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的话,宛如平地惊雷!
朝臣大妇看向倒在地上的朱惠,一身湖绿色的长裙,被鲜血给浸染,腹部与胸口都有伤口,可见并不是愤怒之下杀人,而是刻意杀人!
在场的朝臣大妇,都是过来人,宝翎公主独自离席,与贺锦荣在僻静的选秀宫,又对朱惠痛下杀手,若不是有不为人知的事情被撞破,杀人灭口,仅仅只是因为口头污蔑而杀人,谁都不会相信!
“皇后娘娘,请您给惠儿主持公道!”贺氏跪在地上磕头,咄咄逼人,“嬷嬷若是确认公主是清白之身,臣妇认下惠儿枉死的罪名,不再深究!”
皇后捏紧手中的锦帕,看着宝翎仓惶失措的模样,显然已经是与贺锦荣突破最后的底线。
如果被嬷嬷验身,宝翎便无法辩解。
只是事情到这个地步,她还能替宝翎开脱,阻止嬷嬷验身吗?
“放肆!公主千金贵体,岂能你说验身,便请嬷嬷给她验身?你将皇家威仪置于何地?”皇后勃然怒斥!
贺氏浑身一颤,她紧咬着牙关道:“皇后娘娘若是顾忌天家威仪,不给惠儿一个公道,莫怪臣妇到宴会大殿,请皇上给惠儿一个公道!”
元晋帝当着使臣的面,一定会秉公处置!
宝翎脸色骤变,她的事情不能闹到使臣的面前,丢尽大周国的脸面,父皇不会饶过她的!
“母后,这个恶妇败坏儿臣的名声,给皇室抹黑,您快将她拿下!”宝翎声音尖锐,十分的刺耳,“母后,您若是不将她严惩,树立皇家天威,只怕人人不将皇室放进眼中!”
贺氏气得浑身发抖,她满面悲绝,“皇后娘娘若是不给惠儿一个公道,将臣妇一并给灭口。不必您动手,臣妇自己碰死在这里。这么多的人做见证,我看你们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皇后看着身后一众朝臣大妇,便知道今日这事不能善了。
她指派一个嬷嬷,“你去给公主验身。”
“母后!”宝翎脸色惊变,不可置信!
无论是皇后维护,还是逼于无奈,她堂堂公主给一个奴才验身,便是一个屈辱!
“宝翎,母后这是在保护你,虽然对你公主之身是折辱,却能够证明你的清白,堵住悠悠众口!若是有人造谣生事,决不轻饶!”皇后手一挥,让人带着宝翎去验身。
“皇后娘娘,臣妇也要派一个人进去,这样才公平!”贺氏担心那个验身的嬷嬷是皇后的人,只会做做样子,给宝翎遮掩,不会给宝翎遭受任何的惩罚!
皇后眸光一寸寸冷下来。
贺氏并不惧怕,“商枝是郎中,她去最合适!”
皇后目光冷厉的看向商枝。
商枝只负责看戏,可不想蹚浑水。
“我是朱惠表嫂,进去并不合适,皇后与贺氏请一个与事件无关的臣妇进去,最为合适。”商枝婉拒。
贺氏谁也不信,她面上青筋狰狞,目光中含恨,爬起身,“我亲自去验证。”
皇后身体一动,贺氏冷笑道:“皇后若是担心我威胁嬷嬷,不如你与我一起进去?”
皇后闭了闭眼,看着贺氏进去,招来人,去请元晋帝。
避开使臣在一旁处置,总好过捅到众人面前。
不一会儿,贺氏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痛快。
宝翎随后走出来,脸色难堪。
众人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情况。
嬷嬷凑到皇后耳边低声说一句话。
皇后抬手一巴掌打在宝翎脸上,“不知廉耻的混账东西!”
宝翎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目光含恨的看向贺氏。
贺氏蹲在地上,将朱惠的眼睛给合上,“惠儿,你放心,娘会给你讨一个公道。皇后娘娘也会给你做主!”
皇后心血上涌,隐忍着,怒斥宝翎,“跪下!”
宝翎倔强的不肯认错。
贺锦荣看得一清二楚,皇后派人去请元晋帝,便是要维护宝翎,他拉拽着宝翎的衣袖。
宝翎委屈的看他一眼,最终咬着唇,跪在地上,“宝翎无错!”
“你……”
“母后,宝翎并未婚配,与心爱男子,情难自禁罢了,何错之有?请您成全宝翎!”宝翎跪伏在地上。
皇后气得仰倒,这种时候,竟然不知恬耻的让她成全!
贺氏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人给元晋帝请安,她心中凛然,转瞬就看见元晋帝与朱淳一前一后的进来。
元晋帝面色黑沉,显然是知道事情的原委。
贺氏扑通跪在地上,“皇上,臣妇请您为惠儿做主啊!她撞破公主私情,杀人灭口,即便她贵为公主,杀人也该偿命!”
元晋帝看一眼朱惠,阴戾的目光扫过宝翎与贺锦荣,“哦?朕为何听说,她偷盗药方,被宝翎撞破,拒不认罪,两个人争执之间,宝翎过失伤人?”
