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到场宾朋无人不为这桩喜事高兴,无人不为此尽兴。
人人熏醉。
就连阿黎也都开心地不与梅良计前嫌,一碗一碗地与他豪饮。
作为新郎官的乔越一整日都在不停地喝,敬了一整日的酒。
饶是他酒量不小,也经不住这一杯接一杯一碗接一碗的喝。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喝得如此尽兴。
他回婚帐的时候已然醉了七八分,还有两三分清醒,他必须留着。
弟兄们也让他留着这两三分清醒。
总不能他们将军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的将军却醉得连新娘子的模样都瞧不清楚。
全醉糊涂了,连事儿都办不好或是办不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他们可不能这么对阿执将军。
于是,乔越是在兄弟们热情又热闹的簇拥下回的婚帐。
不过到得婚帐外,大家伙则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阿执将军快进去吧!可不能让温大夫等得太久了!”
“对对对!阿执将军快进去!温大夫可都等了将军一天了!”
“啥温大夫!该改口了!”
“就是!咱现在该叫温大夫叫将军夫人!”
“呵呵呵呵,那就阿执将军快去找夫人吧!”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催着站在帐子外迟迟没有进去的乔越。
“嘿嘿嘿,阿执将军,你是不是……害羞啊?”
“嗨!阿执将军,这会儿你可不能害羞,害羞可是办不成事儿的!”
“阿执将军,你就只管放开了胆儿去吧!夫人等着你呐!”
就这会儿,好几人同时伸出手,在乔越背上推了一把,将他用力推进了婚帐里。
有人眼疾手快地将帐帘掀开又迅速放下,让乔越毫无阻碍地进去。
大家伙儿有人鼓掌有人哄笑,尔后在笑闹中走开。
“走了走了!兄弟们走了!让将军和夫人安安静静的,咱可不能在今夜把他们给打扰了。”
“咱将军都二十好几快三十了吧?可是好不容易娶着媳妇儿了!千万不能因为咱们想闹洞房给坏菜了。”
“太有道理,瞅瞅咱哥儿不少都二十出头就能当爹了的,咱得为咱阿执将军着想!”
“那啥……”有还年轻的小伙子挠挠头,一脸好奇地问道,“哥儿你们说的是咱将军今晚就能把娃儿给造出来?”
“应该是种出来吧?”
“能有这么快?”
“咋不能啊?我和我媳妇儿就是成婚的那夜把我家大苗子给种出来的!”
“你咋就知道是那天种出来的啊?”
“大夫给算的。”
“呵呵呵……走走走,这么重要的时候,咱还是快些走,让咱将军好把事情给办了。”
帐子外大家伙的直言不讳让杵在帐帘内的乔越听得一清二楚,令他本就不安分的心跳动得厉害。
他极力让自己冷静,可看着这入目处处火红的婚帐,他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再看那重重叠叠的曳地火红轻纱后若隐若现的人影,他不仅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他下意识抬脚要向那纱帐后的人影靠近,但就在他抬脚的瞬间他又把脚放下。
他将这大变样了的营帐扫过一遭后朝放在纱帐对面帐壁边的盆架子前,拿了搭在铜盆边上的干净棉巾浸到水里,低下头洗了一把脸。
盆中的水哪怕打来的时候是温热的,此刻也早已在夜色之中冷透。
冰冷的水触到面上,乔越瞬间清醒不少,本是七八分的醉意,这会儿褪成了五六分。
洗过脸,他再就着盆中的水将双手洗净,擦干才又转身看向纱帐的方向。
营帐扎得严实,并无风灌进来,每一条纱帐都静静垂挂着,将纱帐后的人影衬得迷迷蒙蒙,好似被江南的烟雨笼罩着似的,那种朦胧的感觉,就像是一只猫爪子一下又一下挠在人心口似的,让人迫切地想要将雨雾拨开,见到那烟雨中人的模样。
乔越头脑中的醉意褪去了一两分,可他的心跳却比方才快了一两分钟。
