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僵持的局面,看得后面卓明等人着急得不行,这群鬼要是理不清,他们难不成还要继续在这里陪着?变成禁锢在这里的怨灵之一?
有人忍不住大着胆子道,“陆,陆小姐,你之前不是说我们只要通过考验,就放我们走的吗?我们现在自己从幻境中走了出来,你,你是不是该放我们走啊……”
“放你们?”陆汐娘毁容的脸上一笑,“考验是你们自己完成的?你们当我是个什么?厉鬼,双手占满鲜血的厉鬼,你们难道指望一只厉鬼善良心慈?”
这潜台词不言而喻,打破幻境的是白湛和秦靳渊,跟其他人没关系,其他人想走,做春秋大梦吧。
对方没有直接杀他们,不是对方善良,而是对方在玩游戏而已。别忘了陆汐娘这只厉鬼是因为什么死的,对方生前就是因为善良仁德而亡。
陆汐娘其实不止恨着夏府和邕城的人,还恨着这整个世间。
“……”
一群天师脸色涨得通红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跟厉鬼确实是没法讲道理的。
众人没法,只能把气撒向罪魁祸首。
看向一脸麻木的夏高丰,大怒急骂,“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你都变成这样了还死不悔改,这个姓许的女人就是个蛇蝎你看不出来吗,她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说,你喜欢她什么,我们让她改!”
夏高丰仍旧不说话,麻木得坐在地上。
许月婳大笑得癫狂,“你们也留下来陪我们,全都留下来陪我们,哈哈,我值了,值了……”
别说卓明等人看着这个女人恨得牙痒,周围的鬼魂们,同样恨得不行,都是这对狗男女,害得他们所有人都无法超生,日日在这里受苦。
就连许月婳的那对龙凤胎儿女,在这些年的折磨中,对于曾经疼爱自己的爹娘,也怨念颇深。
夏玉轩和夏玉霜兄妹俩怨恨嘲笑,“你们不用劝了,我爹要是想得通,咱们也不会在这里待上几百年了。他就是个可恨又可笑的男人……”
可恨的是,他对自己发妻如此歹毒。
可笑的是,他为的是他们娘这么个虚伪又蛇蝎心肠的女人。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白湛忽然想起什么,看向陆汐娘询问,“陆小姐,可否将天道笔借我一用。”
“你想做什么?”
陆汐娘不明所以,带着警惕。
“你若想投胎,便将笔给我,几百年了,你难道不想要个结果吗?陪着这些人折磨到魂飞魄散,你觉得值得吗?”
白湛没有解释,直接道。
陆汐娘没说话,她当然要个结果,这么多年记着曾经的仇恨,她也很累很累。在日复一日折磨这些人的时光中,大仇得报,她其实早已放下了那些仇恨,她也想重新过新的人生。
可她心中就是还有一份不甘和留恋,这一辈子,她活得太辛苦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在不甘和留恋什么。
“好,我相信你。”
陆汐娘沉默许久,终将点了头。
她想重新投胎来过,忘记这些不值得的人,开始崭新的人生。
执笔的苏欢看了看陆汐娘,又看了看白湛,咬咬唇,最终还是将天道笔递了过去。
白湛拿到笔,没有多说,直接抹除苏欢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咬破自己手指将血滴了上去,然后一手结印,一手执笔在半空勾画太极八卦。
当半空中的八卦图完成闪烁金光之时,白湛立刻闭上眼睛,额头出现一只虚影之眼。
天道笔最大的作用就是掌控阳间生灵命途,他如今的道行有限,但有功德金光加持,足以在短时间内完全催动天道笔,借用其力量观看阳间生灵一生命途记载。
每个人的固执,肯定都有个原因,没有无缘无故的善良,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恶念。
有人作恶是为利,有人作恶是为益,万事万物,终究有个根源。
白湛沉浸在天道笔所展现的命途当中,重新直观的看着陆汐娘等人当年事情的发生,一件件,一幕幕……
半晌。
白湛睁开眼睛,看向夏高丰气笑,“夏高丰,你的固执,就是一场笑话,你爱错人了你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
从头到尾都一脸麻木的夏高丰终于抬起了头,声音干涩嘶哑。
第116章
白湛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响起。
夏高丰脸上的麻木神色更是瞬间崩裂,有些茫然,又有些恐慌,仿佛预感到即将接受一个令他发疯的真相般,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
白湛没有看他,而是看向陆汐娘,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陆小姐,当初你离开京城出来散心,天下那么多地方你不选,为什么独独选择邕城?”
听到这个问题,陆汐娘楞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但她也并没有楞太久,便开始回忆,那些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记忆太过久远,再加上人变成鬼物之后,魂魄中凶残的本性会慢慢侵蚀理智,导致生前的记忆多数越来越模糊,所以她需要好好回忆一下。
良久,陆汐娘才想起一点点模糊的记忆。
“小时候随祖父出去游玩时,路过邕城瞧了那里百花盛开的佳节,热闹又好看,一时兴起便去了……只是桃花依旧,人心却是不同了。”
陆汐娘扯出一抹淡笑,曾经美丽热闹的邕城,最后成了她的葬身之地,也被她亲手葬送。
白湛继续道,“那你还记得那时在佳节上碰到过什么吗?”
