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华音药业征地工作结束不到一个星期,中县境内再度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然,比起拆迁征地这件关系民生的事情来说,接下来这件事对于普通老百姓的影响不大。不过对于中县的官员们来说,却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爆炸!
中县环保局首当其冲,继苟子强被中纪委带走调查之后,再度被县纪委带走十一名副职和中层干部。同苟子强不同的是,这些人被带走之后,再也没回来!
紧接着不到一天,县工商局局长路小杰被纪委请去喝茶,随同他一起的还有局里的两个副局长、三个科长。
半天没过,下午的时候,县地税局、卫生局又相继“中招”,两个单位包括正职在内的二十七名人员被纪委带走调查!
两天时间,将近五十名科级以上干部被立案调查,一时之间,中县官场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普通科员上班之后,就是聊着谁谁谁又进去了,以前有一、两个官员被免职、处理,就算是天大的新闻,可眼下被处理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这些人甚至不知道该谈论哪一个,往往昨天说的大新闻,在今天就成了旧闻!
而对于那些领导,特别是有“事儿”的领导而言,一个个则是深居简出,如临大敌!
这场调查风波在横扫了四个单位,将一把手全部斩于马下之后,并没有收手的意思,而是继续将调查延伸到了乡镇!
东林镇,这个因为华音药业分厂大项目落地,而成为全县甚至全市、全省关注的小小乡镇,十七名官员被调查,其中包括镇里的一把书记、镇长、主管经济的副镇长、组织委员、武装部长等。几乎是一个班子都烂掉了!
马望乡与双沟镇紧随其后,一名书记、一名镇长和若干中层干部、工作人员被查!
消息传出,省市震动!
因为这一场反贪风暴,中县顿时成了全市甚至全省的焦点!
县委书记何天礼,这两天手机简直成了热线,从早到晚只要是开机。电话就一刻都没有断过!
求情的、威胁的、看到空出位子想给自己“活动”的、打听情况的……各种电话简直打得他不胜其烦,甚至想要把手机关掉。
可是他不敢关!
在这个当口,想要找他的,可不只是下属和同僚,还有他的上司!
他的老领导,市里的常务副市长就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一方面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另一方面则流露出了对他的不满。
这也难怪,虽然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反腐。可是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甚至对一个县的发展稳定大局都产生了影响,这就不光是反腐的问题了。
何天礼也很无奈,他也不想这么干。这两天,他的那些人差不多被收拾掉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一个个傻了,被整得不知东南西北,现在中县大半的工作甚至都处于停顿状态。因为没有人安心干工作了。
作为一名县委书记,他难道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可是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何天礼也不敢出面阻拦,为什么?
因为这是楚扬的意思,是那个可恶的楚副县长的主意!
三天前,楚扬来到他的办公室,一言不发,将一份材料摆在了他的案头!
他拿起来刚看了一页。脸色就变了。那是一本帐本,记录的正是中县的一些官员同中豪纸业交往、收受贿赂的一些情况。一笔一笔,一条一条,有名有姓,情况详细。甚至根本都不用整理,直接就可以拿来定罪了!
等他看完之后,楚扬直接开了口。
“何书记,这些干部,要立刻处理,我已经和中纪委的同志沟通过了,考虑到影响,他们这次就不直接出面了,责成县里的纪委办理,不过他们会派出工作人员全程参与并监督,所以还要县里的同志积极配合。”楚扬以一副公式化的口气说道。
何天礼的表情有些难看,楚扬这根本就不是商量,而是命令。自己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什么时候有下属敢和自己这么说话?
可是楚扬不是一般的下属,对于他这样的态度,何天礼一点办法也没有!
更何况,人家已经通知了中纪委。这家伙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就用通天的关系压死你。何天礼有什么招?更何况,他那些小辫子还在人家手里抓着。虽然大部分已经主动退赃,但不代表就没有问题。如果不合作,等待他的就是进牢里的下场,他哪有别的选择?
所以何天礼只得配合楚扬,痛下杀手,在中县来了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反腐行动!
纪委反腐,忙坏组织部。这几天,中县组织部的干部们几乎就没有休息过,彻夜加班到天亮,一份干部调整名单,改了不下上百次,组织部长伍志东带着几个副部长,几乎就是没日没夜的干!他都快五十的人了,折腾这么一场,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可是不折腾不行,这么多的干部被查,被处理,空出的岗位没有人去顶替,非得乱了不可!
