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从来没看过gay片。原因很简单,他不感兴趣,连点开的好奇心都没有,一般直接就跳过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和一个男人的接触过程中起某种生理反应。
??
林瑾瑜开始拷问自己:我是不是不正常?
他并不歧视同性恋,也不觉得这种既不伤害他人也不打扰他人的事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甚至想想俩漂亮女孩在一起的情景还觉得挺beautiful……但他完全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会和自己扯上关系啊!
就还挺……难以接受的。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林瑾瑜安慰自己:起一次反应也不一定就是同性恋什么的啊,在特定条件下可能偶尔也会……嗯……偶尔会吗?可能偶尔会?对,我从来没喜欢过哪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是同那个什么恋,不可能的。
学还得继续上,饭也得继续吃,林瑾瑜有意把这件事情埋在心里,只当做是一次意外。
篮球队的训练也还在继续,话都说开之后张信礼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一些,也没那么排斥和篮球队接触了……先前没说开的时候,就连队里其他队员邀请他打着玩,张信礼都推辞不去。
现在他等林瑾瑜的时候看单词看累了,偶尔也会应邀下场活动活动手。胡老师对这个学生印象不错,有意给他开后门,也不介意他三天两头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
上海四季分明,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过了五一,立夏就近在眼前。
林瑾瑜其实挺想和张信礼一起出去走走的,春天适合踏青。虽然在他眼里上海其实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凉山有趣。像外地人喜欢去的城隍庙、豫园等地方,一到节假日人挤人,还没什么好看的,他都毫无兴趣。
远近闻名的外滩也是,迈着小碎步数人头,对本地人来说属实犯不着去凑热闹,世博会展览馆他早就去过了,时至今日还能回想起站在各个馆前,被排队支配的恐惧……
但他还是想去走走,就算只是在公园里随便看看玉兰花也好,可张信礼总是没时间的。就像他说过的,每一个假期他都没有时间。
托篮球这个引子的福,张信礼渐渐开始和班上的其他一些男生熟了起来,球队里其他人有时会向他问一些突破或者防守的小技巧,张信礼基本不会推辞。
在林瑾瑜尽量面上装作坦坦荡荡的样子,实则背地里瞎琢磨自己取向的同时,他们的交流开始变少了。
表面上看好像是因为张信礼渐渐开始跟其他人成为朋友,分给林瑾瑜的时间和注意力就少了一些……可好像又不只是这个原因。
也许因为林瑾瑜心里确实不坦荡,看什么都带滤镜,所以近段时间他总疑神疑鬼的,有种张信礼也在回避他的感觉。
都纠结出错觉来了……林瑾瑜在心里吐槽自己:疑心病是病,得赶紧治,我很正常,他也很正常,这个世界很正常,love and peace。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首发已经定了名单,林瑾瑜作为1号位,控球不出色,只能去替补席蹲着,训练任务没许钊那么重,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就爬到操场边的凳子上坐着歇凉。
每当这个时候,原本背单词的张信礼在林瑾瑜坐到他身边的那一刻就会起身,美名其曰“活动活动”,上去和他们一起拿球晃几圈。
没人跟他一起歇凉了,林瑾瑜有点无聊,拿着水瓶喝了几大口,眼睛随意地四处瞟。
这段时间他常常可以见到王秀。每天放学后,操场上满是打球男生的那一个多小时,无论太阳多大,林瑾瑜总能瞥见王秀背着书包,饶有兴味地站在场边的身影……不过不一定在他们这个球架边,一般哪个场子里光膀子的男生多,或者哪边身材好,他就往哪边凑。
……虽然放荡了点,不过这种坦坦荡荡的态度……林瑾瑜还挺佩服的。
王秀一向标榜自己“雨露均沾”,但最近几天,他待在林瑾瑜他们班场子边的时间好像格外多。
两人时不时能碰上,一来二去的也混熟了很多,王秀在林瑾瑜这里的地位大概从“点头之交”上升到了“表面朋友”……之类的。
天热,王秀站得累了,四面又只有林瑾瑜的这条凳子空着半边,他便自然而然地跑过来和他一起坐着。
“热伐?”王秀随便跟他聊天:“我都要化了啦。”
闲着也是闲着,林瑾瑜攥着瓶水,接话道:“哪儿有那么夸张,真正热的日子还没到呢。”
“做人呢,还是要精致一点,防晒已经可以翻出来抹了。”王秀用手给自己扇风:“热死啦,借我喝口水。”说着去拿林瑾瑜手里的水。
林瑾瑜自己的水早喝完了,他现在手里拿的这瓶其实是张信礼的,说时迟那时快,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理,总之……在王秀把爪子伸过来拿水的那一瞬间,林瑾瑜手一躲,下意识地躲开了,不让他喝那瓶水。
“干嘛啦,”王秀说:“小气。”
“不……”林瑾瑜说:“不是我的,我朋友的,我再给你去买瓶新的吧。”
“别别别,懒得跑一趟,我不喝。”王秀拉住他:“不过,朋友的水怎么了,你自己刚刚不都喝了。”
一口水而已,确实只是小事……糙老爷们之间没那么斤斤计较,林瑾瑜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意思,就……王秀喝张信礼的水让他觉得别扭。
他一向挺能言善辩的,这回组织了很久的语言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希拉里糊涂道:“你……你们授受不亲!”
