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赶紧拦住:“别别别,这还有三间房呢,这么大的屋子,我们哪里住得过来。我们就是过来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踏踏青。回头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也得回去了。”
不能想这个问题,一想她又要犯愁。得赶紧趁着这几天再找个屋子,把家里搬过去。
反正现在保镖也请了,倒不一定非要依靠武警站岗和巡逻。
就是大过年的,找房子估计不容易,还得费一番心思。
当着吴教授一家人的面,周秋萍半点儿端倪都不露,只笑着说吴教授的爱人:“方教授,你什么时候有空啊?多去指导指导李东方他们。这家伙天天念叨书到用时方恨少,后悔当初跟着您的时候没好好多学点。”
余成侦察兵出身,本就观察能力极强。从见到吴教授到现在,看到他们家人的状况,他心里就有数了。
现在,他立刻附和女友的话:“是啊,方教授,我们需要定海神针。现在龙卡已经做到了二代,市场反响也很好。但我们觉得应该更上一层楼,不能原地踏步。但我们才疏学浅,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进步。”
自从被学校边缘化之后,已经很久没人和方泽儒讨论过专业问题了。专业核心要求又红又专,他是白,没资格说这些。
现在,即便是余成的几句客气话,方泽儒还是一颗心火热,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龙卡就是汉卡,跟汉字激光照排技术一样,都是计算机的一个扩展功能,不是计算机主体。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它们不重要,而是我们需要更核心的东西作为支撑。这么说,做第4代超大规模计算机,如果没有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计算机就做不下去。对于整个国家的计算机产业来说,要做计算机,就一定要有芯片。”
周秋萍听到芯片两个字就耳朵跳了跳。但她对电脑知之甚少,虽然陆陆续续学了些相关知识,可也就是在操作层面。她会用不代表她会造啊。
余成毕竟系统学过,要了解许多:“那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需要什么?”
“首先应该做集成电路的设计,需要钱。”方泽儒的手放在膝盖上,说到了激动的地方,就不由自主地敲自己的腿,“这个需要很多钱,需要国家出面协调,投入大量的资金。”
周秋萍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大量是指多少?”
“国际上做出成绩来的国家在这方面的投入都是成百上千亿的。”
周秋萍直接呵呵了。
要是成百上千万,她还有可能疯狂一把。毕竟作为被时代的风口吹起来的猪,她的原始资本积累的可以说是相当轻松。
有钱就敢任性。
但任性也得有边啊。成百上千亿,现在就是全国首富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余成也打消了他的痴心妄想:“国家应该没那么多钱,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要是有钱的话,国家也不可能削减军费。让部队挣钱,其实是件相当危险的事儿。人家有钱又有枪,到时候听不听你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他都能想到的事,国家领导想不到吗?还不是一个穷字给闹的。
方泽儒叹气,无比惆怅的模样:“我也知道啊,但这个事情很重要。我翻阅了国外的很多资料,我的判断是接下来就是信息化的时代,方方面面,都跟信息化绑在一起。就说你们部队吧,以后打仗也是信息战。如果我们自己掌握不了电脑的核心,那就完蛋了,指挥系统瘫痪,所有人都变成瞎子,聋子。对方甚至不用打你们,你们自己乱成一团,互相攻击。就好像武侠电视剧上一样,用神功迷惑了你们的心神,让你们自相残杀。他们在旁边看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这听上去像神话一样,高女士头一个目瞪口呆:“这,还能这样?下了迷魂药吗?”
