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a大跟所有大学的规矩一样,休学如理由合理可保留学籍,但最多两年。于是,剩下的三年里她为了能够保留学籍耗费心思。休学的第三年,她以身患重病为由终究骗取了院长及教务处主任的信任,休学的第四年,乔云霄帮她弄到了医药研究的证明,以此又耗了一年。她不止一次想撇开身旁事继续就读,但总会事与愿违。
就这样,直到今年年初,在她离开医院不久便接到了学校的电话,校领导换了,她的学籍也无法再继续保留。回到上海,她数次经过a大,却不曾一次鼓足勇气进去走走,哪怕是在校门口站上一站。
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她已经不再是a大的学子了,这种执拗就如同当年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还有机会返回学校读书时一样,终究,时间就被她这么蹉跎了。
乔云霄再打来电话问她是否再开证明时,她告诉他,不用,校领导念我当时成绩很好始终给我照顾,今年还可以继续保留学籍。
乔云霄便放心了,从未怀疑过她的话。
她想的是,这一生就这么与a大无缘了。
陆北辰却给了她希望。
“你是被开除了学籍,但有实验室为你开证明,回去续读没有问题。”陆北辰明白她的意思,但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始终平静,别人棘手的事在他眼里也不过成了举手之劳。“新换的教务处主任的确难缠了些,但谁不想自己学校将来走出个医学权威呢?”
顾初震惊,盯着他的侧脸,“你用实验室的名义作担保?”
当他来中国办案的消息被媒体沸沸扬扬时,他的实验室也被大肆宣扬。那是所有同行都想进去就职的机构,在国际上的地位更是首屈一指。她清楚陆北辰绝对会以在美国实验室为担保机构,上海的这家实验室牵扯顾家老宅,聪明如他,应该不会就此担保。再者,国内实验室他向来不对外做宣传,奉行低调内敛静安于世。
如此,他便只能大费周章。
将她的资料安插在美国实验室并非易事,听说那边实验室与fbi挂钩,修改人事档案就意味着要动fbi的备份资料,耗时耗力。而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国内,却能将这件事做得无声无息,着实令她惊讶。
“所以你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学习。”陆北辰烫了面,唇角微扬,看向她,“如果拿不到全优,丢脸的可是我。”
全球知名的陆教授,其助理如果挂科那的确是件丢脸的事,她这么想着,总是忍不住想笑。
“可是……”他没必要帮她,其实她心里明镜。
陆北辰的眼睛还是毒的,“放眼美国和中国实验室,就职人员最低都是顶了个硕士头衔,我的助理虽不需要博士博士后,但起码不能是高中毕业吧?”
她不想去用“迷人”二字来形容他唇角的弧度,更不想去用“崇拜”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低头攥了手指,咬唇轻喃,“那我是不是欠你一声谢谢?”
“当然。”
顾初抬眼愕然,“你还真不客气。”
“感谢的话我向来不吝啬去听。”陆北辰在等面开的空档,转身过来静静注视着她。
她向来觉得他的目光灼热逼人,敛了眼,低头不看他。
“需要入学考试,新来的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会烧你头上。”他嗓音低沉。
顾初又抬眼看他。
“你毕竟离开校园五年,很多知识要重新捡起来,还有,我给你的那些资料都是近年来神外的权威个案,a大现在讲究学以致用,考试难免会有,你要融会贯通。”陆北辰伸手将她轻轻拉了过来,凑近她,“当然,你有不会的问题也可以请教我,以我的学识做你的辅导老师尚算称职。”
他说得大言不惭,她却是相信的,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认罢了。“你是学法医的,又没学会神外专业。”
陆北辰闻言,没做辩解,只是凝着她,唇稍含笑。
“原来你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想到了入学考试,那些资料她看得真切,大多数都是绝密档案,他如何能得到她不得而知,只是惊叹他事事安排妥当的能力。
她该意识到,陆北辰这种从来不会浪费时间的人绝对不可能纵容她看些没用的东西。
可这样妥当安排,又何尝不是他的强势作风?正如此时此刻被他轻轻拉住,她敢断定,只要抽身离开,他下一秒就会收紧手臂。习惯事事操控如他,她是幸运还是不幸?
