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厂也有他们的不容易,全场1100来号职工,退休工人就近500名,负担实在太重了。好不容易来了个肯接手的,他们当然得把负担最重的人员给踢过去。
所以厂里塞给房地产公司的124位退休职工差不多2/3以上都是年老体衰的,他们每年的医药费支出要比退休工资还高。可以说,把这些人踢过来,厂里每年医药费支出能够砍掉90%以上。
卢振军等人当然不可能答应了,这买肉的时候还要肥瘦相搭,不能净给大骨头呢。硬塞这么多退休职工他们也就捏捏鼻子认了,哪有羊逮着一只往死里薅的道理。
后面怎么办?当然是靠黑魔法打败黑魔法。
他们也不着急,趁着木材厂内部撕的时候,还去拜访当地政府,寻求政策支持。
就跟周秋萍预想的一样,现在各地都欢迎外资,政府给的优惠政策相当可以,除了常规的规定减免之外,后续税收方面也有优惠。那个力度,让周秋萍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九十年代会瞬间冒出那么多改头换面的假外企。
谁跟钱有仇啊。
待他们谈完了回头,木材厂这边也扯的差不多了。实在扛不住的厂领导班子终于做出了让步,124位退休职工还得房地产公司接收,不过人员有所调整,来的大部分都是年富力强的人。
因为房地产公司发了话,退休员工只要工作能力跟得上,有想继续工作的意愿,他们可以返聘,额外再发一笔工资。
那些提前退休的职工无一不是为了给自家孩子腾岗位,才早早离了职。他们的家庭条件也普遍不太好,当然希望挣到更多的钱。
所以一分场在职的工人闹腾,那边被留在原厂的以前退休职工也闹腾,两边嚷嚷之下,事情就成了。
到后面木材厂自己也不扛了。算了算了,留下这些年富力强的也麻烦,他们能天天堵你的门,甚至还能做出你家吃饭他也上桌吃的事,早点把人送出去干活,好歹省了一桩事儿。
双方最大的分歧一解决,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鉴于无论是木材厂还是当地政府亦或者木材厂都想尽快敲定此事,后面合同谈得飞快。
曹敏莉特地请过来的律师都差点儿没赶得及上谈判桌。
木材厂和市政府的代表都挺稀奇的,他们头回看到签个合同还要律师跑来。要知道现在整个大陆也没多少律师啊。
最后双方签字盖章后,看着大红色的印章,周秋萍可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ok,一件事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找设计院做规划。几千万砸下去,盖出来的商贸城肯定实用又安全,最大限度地满足商户的需求,不然岂不是盖了个寂寞。
这钱坚决不能省。
卢振军也没舍近求远,直接在新疆找了设计院。
周秋萍和曹敏莉都没意见,一来她们说不干涉房地产公司的具体经营,那就真不干涉,最多提建议;二来她俩也觉得新疆的设计院没啥不好。人家老牌子,都成立三十多年了,经验丰富。况且人家长期扎根新疆,对这里的气候等各方面条件都心里有数,做出来的设计未必最精妙绝伦,但不出意外肯定是最合适的。而商贸城的本质就是小商品市场,走实用路线,还真不需要多高大上。
这一桩事也敲定了,接下来大家各司其职。
卢振军托老白往外递了消息,想找人安保的可以报个名,还真叫他拉到了两单生意。两边客人商量了下,决定索性结伴走。
曹敏莉则趁着离开乌鲁木齐之前去考察棉花。
按照她俩和卢振军的约定,卢方持股51%,其中公司资产主要是技术和人员入股25%,剩余的26%以资金入股。
一开始卢振军还不太同意这点,主要是他觉得公司没啥资产,一没土地,二没厂房,三没设备,根本不算什么资产。
还是曹敏莉拿深圳蛇口科技开发公司的例子说服了他。三年前,他们在广东开技术入股的先河,总共21位分别来自美国、加拿大和香港等地的技术专家,用电脑硬盘磁头技术和销售渠道作投资,共同持有了这个公司34%的股份。
所以,不要小看无形资产的威力,往往它才是决胜的关键。
至于她和周秋萍的合资公司,则持股49%,而按照合资企业持股不得少于15%的规定,商贸城的投资项目曹敏莉只需要出资300万即可,对她来说压力不大,并不影响她进军新疆纺织业的野心。
此时到了抢收棉花最繁忙的季节,棉农必须得赶在落雪上冻前采收棉花,不然棉花一沾雪,品质立刻大打折扣,收购价格也会大幅度下降。
曹敏莉表达了想去棉田看看的愿望,他们住的建设兵团旗下的招待所立刻就给安排了。反正也不是难事,建设兵团本身就是种棉花的大户。
虽然知道这季节的新疆已经在下雪边缘徘徊,但说实在的,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市区在屋里在车里辗转,裹着皮袄感觉倒还好。
可这回到了棉田边上,风一吹,几人就明白啥叫寒风萧萧了,冷啊,真冷。但就这寒风凛冽中,田里居然还有不少孩子在专心致志地摘棉花。
苏珊于心不忍:“他们应该在教室里学习。就算没钱,也不能这么小就辍学。”
陪她们过来的兵团干部赶紧解释:“不是,他们是学生。我们这边抢时间,每年到收棉花的时候,工厂停工,学校停课,所有机关干部工作人员都要下田摘棉花。这是大事,忙了一年的收成就看这个把月。”
曹敏莉伸手抓了朵棉花,轻轻地往两边拉。瞧见拉出的长丝时,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里棉花品质真不错。”
周秋萍好奇了句:“这就是长绒棉?”