方泽儒认真地点头:“现在这样说好像不可思议,但如果仔细研究国外资料,大家就会发现,人家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周秋萍同样惊讶,但她惊讶的是方泽儒眼光之精准。要知道现在还没开打海湾战争,国内的军事专家基本没有信息战的概念。
就是今年夏天海湾战争开打之后,军事专家,后来大名鼎鼎的局座也言之凿凿地预测,认为伊拉克军民可以依靠人民战争,结合地雷战、游击战起码抵抗美国三年,甚至可以变成第2个越战。
结果一顿猜测猛如虎,人家直接开炸38天,彻底炸懵了伊拉克。
自从两山轮战后自信心爆棚的中国部队没有参加海湾战争,却因此而被上了最重要的一课,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被甩在了后面,不得不更新军事理念,开始逐步走上科技强军的道路。
这些放在二三十年后,随便在街上拉个人都能跟你说的头头是道。
但这是1990年初啊,大家都认定40年战无不胜,联合国五常被揍了个遍从来没说过的输过的我军,不说其他的,单论战斗力绝对爆棚,陆军才是王牌。
方泽儒却说,已经很危险了,我们已经落在了后面。
周秋萍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方教授,您说吧,现在我们的条件能做点什么?成百上千亿那绝对没有,抢.银行都抢不到。上百万倒是能想办法筹一筹,先做一点是一点。”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情绪。
兴奋有,他们这代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芯片情结。尤其是受了重生之前那些刷屏的新闻影响。
可惆怅更有啊。
做芯片就是个无底洞,砸进去无数真金白银都听不到个响。
甚至有人把它比喻成中国男足,钱花的越来越多,事情做得越来越烂。造假是常态,欺骗成习惯,最后曝出来之后,骗子拍拍屁股,轻轻松松走了,什么惩罚都不用承担。
剩下的,都是一地鸡毛。
她本来卖卖汉卡赚钱多爽啊,挣完一笔是一笔。以后汉卡市场竞争激烈,龙卡卖不掉了,那就直接退出来好了。反正投入成本比起收益来说,少得可怜。
可要是沾上芯片这个无底洞,还挣钱呢,做啥千秋大白梦,往里面砸钱才是真的。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肯定是因为前面的钱挣得太轻松,让她不知道钱有多好,所以才敢开这种口。
可人总要疯一疯的,不成疯魔不能活。
方泽儒想了想:“先从芯片的设计开始做,这个相对开销比较小。我再想办法借人家实验室的设备,应该花费不大。”
周秋萍干脆敲定:“那这事得你牵头,你不出面的话,人家实验室不会卖我们的脸。这样吧,您既然还在学校里待着,不能耽误您的教学任务。您就给我们当个顾问,负责统筹这件事,您看行吗?需要的助手你自己招。龙卡这边不能停,我们要靠这个挣钱的。”
方泽儒的个性比不上妻子果断,因为他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他还是大学讲师,捧着铁饭碗。
他犹犹豫豫道:“我再想想,这个事情很大。”
周秋萍不算多客气:“那您快点想,你也说了,信息发展日新月异,落后一步就是落后10步。再说了,交情也要常来常往,时间久了,人家也会贵人多忘事的。”
说个不好听的,人家卖你面子有一半是因为你大学教授的身份。这意味着你背后有资源。现在你已经是讲师了,当初的香火情能维持多少?那太难讲了。要想行动,就得趁着人家还没彻底忘掉你,还愿意给你面子的时候赶紧做。
吴教授知道自己丈夫的个性,怕两边谈僵了,赶紧开口打岔:“对了,桃子,冬桃,我拿桃子给大家吃吧。”
三位小朋友本来在新房子里跑来跑去,都新鲜的不得了,这会儿集体喊起来:“我要吃桃子。”
冬天的桃子,他们还是头回吃呢!
