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境普通,这些钱从哪里来就耐人询问了。
“反正不是诸焕的,他就是一住在天桥下的社会底层人员,还有多次入狱记录。”说话间,他们已经敲响了小曼的门。
虽然户籍档案上只登记了一个人的名字,但房东说这个房子还住着小曼的朋友,不用拿钥匙,里头有人在。
他们直接敲了门,结果开门的是——
“死基佬?!”
来开门的丝丝一脸恍惚地看着两个人,大冬天里,房子里暖气开得足足的,她只穿一件吊带睡衣,并同款轻薄外袍,房子有猫眼,但和朋友一起居住的她从来没有从猫眼看人的习惯,听见敲门声只以为是快递或者物业,结果居然是上回仙人跳她,害她进了拘留所的两个同性恋!
她被吓得够呛。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住所的?你们想干什么?上回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你们算账,你们还敢到我面前来?”
“……”
说实话,纪询有点淡淡的心虚。
上回他是心知肚明自己和霍染因什么事情也没有,丝丝说什么都当成垃圾话了;但是现在……确实多少有了点不一样,类比一下,仿佛偷情被撞破的尴尬感。
还是霍染因八风不动,拿出警官证,公事公办的冷然着脸说:“警察,来向你咨询情况。”
丝丝一下子还不敢置信,认真看了两回发现没有问题后,鼓起来的气势一下垮了,也不敢挺胸抬头了,抱着胸,缩着脖子,小心让出位置:“好,好的,您请。”
纪询心里忽生羡慕,原来警官证还有这种冠冕堂皇装腔作势的奇效。
他和霍染因被非常礼貌和妥帖的安排在沙发上,茶水瓜果零食一样不缺,丝丝还跑回卧室换了一件很基础的大羽绒服裹着,里头胡乱穿了最朴素的打底衫和裤子,力图营造一种我很乖我不灯红酒绿花天酒地的假象。
为此,纪询甚至怀疑她把嘴唇上的润唇膏都擦掉了。
因为小曼的同居人出乎意料,纪询和霍染因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用无形的安静去压迫这个一看就很心虚的人。
这种策略奏效的飞快,丝丝果然没几分钟就开始坐立不安,主动开口:“原来你们是警察,那……那上回就是钓鱼执法吗?”
霍染因没说话,纪询回了她一个微笑。
依然是沉默。
“对、对不起啊,我不该以为你们是同性恋。”看套近乎没用的丝丝越发胆怯,开始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我最近就一直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我已经发自内心的反省了,真的,以后绝不会去那些地方胡混。“
她不知道小曼的死。纪询递了个眼神给霍染因。
霍染因收到了,他于是开口,说了坐下来的第一句话:“你的室友,小曼,现在被卷入了一宗谋杀案的调查。你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谋杀?!”
丝丝捂住嘴,一脸惊恐,不过这仅是她的策略罢了,她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许多多这宗谋杀是什么,与什么人有关,会不会和自己有关,有什么能说,有什么不能说。
她的眼神聚焦在面前两个警察的脸上,试图从两张俊美的脸上找到什么线索,但是没有,这两个人都很沉默。
她咬了下嘴唇,说:“我是昨天大概下午1点左右最后一次见到她,我们刚点完外卖吃,她吃完就出门了,具体去哪儿我没问题。外卖是我点的,所以送餐时间我记得比较清楚。”
霍染因:“她昨晚没回家,你没和她联系吗?”
“我们都有各自的交友圈,她在外过夜的次数很多,所以我没过问。”
“和谁过夜?男朋友,还是你之前那样,陪客人,再一起吸毒。”
丝丝干咳了一声:“我们怎么会吸毒,警官你们弄错了吧。”
“她毒检阳性。”霍染因抬眼,他的目光扫向丝丝没进去的那间卧室,“我现在进去,搜出毒品,你也一样涉嫌藏毒。口红管、粉饼盒……你觉得她会放在哪里?”
不用化妆,这一刻丝丝的脸变得极其苍白。
“其、其实……啊,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霍染因好整以暇,他并不注意丝丝,淡淡的目光依然在屋子周围巡视着,仿佛猎人审视着掌中猎物,正在挑肥拣瘦,看从哪里下手更加恰如其分。
“小曼没有男朋友,她昨天是去见她一个老客户,说明天请我吃火锅。我觉得这种事很寻常就根本没在意。”
“哦?见了客户就请你吃饭,所以这位客户很有钱、出手很大方对吗。那是一个人还是好几个?幻梦ktv是不是你们经常去的交易地点。”
幻梦ktv是发现小曼尸体的地方。
“警官,不要用你们嘛,我很久没出门了,都是小曼一个人啊。有钱那是肯定有钱的,陪一次给好几万呢。”丝丝说到这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纪询笑了:“你这是自己没法去陪,羡慕嫉妒恨啊。看来这个金主你认识,还很熟。”
“……”丝丝尴尬的试图辩解,“没,我都听她说的……”
“你最近不出去赚钱,还把这种价格对你炫耀,那小曼情商有点低哦。”
“以前,以前听说的。”
“那也意味着你知道是哪个特定的顾客,才会迅速在记忆里翻到对应的价格。“纪询顿了顿,眼神变得犀利,冷不丁说出,“是上回那个跑掉的黄毛,对吧?”
*
接下去,无论纪询和霍染因再软硬兼施,丝丝也不肯再说一个字了。
但这已经足够了。
回到警局的地盘上,纪询瘫在办公椅上,十指指尖点了又点:“先说结论吧,小曼的死亡应该没有太多可疑之处,她的死,非他杀。这点我和法医处的意见一致。”
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胡芫挑挑眉:“荣幸。”
“再说诸焕,显而易见,诸焕是小曼死后才来到小曼的身旁的。”
“这个我就不认同了。”胡芫说,“小曼体内的精液和诸焕的精液对比无疑,他们确实发生过性关系。”
“发生过性关系和人死不死,也没什么关系吧?”