……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秀仙女发笑,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哪个‘好朋友’的水啊?”
“就……他的啊,”林瑾瑜伸手指了一下场上对面球框下张信礼的身影:“就那个,三分特别准的那个。”
“哦,又是他,”王秀第八百次道:“好帅啊!”
“这三个字你说n遍了,能换个新词吗。”
王秀的注意力却全被张信礼吸引过去了,其实他老窝在这儿,本来就大半是为了看张信礼。
王秀道:“直男真是毒药,明知道不是自己的,还老忍不住肖想。”
这好像跟上次的说辞不太一样……林瑾瑜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直男?明明上次还说……”他觉得有点羞耻,没把这句话说完……上次还说,他喜欢我来着。
“上次只是有点怀疑啦,”王秀道:“这一个星期观察了一下,他完全不像gay唉,让人感觉很直。”
是么……这个结论其实和林瑾瑜自己得出的结论一样,但他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你人体性向仪吗,还能根据肉眼判断人的取向。”
“只是根据一些小动作,还有平时的眼神、姿态啦,”王秀道:“有一些gay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尤其是部分纯0,公1公0就难分辨一点,但是细心观察也八九不离十啦,就像直男有意无意总会看漂亮妹子一样,gay也会有意无意看帅哥的,对待同性的态度也不太一样,包括身体语言啦还有七七八八的……这只是一般情况,有些深柜就真的看不出来。”
王秀口若悬河,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那些名词林瑾瑜其实并不太懂。他看着王秀,心想:性向真的可以通过外表看出来么?比如待人接物什么的……王秀看起来很懂这些东西,要不要……
他犹豫了很久,想说又不敢,心里猫爪子挠一样痒得慌……最后还是没抵挡住心里那点九九,斟酌着说:“那什么……王秀,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王秀看他,道:“怎么了?问啊,人家是附中交际花啦。”
林瑾瑜于是道:“就……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
“最近怎么了?直的还是弯的呀?”
要不要这么快切入正题……林瑾瑜很囧,他道:“其实吧,他自己觉得自己是直男,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件事……”
王秀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林瑾瑜支支吾吾,强装冷静地把几天前的那件事说了……当然,事件的主人公被他张冠李戴到了“我某不知名但是人很好,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的朋友”身上。
王秀惊呼道:“啊!所以你朋友对着男人y……”
林瑾瑜手一紧,差点把手里的水瓶捏爆。他赶紧扑过去捂王秀的嘴:“嘘嘘嘘!大庭广众,疯求了吧?”
王秀道:“风球……那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地球火球闪电球。”
“啊……是四川话……别管这个,你小点声!我还要脸的。”
其实严格来说并没有“四川话”这种东西,只有成都话西昌话达州话泸州话,但是这种小语言外省人是不会理解的,林瑾瑜只能如此解释……他从张信礼身上学了一些很有趣的方言小词汇,现在有时候还会忍不住说……同样的,张信礼的语言习惯也开始受他影响,慢慢带了点沪味儿。
“哦,懂的,你是那种比较保守的嘛。”
??是你太开放了好吗,我这是正常尺度。
王秀接着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朋友怀疑自己喜欢那个男生?”
