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玉从肖家府邸出来时,除了肩上仍掂着她自己的药箱之外,她还用双手掌心托着一只精雕细琢的紫檀木盒。
能让她这般用双手托着的物什,必然是宝贝。
只见她忍不住似的动作轻轻地将盒盖打开,看着盒中的物什,不禁满意地笑了起来。
盒中装着的是一株半球状的植物,密集的枝叶,虽已经过晾晒,却仍看得出上边本是生长着一朵又一朵细小的白花。
这分明就是……雪灵芝!
雪灵芝生长在在极为严寒的高山上,且只在冬寒时节盛开,雪灵芝生长极为缓慢,要成长为一朵可以采摘的成草,至少需要十年左右,而要达到优良采摘级别的,则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足见其珍贵。
而这盒中的雪灵芝,更是生长了五百年之久的仙草般的宝贝,千金也求不到的宝贝!
这就是原书中夏良语救了肖家夫人及她腹中一儿一女三条性命后肖家老爷赠予她的宝贝,她也正是用这一株五百年岁的雪灵芝救了整个长宁县百姓的性命。
如今,这个宝贝是她温含玉的。
温含玉将盒盖阖上,小心且宝贝地将盒子抱在怀里,面上丝毫倦意也无,脚步轻快地往府衙方向而去。
她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在漆黑的寒夜中找到府衙,若在以往,这般寻一个地方寻了两个时辰,她早已大怒,可眼下她却不觉分毫愠恼,她甚至不知她在寒夜里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之久。
她回到府衙门前时,正是天将亮未亮时。
府衙大门已经打开,又或是彻夜都未闭过。
乔越也是彻夜未眠,既是为疫病之事,也是为迟迟不见回来的温含玉。
他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当此时候,他纵是再如何担心,也不能差人连夜去找,因为白日里他们还要为长宁县而奔走,他不能在这般紧要之时只顾他的私事。
而他自己,也没有寻她的本事。
他能做的,就只有等。
温含玉才绕过府衙门内的照壁,便瞧见了坐在大堂里的乔越,似是累极,他支着手微撑着额,好似睡去。
温含玉尚未走进大堂,乔越便忽地坐直了身,像是觉察到她已回来似的,急忙转着椅轮往大堂外来,一边急道:“阮阮?”
“这府衙里没床?”温含玉面无表情地问。
“?”
“有床你干什么不去睡觉?”闲着没事干在这儿瞎坐着干什么?
“阮阮未归,在下……”忽尔想到昨夜温含玉说过的话,他便改口道,“我睡不着。”
温含玉皱皱眉,“哦,那我现在回来了,你去睡吧。”
“阮阮可还好?”乔越关切地问。
“我为什么不好?”温含玉反问。
乔越这才放心,“那就好。”
“给我间屋和院,待会儿我写一张单子,你让人去把单子上的东西给我买齐。”温含玉看着乔越不能动弹的双腿及遮着布条不能视物的双眼,抱着怀里的雪灵芝,心情愉悦。
不待乔越说些什么,只见她忽地伸出手摸向乔越被布条遮罩下的双眼,眸光莹亮,语气欢快,“阿越,等着我。”
*
府衙后院有一小小院子,是这一直都在此起居的长宁县令秦斌曾为他的夫人而找人来特意隔开的,他的家不在长宁县,而是在距此甚远的南地,去年其夫人千里迢迢来看他,他为让她方便些,便找人将他们休息那屋与旁的几屋相隔开,虽只是一堵墙,作用却不见得小。
温含玉如今就占着这个小小院子,谁也不让进,除了乔越。
而乔越除了能在她为他诊脉施针时能够进去之外,其余时候他和旁人一样,都被挡在了那紧闭的院门之外。
没人知道她究竟在这小院里做什么,乔越也一样。
如今长宁县正乱,也没人有闲暇去在意她在做什么想做什么,而乔越只要知晓她安然无事,便什么都未管什么都未问,只成日成日地忙于疫病之事,几乎未能歇下过。
疫病之源已找到,在水井。
最先生热病觉得浑身难受的人都是北坊里的人,他们在生热病之前都做过的同一件事,就是都喝过同一口井打上来的水,乔越当即命人到北坊打来一桶水让医官们查验,果查验得那井水不同寻常,可却查不出这异常之处究竟是什么,又当如何才能医治。
乔越下令封井,直至医官们找得出异常所在以及应对之法。
可这于姜国的他们而言,何其艰难。
城中感染疫病的人愈来愈多,病情已经到达难以控制的程度,封井之策,已然于事无补。
就连太医署的医官们,也开始出现感染疫病之兆,发热、咳嗽。
温含玉将自己“关”在府衙后院小院里的第八天,乔越接到朝廷传来的封锁整个长宁县的命令,长宁县百姓即日起将不得再离开长宁县,直至疫病祛除。
可要祛除疫病,何其艰难!
不仅如此,朝廷更是派出了左右龙武军来封锁所有进出长宁县的道路,当日夜,有人要执意出城,却险死在龙武军的刀下。
朝廷此举,无疑是在仿昌国曾经的做法,放弃了长宁县,放弃了这县中的所有百姓!
如此一来,就算县城中有百姓不死于疫病,最终也会死于饥饿。
在朝廷上下眼中,只要是这长宁县中的人,都是已经感染疫病之人,宁可将他们封死在这长宁县中,也绝不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逃出来祸害其他人。
其实,他们害怕的是疫病传到他们自己身上,毕竟长宁县与京城长平城相距不过百余里而已。
然他们放弃长宁县的理由却是冠冕堂皇的,道是疫病一旦传到长平城,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宁可舍弃富庶的长宁县,也要保得长平城的绝对安然。
温含玉呆在小院里的第九日,长宁县中已经开始有人死亡,死的大多是身子本就孱弱的老人,而这些老人,染病不过才短短三五天而已。
不少孩子也已奄奄一息,性命垂危。
这一日正午,无数百姓或抱着或牵着自家孩子跪在府衙前哭,求青天大老爷们救一救他们及孩子,这儿的大夫治不好他们,那就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去找大夫。
可龙武军却封锁了所有外出道路,他们哪儿也去不了,他们能做的,只有等死。
府衙外的百姓乌压压地跪了一地,悲哀可怜地磕着头,不停地乞求着,秦斌就站在紧闭的府衙大门后,根本不敢打开门来看他们一眼。
接连几日几夜的不眠不休,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拉杂的胡子满脸,脸上尽是憔悴与痛苦。
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就连太医署的医官们都已大半倒下,还能有什么办法救得了这些可怜的百姓?
他不忍心去找乔越,因为乔越比他更累更辛苦。
乔越已经整整五日五夜不曾闭过眼,他总是跟着医官们不停地去看去安抚惶然的百姓,常人尚且受不住如此劳累,更何况他本就是身体抱恙之人,他是在今晨天蒙蒙亮时才在秦斌及医官们的劝说下才肯去歇一歇的,眼下不过才过了短短半个时辰而已。
秦斌终是没有去找乔越,而是深吸一口气后径自打开了府衙大门,独自面对惶然且绝望的百姓。
此时的乔越虽是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哪怕他早已累极。
不仅是累极,他甚至觉得自己浑身滚烫难受,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胀痛,以及不由自主地咳嗽。
他想,他这许是也染上疫病了。
“咳咳咳咳——”他坐起身,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似的剧烈。
他吃力地从床上移到他的轮椅上,来到桌边想要为自己倒一杯水,却因咳嗽而迟迟拿不起水壶。
就在这时,有人来到桌旁,为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了他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