第325章 新年来客
夏天的水蜜桃绵软, 简直可以当成饮料吸。
冬天的桃子就要硬实很多,大概是因为生长时间长,光合作用做的多, 积累了糖分也足, 所以口感相当甘甜。味道很不错。
屋子里烧了炉子,炉子上炖着锅子, 里面煮的是野鸡肉, 放了酸咸菜。
其实叫高女士讲,野鸡肉比不上家鸡香,野鸡有种土腥味,身上那点肉柴得狠,一点都不嫩。
可架不住小孩子们喜欢呀,他们对世界充满了好奇。隔三差五就能吃到的鸡肉对他们来说已经早就没吸引力, 比不上野鸡有意思。
高女士笑着直摇头, 感慨不已:“你们这是赶上了好时候, 想你们爸妈想我小时候,哪有这样的好日子哦。”
卢小明脱口而出:“我妈说她小时候过得比现在好多了, 用的都是进口的好东西, 现在什么都没有。”
话音落地, 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这话是那个人看《红楼梦》的时候,电视上的人说大观园里的小姐们日子已经过得不成样了,林黛玉的母亲当年才是真正意义上金樽玉贵的大小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说这个话。
小男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忐忑不安地低下了头。
他犯错误了,他不应该说这些。
周秋萍抱住他, 蹭的蹭他的脸, 笑着道:“但是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以前只是少部分人过好日子, 能吃得上白面馒头, 大米饭。现在好多人都能吃了是不是?以后大家可以顿顿有鱼,餐餐有肉,过得比以前好,人家的日子还要好。”
卢小明放松下来,用力点头:“一定会的。”
他想了想,重复老师的话,“等我们实现了四个现代化,就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哎哎哎,吃饭吃饭,锅子滚了。”
周秋萍已经好长时间没在炉子边吃饭了,感觉还挺新鲜。
除了野鸡肉之外,土灶里还煮着饺子,用的就是从野地里挖的荠菜,包出来的饺子咬一口下去,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清香。叫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干掉了一大碗。
周秋萍又去盛饺子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方泽儒突然间开口了:“好,我去学校办停薪留职手续,当你们的顾问。但我有个要求,就是要解决我的住房问题。”
作为曾经的大学教授,现在的大学教师,他开这个口实在是有辱斯文。但他真的没办法了,他不可能真的让父母和妻子一块儿留在岛上。
二老身体不好,动不动就要进医院。
江心洲四面环水,连座桥都没有。万一老人要去医院,还得撑船出行,哪里耽搁得起?
但继续留在学校的话,校方肯定会逼着他搬宿舍。规定执行不执行,弹性太大了,需要他配合的时候就是秉公办理。需要他让步的时候他就得考虑人情。
他玩不过他们,也不想再陪他们浪费时间。
到了他这个年纪,能够做事的时间也不多了。不如干脆停薪留职,出来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方家二老却吓到了,本能地反对:“你怎么能不在学校呢?慧芳是被开除了,你又没被开除。”
他们完全没办法接受儿子离开大学。
这是种非常微妙的心态。
这个家庭,现在收入最高的人是儿媳妇。工资加奖金外带生活津贴加在一起,吴慧芳拿回家的钱是丈夫的三倍。他们老两口的医药费也靠儿媳妇承担。
难听点讲,就是他们儿子吃软饭。
这对于一辈子以大学教授儿子为荣的老两口来说,其实是件很别扭的事。但好歹大学教师听上去清贵,也能勉强拉一拉夫妻之间的强弱关系。
如果儿子连大学老师都不干了,那又算什么呢?
老头急了:“你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摆?”
方泽儒同样心里憋着气:“还有什么脸面,里子都没有了,还要这点脸面干什么?”
说实在的,这半年时间的煎熬,让他越来越后悔当初自己没选择离开。他早就知道留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但没想到会如此艰难。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出国的话他又有种种顾虑,没办法真的像那些人一样一刀两断。毕竟到今天为止,他痛恨的是魑魅魍魉的小人,长袖善舞的政客和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而不是这个国家。
他怎么会恨国呢?他是国家培养的,他只希望国家更好。
但国家好就意味着他必须得过得差吗?如果觉得他有罪,请用法律惩罚他,而不是如此卑鄙的公权私用。
方泽儒的个性相当的犟,比李东方有过之而无所不及。他下定了决心,10头牛都拉不回。
“我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今天上的课和昨天没有任何区别。那些教材早就该被淘汰了,还要一天天的用下去,浪费课堂上每一个人的时间。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做一点我想做的事。”
两位老人差点没跳起来。
在这个时代给私人干活是一种耻辱。而且是大学教授啊,居然如此有辱斯文。
周秋萍看了眼吴教授,突然间替对方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