去,金春秋自是分外的舍不得,只是一见苏定方态度如此强硬,他又不敢真跟苏定方扯破了脸,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多谢国主成全,本将还有一事相托,此番出击,本将打算以霹雳之势横扫沿途诸敌,一路杀向泗沘城,不给敌以喘息之机,故而沿途所取之城恐难留兵把守,倘若后方不稳,却恐于战局有大不利焉,故,想请国主多集结些兵马,一旦我部攻下城池后,贵国之兵马须得尽快赶来接防,不知国主可能办得到否?”
苏定方虽不甚擅长玩文字游戏,可毕竟也是在宦海里打滚多年之人,一些小手段自然是会用的,这不,紧着便抛出了个甜美无比的诱饵。
“唔……”
金春秋能为一国之主,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只一听便知苏定方这是在拿百济的城池来诱惑自己增派援兵,问题是清楚归清楚,然则这么个诱惑实在是太过鲜美了些,金春秋自然是舍不得放弃的,只不过如此一来,他所要派出的兵力可就不止是前头所应承的一万五千精锐了,明显与其早先预定的保守策略有着极大的矛盾在,自不免便令金春秋就此左右为难了起来。
“行还是不行,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国主如此沉吟不决,莫非是瞧本将不起么?”
见得金春秋迟迟没个决断,苏定方明显不耐了,也不给其再多细算得失的机会,面色一板,佯怒地便冷哼了一声。
“让大将军见笑了,此乃好事也,小王自当效劳,大将军放心,小王即刻调集国中军兵,紧随大将军所部之后,断不会让大将军之后路出任何差错的。”
不用去前线死战,仅仅只是跟着大军前进的脚步占城池无疑是件很美之事,不说所取得的城池土地之类的“固定资产”,光是将所占领的城池收刮上一番,那都是笔巨大的财富来着,一念及此,被贪念冲昏了理智的金春秋也就没再多犹豫,笑容满面地便同意了苏定方的提议。
“多谢国主抬爱,既如此,那事情便这么说定了,军情紧急,本将就不多叨扰了,国主留步,本将告辞了。”
尽管成功地忽悠了金春秋一把,可苏定方到底是军人出身,实在是不太擅长那些虚与委蛇的事儿,该办的事情既是已办完,他自是一刻都不想多留,紧着便起了身,冲着金春秋拱手行了个礼之后,也不顾其的热情挽留,急匆匆地便出了王宫,领着一众心腹亲卫赶回唐军大营去了……
“王上。”
金春秋将苏定方送走之后,自以为占到了便宜,当真兴奋得个不行,走回偏殿时的脚步都不免带着几分的轻飘,若不是顾忌着形象问题,只怕都该哼上首小曲了的,正自乐呵不已间,却见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臣已从殿旁疾步迎上了前来,这老者正是新罗大角干金庾信。
“是庾信啊,本王先前刚跟苏大将军会商过,正打算请卿家前来落实约定呢,赶巧卿就到了,来,且内里说了去。”
金春秋本来就打算召金庾信前来商议事情的,这一见其已到,也自不以为奇,笑呵呵地便寒暄了一句道。
“谢王上隆恩。”
金庾信原本就在王宫外城的理政处当值,一听说苏定方来访,紧着便赶了来,怕的便是金春秋挡不住苏定方的压力,却不曾想赶是赶到了地头,却愣是迟了一步,在找随侍人等了解过详情之后,他对结果已然是心中有数了的,只不过并未急着谈论正事,而是恭谨地谢了一声,落后一步地跟着金春秋走回了殿中。
“庾信啊,今日本王与苏大将军已有了约定……”
金春秋正在兴头上,根本就没注意到金庾信的脸色稍显肃然,卜一落了座,自顾自地便大扯特扯了起来。
“王上怕是上了苏大将军的当了,真要按其部署而动,我新罗所要投入之军兵恐不止三万之数矣。”
见得金春秋兀自不曾想明白事情的关键之所在,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个没完,金庾信自不免便有些个哭笑不得,偏偏又不好出言打断金春秋的自鸣得意,只能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其之陈述之后,这才无奈地点醒了一句道。
“啊,这……”
听得金庾信这般说法,金春秋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醒过了神来,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确实被看似莽夫一个的苏定方给忽悠了一把,真要是每城派兵去把守,后方少说还得动员两、三万的兵力,否则的话,拿什么去镇压百济人的反抗,再算上被派去配合苏定方作战的一万五千精锐,出兵总数岂不是猛增到了四万余,这还不算完,往前线运送后勤补给不单得动员大批民壮,还须得派兵掩护,这又是个不小的负担,拢算下来,出兵总数断然不会少于七万之多,一念及此,金春秋自不免当场便傻了眼了,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良久之后,方才吧咂了下嘴唇,呐呐地开口道:“瞧本王这事办的,唉,事已至此,当何如之,要不再去跟苏大将军好生再议一二?”
“不可,主上乃金口玉言之人,岂能出尔反尔,若是大唐怪罪下来,我新罗恐承受不起啊。”
金庾信本人作战勇猛,可在处理政务上却从来都是谨慎再谨慎,甚至可以说有些保守,此番新罗之所以迟迟不肯举国而战,正是出自其之主张,怕的便是自家的老本全都被赔得个精光,可惜他千防万防,为此不惜跟刘辰磨破嘴皮,到了末了却没能防住自家主君的掉链子,然则事已至此,他虽不甘,却也当真不敢任由金春秋胡乱毁约了去。
“庾信说得也是,只是这出兵之数……”
这几年来,新罗可是没少遭受高句丽与百济的两面夹攻,完全是靠着大唐送来的大批军械支撑着,否则的话,早不知被灭国几回了的,毫无疑问,再多给金春秋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此时真跟苏定方闹翻了去,只是一想到自家老本几乎要投一半到此战中去,金春秋又怎能淡定得下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按约定动员军兵了,只是须得多留几个心眼,依臣下看,姑且先看居昌一战结果如何再定也不为迟。”
金庾信显然是早有定算,这会儿说将起来,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庾信之意是……”
金春秋并非愚钝之人,只一听金庾信这般说法,立马便猜到了其未尽之言,只是心中还是不免有些不衬底,这便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久闻苏烈其人善打硬仗,然,传言终归是传言,具体还须得打过才知,若是其真能短时间里拿下居昌城,打开进入全州平原之通路,那便依约行事好了,若不能,我新罗也能有借口暂缓出兵,想来其也自没得话说。”
金庾信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语调低沉地将心中所谋之策细细地解释了一番。
“善,就这么定了,卿且即刻去调度诸路兵马,莫要给苏烈有找茬之机会。”
听得金庾信的解释与自己心中的想法完全一致,金春秋忐忑的心也自安定了下来,没再多言啰唣,紧着便下了最后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