一个干部被处理,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动作,涉及到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比如一个局的一把手被免了,无论是从本单位提拔还是别的单位调配,都会再空出一个位子,这个位子又要有人去补,补空的人又留下一个位子……
这样一来,就要涉及到三、四个人甚至更多人的调整。一个人尚且这样,更何况是将近百人?差不多等于是中县的领导班子集体大调整了!
纪委调查行动的第三天,何天礼召开了县委常委会。
会议开始之前,何天礼把楚扬单独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楚县,中纪委的丁主任是个什么意见?中县现在的情况,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何天礼客气地把楚扬请到了沙发上,随即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他一点也不敢摆县委书记的架子。在这个副县长面前,他没这个胆量!
就算问这句话,他也要小心翼翼,生怕楚扬一个不高兴,把他的事情掀了出来。
被人拿捏到了这个程度,何天礼心里可算是郁闷到了极点。在官场上混。谁都会有一些小问题,平日里大家心照不宣,不会拿着这些东西攻击谁。因为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你自以为你捏着人家的小辫子,就知道人家肯定没有你的?所以很大程度上,基层的官场是靠着这些东西,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至于到了更高一级的官场,那就涉及到了一些更为复杂的博弈,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
但这个规律到了楚扬这里。却完全没有作用。因为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异类。何天礼被楚扬这么整,心里也是不甘心的。作为一个老县委书记,他手里也掌握着一些资源,早就暗中展开了对楚扬的调查。可是一番调查下来,非但没有发现他的任何问题,反而那些调查的人一个个都受到了极为严厉的警告!更可怕的是,他用来调查的这些力量,有的来自政界。有的来自商界,更有的来自一些地下势力。但只要他们有所行动,马上就会受到他们最直接的上级的压力!
要知道,这些人不在一个系统,不在一个领域,每一个人背后的关系都复杂无比。但他们刚开始调查楚扬,就几乎同时受到了警告。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强悍得简直恐怖!
所以,何天礼不敢再动了,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他就知道了,这家伙绝对不是普通的太子党。楚扬的背后力量,强大到他难以想象!
和这种人对着干,死的一定是自己,而且是分分钟的事情!
何天礼心里很郁闷,这么一尊大神去哪里不好?偏偏就来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看着何天礼小心翼翼的表情,楚县心里暗自好笑。这何天礼第一天见到自己的时候,那眼睛恨不得望到天上去,根本正眼不看自己一眼,现在倒好,换成了这么一副嘴脸。看来官场也就是这么回事,欺软怕硬和外面的普通老百姓一样。
他拿到了伍志东给他的“黑材料”,在中县搞这么一场大规模的反腐,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把中县的行政系统搞完蛋,那样一来他还玩个屁!
他心里清楚,不管怎样,一个稳定的地方政府,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还是最重要的。哪怕这个政府有一些**,有一些不作为,但也要比乱起来要好!
当然,如果这个政府廉洁高效,那当然是更好。
楚扬搞这么一场,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敲山震虎,同时在中县彻底树立起自己的权威。他进这个体制的时间越长,就越是明白一件事情。在华夏的官场,如果想有所作为,想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首先就要有一批自己的人,不然,你有天大的抱负也是枉然。走到哪里都有人掣肘,对你阳奉阴违,你这工作还怎么干?
就拿他楚扬来说,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要当一个好官,想要给老百姓办点实事,想要获得老百姓的认可和崇拜。但话说回来,没有一帮子人围着他,帮着他干事,靠他一个人能做到?根本不可能!
所以楚扬在中县呆了快一个月,终于借着华音药业落地的机会,搞出了这样一个大动作!
他给何天礼的那份名单,并不是最终的版本。名单上的几十人,都是他认为情节特别严重,必须要拿下来的,至于剩下的一些问题不严重的官员,他不打算这么处理。毕竟这些人都在中县的领导岗位上干了这么长时间,真要全拿下来中县非乱了不可,到那个时候他也没办法收拾。说到底,他音乐方面行,修炼方面也不含糊,但论到官场,说到干工作,那就是马马虎虎了。在这方面丁婷都要强出他百倍!
“何书记,这件事情我已经和中纪委的丁主任沟通过了,中纪委的态度很明确,对于一些的确存在问题。情节严重的干部,要坚决处理,不能姑息。不过对于一些情节较轻,且有悔过之意的干部,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毕竟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派驻在县纪委的小薛同志。也对我们县纪委的工作提出了表扬,称我们工作效率高,成果显著,他们回去之后,打算把我们县的做法,作为典型经验汇报上去。”
楚扬的一番话,何天礼听了很不是个滋味。敢情中县倒下了这么多的干部,就是换来这么一个典型经验?