曹敏莉点头:“没错,这种棉花纺纱织布做衫触感非常好,我很喜欢。”
兵团干部瞅了眼,摇摇头道:“这种棉花产量不行,这几年种的越来越少了。”
周秋萍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是你们的优势啊。”
她重生前正值“新疆棉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新疆的气候条件适合长棉花,能生长世界上最优质的长绒棉啊。
第303章 生意不好做
三人围着兵团干部问了半天, 可算是搞清楚了其中的奥秘。
很简单,就是因为长绒棉的产量比不上陆地棉,种植成本高, 收购价格却上不去。而且由于棉花采摘劳动力太大, 很多种植户都在申请购买采棉机。而这采棉机吧,它适用于陆地棉, 长绒棉得靠手摘。
这一来的话, 同样是申请打上去,上面肯定批复种植陆地棉的人。周围人再一看,没二话,种啥长绒棉,不如种陆地棉。
兵团干部就是常年干这个,肚子里一本账门儿清:“我实话实说吧, 也就是出口。长绒棉的好, 高端家纺什么的都靠它, 但有多少地方需要高端货呢。咱们老百姓也就是刚填饱肚子穿暖和衣服,没这么高的需求。”
这是商场亘古不变的真理, 卖方市场永远要适应买方市场。
曹敏莉在棉田里走了一圈, 难掩失望。这里长绒棉和陆地棉是混种的, 即便是长绒棉的品质也肯定受到了污染。
“有纱厂吗?加工棉花的纱厂,我想去看看。”
充当向导的兵团干部十分积极:“没问题,走, 上车。”
建设兵团从成立开始,建设任务就是他们的主要任务。内地来的军企房地产公司找了港商一块儿在乌鲁木齐地方上投资商贸城的事, 合同还没签订时, 招待所的人就知道了。
旁的大家伙儿不清楚, 但来的是财神爷, 他们却心中有数。
好啊,这是吸引外资的好机会。人家对他们的棉花和纱厂感兴趣,那是天大的好事。
兵团干部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纱厂很不错的,是六十年代从京城和海城转移过来的老班底,经验丰富,技术扎实。
结果别说曹敏莉了,就是周秋萍进去一看也忍不住呵呵。的确历史够悠久,里面的绵纺机每一台都透着沧桑的味道。
兵团干部带着他们在车间里走,没有任何人过来要求他们采取任何防护措施。
即便周秋萍这个没干过纺织业的人也想摇头,这种环境和管理方式,即便有好棉花也纺不出好棉纱,因为杂质污染严重。
这一趟棉花之旅当真让曹敏莉失望了,如果她想在新疆做棉纺自己生产面料,那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恐怕得从种棉花开始。
天,不能想,一想就觉得毫无希望。
苏珊看老板总算打消了念头,暗自在心中舒了口气。感谢上帝,幸亏老板没一时冲动。毕竟服装线虽然到老板手上了,但磨合需要时间,新开店的营业额能不能上去也充满悬念。
如果现在贸然延伸生产线,风险太高了。
周秋萍在边上挺悠哉的:“这事不急,就是要种棉花也得等明年四月份。”
苏珊好想呵呵,我谢谢你啊。商贸城预计明年春天开工,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再来乌鲁木齐。
众人回了招待所,准备休息一晚,明天便返回江州。
他们可不等卢振军那波人,谁晓得那押运的生意会做到哪天。
大家去食堂找吃的时,碰上了张国富。作为卢振军现在最重要的副手,他得坐镇乌鲁木齐,处理各种突发事务。
苏珊看见他人,笑着调侃道:“你们头儿不在,你就想成这样,好焦灼啊。”
张国富苦笑:“我愁呢,谁知道木材厂这么狠啊,前脚签合同,后脚就问我们要工资发了。我们还有起码半年才开工呢。两百多号人,一个月光工资就两万块,得,啥活没干,先掏十二三万出去。”
他现在一想到这事儿,头发都能愁白了。
十二三万能干多少事了啊。
三位女同志都笑了,一副“我还以为”多大事儿的模样。苏珊先开了口:“反正你们盖的是商贸城,准备做的也是外贸生意,那现在就做呗。”
张国富满头雾水:“商贸城还没盖,怎么做生意?”
