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母怕得仰头看了温千禾一眼,嘴里唠叨着,怎么办,小禾,我们没有钱啊,我们一家人是不是都要被捉进号子里去啊,千禾,牢里会不会不给人饭吃,天天还要被打,
温千禾听了简直苦笑不得,实在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对方说一堆,没几个字说对的,法盲严重的很。
他半天憋出一句,妈,您忘了吗,我是学法,学法的啊。
什么学法?温母自从得了脑梗塞记忆力,智力急速下降,半天没整明白学法是什么。
法律,温千禾半个臂膀搂着自己母亲,低头轻轻道,妈,别担心,有我呢,
张伯伯,我无法跟您俩交流,我这就去找张帆说清楚,我妈需要休息。温千禾说完转身欲走。
被那妇人拖住,你找他干什么,只需要把钱给我们,我们就两清了,三万不行,两万也可以。
温千禾脸色冷冽,面无表情甩开,我没空跟您胡闹。
他内心愤怒至极,但无法发泄在这无知的两位老人身上,只能找张帆算账。
演这么一出给谁看,当他是傻子吗?
单子是真是假您心里清楚,我把这交给警察,究竟是谁将违法被抓, 我不想跟你耗时间,
丢下这句话,他牵着自己母亲走出病房。
未离开两步,病房门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
快来人啊!没有王法!捅了人想跑,!
欺负人!
尖锐的哭声一浪比一浪高,那妇人见两人没有回头,直接瘫坐在地,指天骂地。
这一家没人性的东西,不得好死!
吸引来往众多看戏者停驻观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温母扯了扯温千禾衣袖,小禾,
别理她,让她闹!
明显狗急跳墙了,烦死这种人。突然很幸运早些年的时候母亲做出与他家断绝来往的决定。
温千禾首先去护士站举报407这边有人闹事,顺便问问张帆办公室。
然后他让母亲回病房看着父亲,怕张家的人闹,影响父亲休息。
刚推开办公室门,就传来。
单子拿来,哪里不舒服?戴着金丝框眼睛,平头短发,穿戴一丝不苟,双眼盯着电脑屏幕,手不停地滑动鼠标。
张帆,这单子是你开的?温千禾并没有将单子交给他,而是在他面前晃了晃。
对,张帆抬头,一秒的呆滞,然后惊喜道,你回来了?
你家不就是想让我回来,有意思吗?
有意思,你回来事就好办多了。
温千禾说:这单子是假的,你爸没有受伤,
还是那么聪明,千禾,就知道瞒不过你。张帆笑眯眯的,靠在办公椅上望着。
你有病吗?我爸要是出事了,我跟你没完。
我们倆本来就没完。你爸不会出事,这么多年,给他的都是最好的药,你得还我人情。
张帆特别喜欢仰视温千禾,无可挑剔的长相,每一寸都生的极美,也爱捕捉他每一个表情。
你妈还在上面闹。
张帆耸耸肩,随她。
温千禾难以置信,那是你妈。
我知道。张帆偏头望望门外排号的病人,千禾,等我下班,还要一会儿,你先坐在这。
温千禾也觉得自己耽误了便坐下等。观看着张帆是如何诊治病人的。
他和张帆算得上从小一起玩的,张帆比他大四岁。也比他家稍微宽裕一点儿,主要是父母健康能干,还有一个在县里开饭店的伯伯。
他儿时就是张帆身后的跟屁虫,玩泥巴,爬树,啥都一起玩过。关系特好。
分开是因为张帆去县里读初中,他还在镇上读小学。
两人私下没少约定要好好学习走出大山。
等到张帆考到医科大学,温千禾还在读高一。他那时可羡慕张帆了,以他为榜样。
关系发生变化是张帆大二暑假回来,当时他给温千禾带了许多礼物,两人欢天喜地坐在田埂聊天,一聊一聊到傍晚,正在兴头上,谁也没提回家。
经过大城市文化与思想的洗礼后的张帆,对温千禾的感情早就变了,那时天时地利人和,实在没抑制住,翻身将温千禾压在田埂上。
温千禾一脸懵,小小脸上充满疑惑,帆哥!你好重。
张帆想亲他,又怕吓到他,只问了句,帆哥帅吗?
