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
连平县人民医院,住院部。
上午11点左右,原本静悄悄的二楼,突然传来了吵杂的哭闹声。
“啊!”
“我的孩子……”
“你赔我女儿!赔我女儿啊!”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晕过去了!”
“……”
一时间,住院部喧闹不止、悲凄的嚎哭声,响彻整栋楼。
在二楼的走廊中间,其中206室病房里,这是一间两床的病房。
苍白的床被,铁架床上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躺在那里,一只手臂异常的肿了,另外一只手则是绑着木板吊着针水。
楚雅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她只觉得这一觉,她睡得很久,很久。
“雅儿,你可算醒了!你等一下,妈妈叫护士过来看看。”
胡姨一脸憔悴,赶紧伸手按了按床头的护士灯。
很快,医院的护士过来了,给楚雅量了一下体温,一脸认真的吩咐道:“病人做了高位截肢手术,麻醉药效已过。但仍需要留意她的情况,因为术后有可能会引起并发症,体温计我放在这里,你们注意每个小时给她测量一下体温。另外,病人饿的话,先进流食。比如米粥,汤水都可以,少量多食。”
“好的,谢谢护士。”
胡姨连声道谢,目送着护士离开后,她则看向女儿,“雅儿,你渴不渴,妈妈给你倒点水。”
“嗯。”
楚雅应了一声,她头很痛,再一次的闭上双眼。
左大腿做了截肢手术,时不时的传来痛感,让清楚的意识到,她不是做噩梦!
她,是真的出车祸了!
那一辆拉着精矿的大车,从她的身后面侧压了过来,她当时十分清楚的记得,那大车的车轮碾压着她的左腿,左腿膝盖以下的位置瞬间粉碎,场面血腥而骇人。
她只能倒在血泊中,看着四周围观的人,却无人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雅儿,你别多想。活着就好,妈妈永远爱你!”
胡姨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眶是红肿的。
楚雅则是没有吭声,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妈,我累,想再睡会。”
“好,你先睡。你爸爸早上去交警了,中午会过来给咱们送吃的,你姐姐今天晚上能从东莞赶回来看你。”
胡姨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眼角的泪珠。
女儿只有二十一岁,刚回家一天,怎么就遇上这不长眼的横祸?
她不敢告诉女儿,肇事司机逃逸了,只留下那辆车扔在交警那里扣押着。最让人绝望的是,对方的货车保险过期,并且没有续费,保险公司不承保,车主是一个没有驾驶证的人!
楚雅则是缓缓的闭上双眼,她此时的哪还有精神管这些,身体上的疼痛感,加上失血过多的虚弱感,一阵阵的袭击着她的感观。
痛!
却又不能伸手去碰,甚至连身体动一下,都做不到。整个身体如同被固定,动弹不得,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床上躺了多长时间,她刚闭上双眼没多久。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衣着朴素。手里拎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一见到胡姨,“老伴,雅儿怎么样了?”
“嘘!她刚刚喝了一点水,又睡了。”
胡姨朝他做了个手势,接过他手里的食盒,“交警那边怎么样了?他们可有抓到人?”
“……没有。”
楚天一脸苦涩,摇了摇头。
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也不认识哪个当官的,女儿发生这样的横祸,他恨不得把那个毁了女儿的人抓住狠打一顿才解气!可是,现在连人影都没有,这鼓气要往哪撒去?
交警给他交了个底,开车闯祸的,百分百就是一个无驾驶证的人。交警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调查证据,肇事司机逃逸,他们也是无计可施,小县城的人员,权力有限。
胡姨面露愁容,“你知道吗?就在刚刚,医院送来了三个高中生,高考完了,男同学就约了两个女同学出去玩,开摩托车,结果路上出事了。一男一女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咽气了,另外一个手也扭成麻花,现在转院送去佛山骨科医院,也不知道那手能不能保得住。咱们女儿,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老伴,咱们女儿,只怕是拿不到一分钱的赔偿。对方是湖南人,不是咱们广东的,跨省的案件太难办了。”
楚天一提及这事的时候,不由皱眉叹气。他如今呆的公司不景气,拿不到什么钱,如花似玉的女儿,谈了男朋友,双方家长都见过面了。就差商议二人婚期,怎么在这个时候,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胡姨在旁看了一眼他,“你说,雅儿这情况,咱们是不是该通知一声未来亲家啊?”
“……万一他们嫌弃雅儿怎么办?”
楚天怔了一下,犹豫不决。
胡姨瞪着他,语气有些激烈,“嫌弃?他们不要,难道咱们还能不要雅儿吗?我告诉你,我就只有两女儿,我容不得别人欺负我女儿!就算我女儿残疾了,他们不要,我要!”
楚天听她声音有些拔高,连忙劝道:“好了,好了,你别冒火。我通知他们!这事也确实瞒不了,与其拖到后面再谈,倒不如现在谈清楚更好。”
“赶紧打电话!”
胡姨催促道。
趁着丈夫出去打电话,胡姨心疼的看着床上的楚雅,心里苦楚无法对人而言。
女儿啊,你挑的男朋友,他会不顾一切要娶你吗?
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世间,薄情之人太多了!
就算他愿与你一起,他的家人呢?他能顶得住家人的压力?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啊,而是两大家族的事!
楚天打完了电话,在医院呆了一会,便拎着另外一个食盒回去,他要去市场给女儿买些骨头煲汤,还有煮些清淡的粥送来。
楚雅现在吊着针水,也插着导尿管,身边根本离不开人,只能辛苦胡姨一个人呆在医院,盯着楚雅。
楚雅在手术麻醉过后,左大腿伤口的痛感,还有神经线的抽痛,如海浪一波接一波的袭击着她,脸色越发的苍白。
【注:高位截肢是从大腿根部截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