周秋萍笑着端起了酸奶,反正她有瘾,她就是吃不够这酸奶,加了果干的完全抵抗不了。
曹敏莉则捧起了奶茶,这里的咸奶茶让她感觉很奇妙,跟英国奶茶完全不一样,但决然也别有番风味。
苏珊顾不上继续吃核桃,只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大陆的建造师:“厂房,厂里还有厂房啊,哪里可以当成市场直接用的。”
那么一大片厂房呢,人家木材厂都考虑在那里卖烤羊肉串了,他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改成批发商铺专门做生意?
张国富豁然开朗,是啊,商贸城不就是卖东西的房子嚒。
周秋萍咽下了酸奶,提醒他:“厂里废弃的木料不要丢,组织木匠师傅做成货架和木箱,前者可以用来展示商品用,后者提供给顾客装东西搬走。省得光靠蛇皮口袋人家不方便搬东西。甚至板车拖车都可以做。木材厂就在火车站边上,有客商过来买了东西走火车,你们可以调配人手帮忙拖去火车站啊。生意嚒,都是从一点点的小处做起来的。”
张国富听到这儿又开始犯愁:“我找谁做生意,又要从哪儿弄货过来?我总不好直接抢老白的生意吧。这不合适。”
周秋萍无语:“错位经营,老白一个人能做多少生意?他根本忙不过来。你不如直接找老白,跟他开门见山。你这儿有地方有人,问他要不要用。最不济,厂房当成仓库用,总成吧。还有个办法,你们不自己做,可以租摊位给摆地摊的人。你瞅瞅现在外面风吹的多猛,摆地摊的肯定坚持不住,顾客也不愿意在天寒地冻里买东西。你干脆就去找他们,把摊位费优惠些,让人进来做生意。怕顾客不来,印传单,就到各个批发市场门口去发,招揽人气。等做熟了,有经验了,我再从内地调货过来,你们接着做外贸生意。”
曹敏莉笑道:“到时候你们自己不会做没关系,人气高了,商户会主动找上门。”
张国富不好意思道:“怎么什么难题到你们这儿就迎刃而解了?”
三人都笑了,不约而同:“术业有专攻。”
这么好的位置,现成的房子,又不是没货源,哪能鹏这金饭碗讨饭吃呢。
人家新华市场现在可是一铺难求。
周秋萍擦擦嘴巴,站起身:“走,要找老白咱俩一道,我正好准备过去。”
她和曹敏莉合伙在江州饭店承包了商店做进口商品超市,主要货源就靠苏联货和中东货呢,这趟过来正好挑选合适的东西,一并带回江州去。
曹敏莉也喝完了最后一口奶茶,笑着点头:“走,我们一块过去。”
老白不好奇他们三女一男的组合,就替两位女老板担忧:“你们搞摆在江州饭店卖苏联货,能卖出去吗?现在的老大哥可不是以前的老大哥,卖美国货才有市场,大家可稀罕了。”
周秋萍盯着那些造型精美的套娃、铜版画、印花头巾和彩盘,满意地点点头。那句话说的没错,你可以不相信苏联的轻工业水平,但完全可以信任他们的审美,妥妥的有品位。
她倒并不太担心产品的销量:“谁说卖不出去的?比咱们年纪小的可能会更追求美国货,但比咱们年纪大的,谁还没点老大哥情结?”
说到国人对苏联的情绪,那可真是相当的复杂。
她记得上辈子1991年发洪水,她出去打工之后,冬天苏联解体的消息传到国内,跟她一块干活的一位大哥一开始不敢相信,后来干脆大哭出声,一个劲儿说完了。
就是现在,西风渐进,貌似苏联没啥存在感了,可在社会主义阵营心中,它还是老大哥呀。
而愿意掏钱去江州饭店长见识的国人,有很多是中年干部或者国企的头,他们对老大哥的感情更深,掏钱买点工艺品带回去,没啥不可思议的。
再说了,真要美国货,他们又不是没有。
曹敏莉笑眯眯的:“没关系,我已经联系了些东西送到江州,到时候苏联货跟美国货摆在一起卖。”
想想,还真挺有意思的。这两个国家冷战了多少年了。
老白看她们不担心,也不操这门闲心了,双方完成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