这一回,他抬起的脚径直往纱帐的方向走去,即便紧张,却没有半分迟疑。
他心中更多的是急切与激动。
将薄薄的纱帐层层掀开,他终是瞧见了端坐在床沿上的人。
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的人。
金色的牡丹花在她的喜服上热切地绽放着,即便喜服重重,也掩不住她身段的玲珑,腰肢的纤细。
他看不见她的脸,他急切地想要看见她。
看见他最心爱的姑娘。
他抬起双手已然拿住了盖在她头上的喜帕底端,然心中急切的他却没有当即将喜帕掀开,而是怜惜地隔着喜帕轻轻托住了她的脸,用指腹缓缓摩挲了她的脸颊后这才将喜帕慢慢掀开。
乔越不觉得他会见到他的阮阮会眼眸含羞地缓缓抬眸迎上他的视线,毕竟他很清楚她的性子,她能明白何为喜欢已是不易,因喜欢而羞涩什么的,她似乎还不知道。
但他觉得他应该会看到阮阮那双微琥珀色的美艳眸子在看他。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阮阮虽是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坐着等他,她的人,却是……睡着了。
她微低着头,合着眼,鼻息均匀,睡得颇为香甜,否则又怎连乔越进来以及他已经掀开了她头上的喜帕都不察觉,这会儿仍在睡。
乔越愣住的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他忽觉不对。
依阮阮的本事,就算他进帐子来她察觉不到,但他方才隔着喜帕摩挲她脸颊的举动她不可能还没有丁点感觉,依旧能睡得如此香甜。
乔越心中顿时一慌,再次捧住她的脸,凑近她就要唤她。
忽尔,他闻到了酒味。
带着些微甜味的酒气。
不是从他身上传来的,他身上的酒味不是这个味道。
乔越忽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温含玉,然后朝她凑得更近,近到他的鼻尖碰到了她鼻尖上。
那股带着甜味的酒气变得有些浓重起来。
这股酒味,就在温含玉呼出的鼻息里。
乔越当即站起身,走到摆放着合卺酒的桌案前,拿起放在上边的酒壶,晃了晃壶身后把壶盖揭开。
只见本该是满满的一壶酒,如今只剩了个底儿。
因为乔越与老国公提过温含玉饮不得酒的缘故,老国公便将本也不醉人的自酿米酒换成了甜米酒,以免他的宝贝小小孙女儿吃醉了耽误事。
可老国公不知,这连三岁小儿都吃不醉的甜米酒,偏偏就能醉倒他的乖含玉。
乔越看着手中那只剩了个底儿的空酒壶,愈发苦笑不得。
别人的新娘子是紧张含羞地等着自家夫君回来,他的新娘子倒好,自个儿偷喝了合卺酒不说,还把自个儿给喝醉了,连他这个夫君回来了她都不知道。
也不知她是何时喝的,又睡了多久?
不过,不管她睡了多久,他这会儿还是要把她叫醒的。
乔越一手拿着酒水所剩无几的酒壶以及用红绳牵系在一起的一分为二的瓠瓜走回到床边,将手中物事放在床头边搁烛台的藤编小几上,尔后抬手抚上温含玉的脸,边抚边唤她道:“阮阮,阮阮醒一醒,阮阮?”
只见温含玉皱起眉,显然嫌他吵似的,却还不见睁开眼睛。
他无奈又宠溺地轻叹一口气,继而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再捏捏她的脸,再一次唤她道:“阮阮醒醒,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嗯……”温含玉这才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乔越,刚一张嘴就打了个酒嗝,“嗝……”
乔越失笑,不由又再捏捏她的鼻尖让她更为清醒一些,柔声道:“阮阮先醒醒,先喝了合卺酒再睡。”
“合卺酒?”温含玉只觉自己脑子晕乎乎,就连眼前的乔越她也觉得有好几重影子,不过他的话她倒是听见了,“哦,合卺酒,来吧。”
她知道这玩意儿,太爷爷给她说过了,洞房之前都会喝的那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