不过有一句话他倒是抓住了重点,那就是楚扬说到中纪委要回去了。
“楚县。中纪委的同志要回去了?那他们的意思,这件事情?”何天礼有些急切地问道。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可以结案了。”楚扬简单地说道。
听到楚扬的话,何天礼脸上的表情一松,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这样最好,不然这么一直查下去,我怕是县里的工作不好开展啊。楚县,今天的常委会。是讨论几个关键岗位的人选问题。你虽然不是常委,不过这些部门都是归你分管的。今天你也参加吧,也说几句。”何天礼看着楚扬说道。
其实如果换作是别人,是断然不敢答应何天礼这个提议的。开什么玩笑,不是常委的领导哪有资格参加常委会?更何况是这种讨论人事的常委会。就算是参加,一般也都是列席,有工作需要在会议上汇报。哪有发表意见的份?
不过听到何天礼的话,楚扬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既然已经掌控了形式,就没有必要客气。楚扬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自己谦虚的时候,该强硬起来了。
“好。那我就说说。”楚扬说着,站了起来,随着何天礼一起往常委会议室走去。
眼看着楚扬居然跟着何书记一起进来,在场的常委们有的脸上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更多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楚扬在中县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折腾出来的事情实在是不小,光是引进一个华音药业,就足以让他成为中县的大功臣了!
所以此刻他坐在这里,没有人会认为他不够格。
只不过今天的会议是讨论人事安排问题,和经济没有关系,对于楚扬出现在这里,就难免有人会感到奇怪了。
楚扬进来,和李明哲的视线对上,后者马上对他微微笑了笑,飞快的眨了下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明哲心里也是感慨,这个楚老大这次玩得太狠了。也就他这样的狠人敢这么干,换了自己,虽然是世家子弟,红三代,但也不敢玩得这么大。他下来可是混资历的,如果把中县玩垮了,还混个屁的资历!
不过老大就是老大,这一手虽然狠,但效果太明显了,一下子就把看似铁桶一块的中县本土力量,冲得七零八落!
现在看到楚扬出现在这里,李明哲心里明白,这是来拿战果来了!
楚扬自顾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和几个熟悉的常委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便不再说话。
何天礼居中而坐,喝了一口水,拿起面前的一份材料,眼神环视了一下左右。
不和楚扬单独相处,何天礼又恢复了县委书记的威严,气场十足。只见他拿起稿子,用浑浊的声音说道:“我们今天开个会,主要是向大家通报一个事情,接下来讨论一些人事安排。”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楚扬,看到后者像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便安下心来。
“大家都知道,这两天纪委的同志调查了我们县里的一些干部,调查的结果让我很震惊啊,简直是触目惊心!”
何天礼说到这里,激动了拍了桌子!
“我们的干部队部,居然出了这么多的害群之马,这是我们中县的耻辱!我们刚刚招来了华音药业这样的大项目,可如果我们的干部队伍都是这样的状态,大项目来了我们能留得住吗?我看不能!”
何天礼说到这里,声调渐渐高了起来,显然是情绪有些激动了!
“一个地方的发展环境好不好,关键是看干部队伍素质好不好,有没有大局意识和发展意识,每天想着搞关系,收好处,跑路子,这样的干部还能干工作吗?所以我看这次纪委的同志查得好,查得及时,对于纪委的处理意见,我举双手赞成!”
何天礼说得激动无比,不过底下的常委们一个个老神在在,谁都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没什么实际内容。
不过,接下来何天礼的话,却让他们打起了精神。
“大家都知道,我们这次的调查行动,中纪委的同志是全程参加的,刚刚得到最新的消息,这次的调查事件,暂时告一段落。”
何天礼这句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所有的常委都听到了,顿时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才是重点!
谁都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这场声势浩大,差一点将中县掀翻了天的调查,终于要结束了。
“我希望大家以这次的事件为教训,对自己和身边人加强党性培养和教育,我自己在这里首先表个态,任何时候,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调查!”
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之后,何天礼总算进入到了下一个议题。
“接下来,我说一下这次人事调整的事情,组织部的同志拟出了一份初步的方案,给大家发下去,大家都议一议。”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常委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拿着面前的方案仔细看了起来。
“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吧,由于涉及到的很多岗位,都是楚县负责的范围,所以我今天把楚县也请了过来,大家先听听他的意见吧。”何天礼说着,把目光投向了楚扬。
不过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顿时让不少常委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