陆汐娘又想了想,陷入回忆,“好像有个掉水的小孩……”
“砰”
这话落,一直麻木脸的夏高丰就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脚下踢到了一块石头,他看向陆汐娘的目光带着不可思议、震惊、和崩溃。
白湛这才重新看向他,笑容讽刺,
“夏高丰,你会爱上许月婳,最初的起因不过是因为小时候的落水相遇。无论她有多么坏,多么恶毒,多么心里嫉妒扭曲,可就是因此,在你心里,她始终就是那个好心救你的小女孩,为了她,你可以泯灭良知,相信她说出的任何话。”
“不得不说你的确狠毒又渣男,但唯一的优点就是对你爱的人用情至深,可笑的是,你完全爱错了对象。”
“当初把你从水里捞起来的那个小女孩是陆汐娘,那个不顾名节礼教将你从死亡边缘就回来的小女孩是陆汐娘,许月婳只不过在陆汐娘为你去叫大夫的时候凑巧路过,认出了你是夏府的小少爷,顺手把你带去医馆……”
“当时但凡你稍微多想想,都不会认错人,许月婳连衣服都没湿她怎么可能是下河救你的人。”
“努力的去爱一个人没错,可不应该连最基本的良知都泯灭不顾,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人比其他生灵多了一份人性。会造成今天的结果,许月婳的恶毒至关重要,可你也难逃此咎。”
“夏高丰,你不仅爱错了人,你还亲手伤害你本应该爱的人,你就是个笑话!蠢货!”
白湛大声气骂。
如果当初夏高丰能够仔细点,能够多想那么一下,那么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悲剧。夏高丰并不是个笨人,但他当初就是那么愚蠢。
就算真的搞错了,他爱许月婳爱他的就是了,想把人接回家接就是了,但凡稍微有点良心,他都可以有其他选择与陆汐娘和平分开,根本没必要做得那么绝。
他其实很佩服那种为了爱放弃一切的人,能够如此去追求自己向往的东西,很难得。
但为了自己的爱,就去伤害别人,这就是恶心了。
“不,不,不……”
夏高丰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击崩溃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都爱错了人,甚至他亲手毁掉了他真正喜欢的那个小女孩,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后悔,没有认错,全都是因为他觉得那值得。
所以不管许月婳说什么,他相信她;不管许月婳表现出来有多么恶毒,他都依着她。
这份感情在他心中早已是一个执念,一个信仰。信仰被打破,他所做的一切,他的整个人生,他所有的坚持,纯粹就是个笑话,就是荒唐的笑话!
许月婳也很发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丰郎爱的人是我,陆汐娘她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丰郎了,老天你对我不公,不公啊……”
她血红着眼睛嘶吼,就像曾经她将怨气归咎到陆汐娘身上,觉得都是陆汐娘占据了夏高丰原配的位置,抢了她的东西般,把所有的错误和困境都归咎到别人身上。
此刻她仍旧从未想过自己的问题,从曾经怨恨陆汐娘,变成了怨恨老天爷。
像许月婳这种私自又凉薄的人,反正就是一句话,错的绝对不可能是她,都是别人才对,都是别人对不起她。
两人一个崩溃,一个发疯,嘶声揭底。
陆汐娘看着他们,脸色竟然出奇的平静。或许还有些大仇得报的快乐,但更多的却是索然无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明了。
她知道自己一直不甘心什么了。
她羡慕许月婳,羡慕对方有个不惜一切痴心爱她的人,无论她多么恶毒,多么不堪,都有那么爱着她的人。
这样的感情,她很羡慕,因为她没有。
她自问自己生前一辈子做人良善,待人宽和,她用真心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这些人却是那般‘回报’她,许月婳那么恶毒的人都有爱她,为什么她却没有?
她也想有一个爱她的人,全心全意爱她的爱人。
她一生别无所求,不图富贵,不贪名利,只愿家人平安,夫君相守,平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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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汐娘看向白湛忽然露出笑容,“你说,来世我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吗?”
“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天道会给每个人机会,只看否能抓住。你觉得自己可以,那就可以,命运从来都掌握在每个人自己的手里。”
陆汐娘怔怔看着白湛,目光不断变化,最终眼角落下泪,泪花中带着释然的笑。
其实一直都不是夏高丰和许月婳不放过她,而是她自己不放过自己,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她再多浪费任何一丝感情。
恨也好,爱也罢,羡慕也是,这些人通通都不配。
陆汐娘原本面目全非的丑陋面容一点点开始复原,身上的戾气也慢慢消失,身上的红衣也褪去了血红的眼色,变成了素雅的白。
她朝白湛缓缓福礼,温婉如水,“多谢大师指点,求大师送我们主仆三人一程,此番恩情,汐娘铭记于心。”
“小姐……”
春月和冬翠上来抓住陆汐娘的衣袖,眼睛有些红。
此番入了地府,便要接受功德罪过评判再去投胎,来世变人还是变畜谁都不准,茫茫人海,一别怕是就再难相遇了。
陆汐娘伸手抱住两个陪伴了她几百年的丫鬟,默默落下泪。
若有来世,她希望自己能这两个傻丫头做一回真正的亲姐妹……
白湛没有再耽搁,立刻开始请阴门。
这些魂魄在阳间实在呆得太久,身上的怨气让这片土地都受到了污染,让如今本就浑浊的阳间更添负担,是时候去下面了。
在他的召唤中,剧烈的阴气弥漫中,周围的空气变得越发阴冷,景物变得模糊,前方变得犹如夜空般漆黑,最后一扇巨大漆黑的大门缓缓从地下升起,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