“10月25号入学,还有段时间,好好复习。”
陆北辰叮嘱的口吻像极了长辈,眼神亦是柔和,顾初从他眼睛里竟能找到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10月25号?”她惊讶。
“对,怎么了?”他笑问。
那一天,是北深的生日,也是,他的生日。
顾初久久不说,只是凝视他的脸。他唯淡淡微笑,亦不戳破她心中所想。许久,他抬手,拇指摩挲她的脸颊,低低道,“从事神外才是你想要的,一生很短,你一定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不清楚呢?”
“没关系,我会帮你。”陆北辰轻叹,将她圈在怀里,“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终究也会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别总把我当成孩子。”她窝在他的怀里,这一刻,竟不舍得将他推开了。
陆北辰低头凝视她,“一直闹性子就是长不大的表现。”
她一时间别别扭扭,许久,又道,“所以,这也是你说服姨妈让我回上海的理由?”
“这理由还不够吗?”他反问。
够了,已经足够。同样强势如姨妈,陆北辰独独按住了她的要害,这些年来姨妈虽然不说,但她能看出她的心思,能回到学校继续深造,不仅是她所想,更是姨妈所愿。
“我真的要在10月25号那天入学?”她又问了遍。
“你那天很忙?”陆北辰笑问。
“不……”
陆北辰看了她半晌,抬手揉了她的头,“面好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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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面做得清澄分明,爽口不油腻,又保留面和蛋的浓香。
她看着看着,眼睛热了一下。
这个中午像极了那年的午后,陆北深因饮食不规律胃炎犯了被同学送进医院。她生平第一次翘课做了蛋清面,装在了她最喜爱的粉红色保温壶里。他的脸色看上去很苍白,整个人全身无力,却还在别扭保温壶的颜色太*。
吃面的时候,她告诉他,胃不好的人就要靠面养,以后你的胃我来负责吧。
从那以后,她经常会做蛋清面给他吃,他的胃真的就被她的面给养好了。
第一次跟陆北辰在外面吃面时,她说,还是我做的蛋清面好吃。
他却说,我想,你的手艺不及我。
至此,他的蛋清面让她流连忘返了。
她做面给北深吃,北辰做面给她吃,同样是蛋清面,却今时不同往日。
“再对我感激涕零,也要先把这碗面吃了。”陆北辰眼底含笑。
顾初抬眼看他,他的眼里似澄明又似深谙,她多说什么,拿了筷子,静静地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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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有一条街,老旧的年代被叫做“仁爱街”,据地方志记载,此街在清代时就有,是当地的一位富贾为生病的女儿修的。后来,这条街就被叫做了“*街”,两旁棕榈葱葱,最适合*散步,由此而被更名。
顾思的步子细碎,边踢石子边走路,罗池跟在后面,几番想要抓她的手都未能得逞,末了,终究按捺不住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吓了顾思一跳,回头瞪他,“我告你警察袭击市民了啊?”
罗池松手。
“你怎么还跟着我呀?”顾思叉腰。
“……我送你回家。”
顾思奇怪地看着他,不得不提醒一句,“这条路我比你还熟。”
罗池词穷,半天后蹦出来句,“哎,你什么时候去上海?”
“我为什么要去上海?”
“因为……”罗池想了想,找了个绝佳的理由,“因为你姐要回上海。”
“罗警官,我姐又不是第一次去上海,另外,我还在上学,怎么走?”
“也是……”罗池突然觉得自己挺笨,脑子飞速运转,抓了零星的理由再接再厉,“但这次不一样,我看陆教授的意思,是想让你姐回去上学。”
顾思瞪大双眼,惊叹,“真的?”
“十有*。”罗池这次有点洋洋得意。
顾思鼓着腮帮子,好半天叹了口气,坐在马路牙子上。“怎么了?”罗池见状也坐了下来。
“就算我想去上海,总要等到毕业吧。”
“没事没事,我等你。”
“嗯?”
罗池马上改口,“而且你也有寒暑假嘛,想看你姐随时随地,这不,眼瞅着又要放寒假了吧。”
“嗯。”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不高却也不至冷场。顾思会歪头听罗池讲一些工作上的事,渐渐地,竟也能听进去,只是,她未曾想过,眼前这个舒眉展笑的警察,藏于内心的总归有种情愫,这种情愫就叫做: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