“也不……差不多吧,”林瑾瑜说不大清楚:“大概就是……有取向方面的困扰?这种东西是可以改变的么?因为他说他以前是喜欢女生的。”
“这个东西吧,”王秀翘着二郎腿,道:“我觉得是天生的。”
“是么……”林瑾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太急切,好似只是茶余饭后随口说起别人的八卦:“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之类的。”
王秀转过脸来看着他,做了个深呼吸……很严肃地说:“没有。”
林瑾瑜栽倒。
不过也是,大家都只是一群高考都还没经历过的高中生,日常困顿于书本习题里,还没有机会进入下一个层次,选择各自的专业,在某领域内进行较为专业的学习,怎么可能对性向这种复杂而又重要的生理心理问题有什么比较系统、科学的了解……毕竟学校没有这门课。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自己在未知的黑暗里摸索着探寻自己。
“是我自己想象的啦,”王秀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啊,就那种朦胧的感觉,到初高中就更明显,因为那个时候有意识了嘛,知道喜欢是种什么样的东西了。”
“哦,”林瑾瑜若有所思:“所以性向是不可改变的,一般小学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了是吗,我朋友不可能……”
王秀却说:“我没这么说哦,因为我其实也不知道啦,我是小时候就知道我喜欢男生的,但身边也有些人初中才意识到,那么有些人也可能高中才意识到啊。”他挠了挠头:“看你怎么定义‘改变’这个词的意思吧,如果要说改变,人难道不是每时每刻,每一年都在变吗?难道只有没有思想的受精卵才是原本的你?我觉得就算有一天你察觉到你喜欢男生,那不过说明你本来就会喜欢而已。”
王秀说:“任何时候的你都是原本的你。”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哲学,林瑾瑜若有所思,但是又不能完全想明白。
“所以如果你发觉你喜欢男生,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你意识到了而已,他原本就是你。”
“有道理……”林瑾瑜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我没有意识到!是我朋友!”
“我知道,”王秀说:“打比方!我只是打个比方!”
林瑾瑜松懈下来,想了想,又问:“那个啥,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吗……我是说和大家都不一样……”
人是一种群居的社会动物,每个人都有群体认同的需求,一个人在初次发现自己和绝大多数“正常人”不一样的时候,内心大概多少都会有些挣扎。
王秀道:“有会觉得奇怪的人,可我没有。”他说:“我小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林瑾瑜想:大概正因为小时候就知道,一直这样长大,所以不会有那么多犹疑。
王秀问他:“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种问题来了?”
“没怎么啊,”林瑾瑜表情没什么变化:“就突然有点好奇。”
王秀又问:“你那个朋友帅吗?是不是1!”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深入思考过后面这个问题蟹蟹。
林瑾瑜道:“跟你有啥关系。”
“好奇啊,问一下都不行啊,”王秀道:“算了不问了,反正也不会跟我谈恋爱,你让我见他一下没准我能看出点蛛丝马迹呢?”
林瑾瑜心中微微一动,表面上装作不太相信的样子道:“真的吗,你准不准啊?不准不是白搭吗。”
“竟然怀疑我,我可是人形指gay针厚!”
林瑾瑜说:“先考你一下,你觉得我像吗?”
王秀受了挑衅,正欲证明自己,他听了林瑾瑜的问题,盯着他,嘴巴紧闭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怎么直,虽然你说你是直男,但是……我现在还是这么觉得。”
林瑾瑜嘴上道:“滚,你根本不准。”心里却咯噔一声。
场上张信礼正把几个首发队员叫过来围成一圈,指出他们刚刚犯的一些低级错误,阳光灿烂而炽烈,照在他英挺的眉峰与粗短的发茬上。
林瑾瑜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中间隔着熙攘的人群。
第一眼他就觉得张信礼很帅气,是他以往的生命里所从未见过的、特别的人。
……可那个时候这个帅气的哥哥似乎不怎么喜欢他,于是林瑾瑜心里初见时那点微薄的好感都转化成了羞耻和恼怒……那个时候他的耳机里放着一首歌,那首歌的名字叫……叫什么来着……好像叫……跳完这支舞吧,我的恋人。
王秀看林瑾瑜一直不说话,以为自己的实话实说让他生气了,于是说:“好啦好啦,其实我也只是说我的感觉啦,有可能准有可能不准的,如果你不爱听,我跟你说对不起啦,你都否认了,我确实不应该继续乱说。”
他道:“说来说去都离题了,其实有反应真不一定是那种喜欢,但是吧……不喜欢一定没反应,所以也说不准。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能验证你朋友到底喜不喜欢男生的,”王秀说:“其实很简单啊,如果他怀疑这种感觉只是朋友之间关系太好导致的错觉,那让他做一些朋友之间绝对不会做的事自然就有答案了。开玩笑也好,怎么也好,你让他亲一下那个男生,根本不用别人怎么叭叭……在那一瞬间,他自己心里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