帅,在我心里,帆哥最帅,是我的榜样。
张帆很满意这回答,盯着那张脸,我等你读完高中,在北京等你,
好。
温千禾想推开他,却被狠狠压住亲上了,正巧被赶来的堂姐看见。吓得忙跑回去告诉他爸妈。
啊,这,帆哥!
我在书上看见的,外国人碰到许久未见朋友都会亲一下。
哦,真是奇怪的礼节。温千禾很信服张帆,他说什么都信。
谁知回家就看见自己母亲和张帆的母亲在骂战。
骂的内容早已超出原来范围,陈芝麻烂谷的事统统翻出来了。一个拿着扫把挥舞,一个叉腰拍手。
妈,这是怎么了?温千禾跑过去。
你别管,我早就看她不顺眼,自己还找上门来了,
张帆觉得丢人直接将母亲拖回屋里。
那一转身,就是二人关系的终止。
温千禾不知道张帆进屋被他母亲说了什么,反正再也没联系过自己。
刚开始还挺难过,久而久之,便淡了。
但想起以前,温千禾还是认为有点美好的。毕竟算是童年里唯一的回忆了。
叮咚,手机微信响了一下。
都不用猜是周ting筠。
千禾,到家了吗?
温千禾立马秒回,到了到了,不用担心。
周ting筠:回到家有一件大事别忘记了。
什么大事?
当然是想我了。
温千禾忍不住笑了,不要脸!
你女朋友?张帆走近。
不是。
我刚请半天假了,走,许久没回来,我带你转转。
我没那么多闲余时间,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温千禾站起身。
你在忙什么,暑假,寒假都不回家?
温千禾诚实道:学习。
这么多年没见,你就不想我?
过了想的时候,而且听说你过得也挺好,老婆娶得还是城里当官的,算得上家庭美满,事业丰收。祝福你。
我想跟她离婚。
温千禾一愣,似懂非懂地望着:我不想听这些。上去跟你爸妈说清楚,别闹了,挺丢人的。
不说,让她丢。
你现在就这么不喜欢你爸妈?为什么?
张帆目光炙热,深吸一口气,轻描淡写道,当初要不是他们,我怎么可能放弃你。现在我自由了,千禾,回来吧,我在这等你一年多了。
温千禾蓦然回想起夏天傍晚在田埂边上那个吻,后背发凉,大脑抽搐,傻愣愣地站着。
原来自己就是弯的。
他忽然认清了这么一个事实。
就说他怎么不排斥与男人接吻,不排斥与男人交流。
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同性恋。
温千禾望了一眼张帆,转身快速跑出了医院。
随便找了一个树荫下,急急忙忙拨通周ting筠的电话。
心情澎湃,胸口传来猛烈的心跳声。
第一声嘟都没结束,对方就接了。
电话里传来矜贵的声音,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温千禾平复了一下,尽量用平常语气,周ting筠,我想我终于弄清了一个问题。
第26章 第 26 章
周ting筠正准备在舞蹈室做热身运动, 最后想看一眼温千禾回微信没,刚打开手机就来电了。
他涌起一股不可言说的快感,喜意。
电话传来温千禾温温柔柔的声音, 比平时似乎要急躁一点, 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什么问题?
温千禾站在医院楼下树坛边, 夏季的热风一浪高过一浪, 毒辣的太阳透过枝叶细缝溜进。
我一直不敢承认,甚至厌恶,排斥, 我好端端一男的怎么会,怎么会喜欢男的,我痛恨以前的越界, 更痛恨被一时幻想失去理智, 我无法直视从前。现在我明白了, 周ting筠, 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
周ting筠被他莫名其妙的一顿话整懵了,额半天也没说出话。
温千禾继续道:直的弯不了, 弯的逃不过。
所以你现在发现, 以前不是被我骗, 而是
温千禾抢过话,而是喜欢,喜欢到不由自住地暴露了本性。
周ting筠捧着手机,一年多了,听到这句话不容易, 他有点后悔没把刚刚这段话录下,可以听上千遍,万遍。
温千禾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常稍微逗逗就会脸红,不愿意,百般拒绝。今天怎么会愿意说这一番直击灵魂的话。
即使无与伦比的开心,但他还是问,千禾,你是不是回家遇见了什么事?