除了霍染因之外,现场的其他警察面露疑惑,疑惑之中,更带出了淡淡的不妙的预感。
“死后奸尸啊,多简单的事。”纪询揭秘。
第九十章 冰川之下,暗流涌动。
抛出结论再论述过程,不止读者过了刺激兴奋点,连作者都是如此,纪询又感觉到了熟悉的倦怠。他正想休息,突然感觉视线在自己身上溅出灼热的火花。
他抬头一看。
好家伙,除了办公室原有的这些人外,不知什么时候里头又多了十几个人,一支有活没活的干警全出来了,目光炯炯注视着他。
“看来大家都觉得奸尸很刺激,那我再说几句?”
谭鸣九催他:“别磨蹭了,发挥你作家的本职工作,赶紧把其中的惊险刺激渲染出来。”
“我文笔可是很朴实很真挚的。”纪询纠正,“总之,事情多半是这样的:小曼1点以后才出门,而魏真珠午饭后一直监视着诸焕,两者时间相互错开,所以,诸焕是在小曼死后,也就是五点半以后,才赶到幻梦ktv。他之所以赶到ktv,是因为有人和他达成了一项交易——那位真正和小曼相约,同小曼吸毒乱搞,又见证了小曼死亡的大金主。”
“这位大金主呢多半摊上事儿了,我盲狙是上回意外扫黄扫到的那个小黄毛,他正被缉毒组追着但还没抓到,非常害怕警察采集dna入库做文章。于是他、他的同伙或者诸焕,抱着小曼的尸体去浴室清理了下半身的痕迹,因此造成了尸体挪动的现象。接着,他们让诸焕——这位已经收买好了的社会底层闲散人员——对着尸体射精。
“理所当然,这样尸检所检查到的精液就和那位大金主毫无关系,而ktv是个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警方不会针对现场进行指纹毛发鉴别,这毫无意义。再加上——至少目前来看,小曼的死亡是一起意外,警方追根究底的可能性并不高。有了诸焕这个顶在身前的替罪羊,大金主就能安然无恙,继续花天酒地。
“从头到尾,诸焕都只是一个小喽啰,替罪羊。”
一切分析结束,纪询一锤定音。
原本就纳闷诸焕为什么要对摄像头搔首弄姿的谭鸣九听到这里,思路豁然开朗:
“所以他在摄像头前的种种,都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
“显而易见。”霍染因说,“一方面,诸焕和金主达成条件,接下了这项交易,不敢随随便便破坏交易;但另一方面,他没到现场不确定死者死亡是否有蹊跷,怕顶罪顶成了杀人罪,所以特意留下一个后手。他找莫耐给自己化妆,如果有事,摄像头正好是证据;如果没事,就当这一切不存在。”
“也太谨慎了吧?!”文漾漾一阵感慨。
“毕竟有可能涉及杀人,能不谨慎吗?”纪询嗤笑,“得了,拿这个去诈诸焕,看还能从他嘴里掏出什么吧。”
*
纪询没有去听审讯,他瘫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虚,并没有什么结案或是看破谜题的成就感。
霍染因进去了大约半小时,就出来了。
“怎么样,他交代的奸尸动机是不是没有营养的为钱铤而走险。”
霍染因点头,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他们的交易是现金,藏在莫耐当初出来的小巷废弃建材下。”
“他还挺信任莫耐啊,他们怎么认识的。”
霍染因:“张信有。”
纪询怔了怔,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灵感划过,又消失了,他琢磨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同样没营养的话:“这人际关系是很网状分布。”
取证这件事很顺利,霍染因带着纪询,以及文漾漾出发,在供述地点附近不到几分钟就翻到了那叠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钱,打开来清点,里头一共五捆,五万块。
“就这?”纪询用脚又翻了翻那堆建材,不是很能接受,“五万块就值得诸焕去奸尸?”
文漾漾忙着按规定拍照,来不及回应。
霍染因客观评价:“人和人给自己定的价格是不同的,别忘了杀死莫耐母亲的嫖客仅仅因为十元嫖资就放弃了人这个身份。”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他那天早上才刚刚从段鸿文手里骗到了一万块钱。”
“这不妨碍他愿意为了五万块奸尸。”
“他一次性骗六万,不就不用奸尸了吗?”
“骗六万只意味着他接下来奸尸赚五万加起来一共十一万。”
“……”
纪询简直被霍染因这灵性的回答给震惊到了,半天没有回话。这时候,文漾漾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霍染因顺势问:
“十二点半了,先吃完再回警局吧,你们想吃什么?”
上午接连去了魏真珠与丝丝家里,又回警局,在诸焕那里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再跑出来找到证据,这真是个时间走得很缓慢的上午——不被提醒就算了,一被提醒,纪询顿觉自己饥肠辘辘。
“我都可以。”文漾漾乖巧回答,“我不忌口。”
霍染因就同纪询说话了:“上午除了喝咖啡没吃东西吧?你这样胃迟早要弄坏——”
“哈,这回你就猜错了。”纪询得意洋洋,“我咖啡配了蛋糕。”
“哦——”霍染因嘴角含笑,“那你辛苦了。中午想吃什么,最近有家新开的粤菜馆,风评还不错,我带你去吃吧。”
“你从哪里知道风评的?”纪询一时有些好奇,就霍染因这繁忙的程度,他能注意哪家馆子新开,哪家馆子好吃吗?
“大众点评。”
“得,”纪询扑哧笑出声来,“街对面不是一排小吃店吗?随便吃家面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