本来有事,现在没有了。
真的没有吗?
没有。
那好,那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我没怎么听清。
难得一缕凉风刮过,温千禾傻呵呵地笑道:不在电话里说。
千禾,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我想来找你。他等温千禾松口等太久了,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天,他简直想直奔温千禾老家。
不是说好等我考研完去你那儿嘛。
嗯?你不是没同意吗?
还是想在你成名之前见上一面,不然以后就难了。
千禾,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找你半天。张帆已经脱掉白大褂,英姿遮住温千禾的影子,替他挡一部分太阳。
谁?你旁边有男的?周ting筠立马警觉起来,语气变了十个度。
温千禾瞥了一眼张帆,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朋友,老家的朋友,许久没见。
周ting筠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压声道:嗯,那电话别挂,就这么跟他说。
这温千禾内心是拒绝的。怎么一开始就监视上了呢。
千禾,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想无时无刻听到你的声音,我想你嘛,千禾语气温柔宠溺到极致。
抗不住,他缴械投降,嗯嗯。将手机放在口袋里。
他对张帆说:我们去楼上,跟张伯伯说清楚,我妈被这个事搅得不能安宁。她年纪大了,禁不起吓,请你以后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
张帆摇摇头,这几年要不是我对你们一家的照顾,你觉得你能在那边安心读书吗。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千禾,我以为照顾得好,你会回来,结果你一年多都没回家,对不起,实在等不及了。才出此下策。吓到你了,抱歉,是做哥哥的不对。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千禾,你也是高阶层知识分子了,同性恋知道吧。
温千禾怔在原地,不语。他伸进口袋里掐断了与周ting筠的电话。
他预感张帆接下来说的不能被周ting筠听见。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高中开始,大学才意识到。还记得五年前暑假那个吻吗,就是因为那次被我妈知道了,本来我妈是不清楚这个的,是我堂姐,刚好她是个腐女,电视剧小说看多了,回家就跟我妈添油加醋地说了。我妈以为我有病,关了我好几天,直到我承诺不与你来往,乖乖和大伯介绍的女孩结婚才放我去读书。
我不是讨厌他们,我只是讨厌我自己,不是很勇敢。我想等你大学毕业了就和她离婚。
温千禾呵斥道:够了!张帆,我一直很尊重你,你很优秀,你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但你听听自己现在说的话是人话吗?你那叫骗婚!你不喜欢人家女孩,为什么结婚,为什么生子!婚姻是儿戏吗!你接受的是什么教育。请你不要再说我们以前的一个字。不可能!谢谢你照顾我们家这么久,我会还你的,我要去见我爸妈了,没空听你说这些!
他说完,愤怒地转身。
就算张帆没有结婚生子,没有断联系。他坚信自己也不会接受的。
正视性取向真的很难,如果不是遇见对自己具有强大吸引力的周ting筠,他这辈子不会跨越那道道德与传统的鸿沟,去走那么一遭。
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只是听见他的名字,就乱了方寸,陷进去了。
温千禾上楼梯的时候还在想待会儿该怎么解释,周ting筠脾气不是很好。总之吃软不吃硬,多说点好话。
回到病房,温母正在给父亲擦脸,他走过去,让我来,
儿,解决好了?父亲声音细小,像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嗯,爸,你放心,都解决好了,你只管好好养病。他细致地擦过父亲的黝黑肌肤,瘦得骨头凸出,摸着硌人。
温千禾难受,爸,你确定当时拿刀伤了他?
温爸爸侧过脸,表情迷茫,记不得,我也不知道。儿,我是不是犯罪了,要被抓去坐牢,只要不牵累你们,我愿意。
不会的,温千禾擦完,坐在凳子上,端详自己许久未见的父亲,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没有伤他,是他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