贺氏睁大眼睛,震惊的看向元晋帝!
“父皇,请您为宝翎做主。贺氏是在含血喷人!母后已经查找到证据,证明是朱惠偷窃商枝的药方!在场的大妇,也都能作证!朱惠犯下偷盗罪,儿臣想要将她扭去送官,她争执之下,想要拿匕首伤害儿臣,儿臣自保抢夺她的匕首,方才错手杀人。”宝翎知道元晋帝是要护她,所以估计歪曲事实。
贺氏满目愤恨,还来不及喊冤枉,元晋帝身后的朱淳开口道:“朱惠偷窃,不肯认罪,还妄想伤害公主,公主是正当防卫伤人,朱惠……罪有应得。”
贺氏难以置信的看向朱淳,歇斯底里地喊道:“罪有应得?惠儿她犯什么错?怎就罪有应得?朱淳,你混蛋!包庇罪犯!她分明是与人通奸,被惠儿撞破,才杀人灭口!”
“住口!”朱淳厉声呵斥贺氏,“你污蔑公主,不想活了?莫要拖累全府!”
最后一句,警告贺氏。
贺锦荣无奈的说道:“大姐,我是惠儿的舅舅,她撞破我与公主的私情,也不会对外说出去,公主为何杀她让自己双手沾血?事情发展的太突然,我想救惠儿,已经来不及,我们都很痛心,不愿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贺氏发出疯狂的叫声,扑到贺锦荣的身上,想要撕烂他的嘴,却被贺锦荣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威胁道:“大姐,宝翎公主是皇上与皇后之女,即便她受到惩罚,也罪不至死,为此你得罪皇家,今后岂有好日子过?别忘了,你可不止朱惠一个女儿。你咬定我与公主有私情,败坏贺家的名声,父亲……会饶了你吗?”
贺氏浑身都气得发颤,泪水止不住往外流淌,满目凄楚悲绝。
“大姐,人活着要往前看。”贺锦荣松开贺氏的手。
贺氏脸色惨白,软倒在地上,脸色悲恸凄凉,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心中怨怒也好,憎恨也罢,她又如何能够与皇室抗衡?就如贺锦荣所说,总要为活着的人想,她难道要为一个死去的女儿,害死自己的儿子吗?
朱淳走到贺氏的身边,将跪在地上的她搀扶起来,“锦娘,你误会公主了,只怪我们未曾教导好惠儿,才让她知错不悔改,害得她葬送性命。这件事已经查明,到此为止。”重重一握贺氏的手臂。
贺氏的泪水夺眶而出,无法抑制,怨恨自己太过弱小,才不能替女儿洗刷冤屈,血刃仇人。
她隔着泪水,模糊的看着朱淳,只觉得他十分的陌生。
贺氏环顾一眼众人,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儿,又看着一脸得意的宝翎,心口一痛,艰涩地说道:“惠儿……我的惠儿她……”无论如何,贺氏也说不出违心的话,她挣脱朱淳的搀扶,踉踉跄跄,跪爬到朱惠的身边,看着她毫无一丝人气,安安静静的躺着,她仿佛看见她出生的那一日,稳婆将朱惠抱到她的身边,恭祝她生下一个千金,头胎是儿子,后面是暖心的女儿,这是她的福气。看着红彤彤,软软一团的她,贺氏心中柔软,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将他娇宠着长大。对朱惠来说,却是她的不幸,因为她没有一个能够护住她的娘亲。
贺氏因为哭泣带着嘶哑的嗓音,凄冷地说道:“她是娘心中的好孩子。”纵然她再不好,在娘的心里,她依旧是那个纯真不知事,牙牙学语的小女孩,一步一步长成姑娘的模样,“她没有错,错的是我,未曾好好教育好她,该如何堂堂正正的做人。”
贺氏心里悔,她知道朱惠在为宝翎做事,却被宝翎所害,心中恨,恨得难以抑制,可是又能怎么样?她不能报仇!
如果……从一开始,朱惠便是一个纯真不谙世事的少女,知礼守礼,又怎么会落到这一个下场?
朱淳并非不想为朱惠讨公道,而是事关皇家颜面,若是不为皇上遮掩,撕裂遮羞布,只怕他在宫中寸步难行。若是他主动为皇上遮掩,皇上必然会感念他的恩情,不至于会落到兴宁侯的下场!
兴宁侯之所以那么快被处置,何尝不是元晋帝不容他呢?
如果元晋帝想要庇护,皇后这些手段,对兴宁侯府来说,不痛不痒罢了。
朱淳的识时务,让元晋帝心中很满意。若是放在使臣来京之前,他定会将给他蒙羞的宝翎,处以极刑!
一个公主犯罪,得到的关注自然极高,使臣若是知道公主淫乱宫闱,大周国将如何树立大国威信?
如今与外族战事紧张,出这种事情,对大周国的影响很不好。
无论如何,这桩丑闻,都要力压下来。
“朱惠偷窃,妄图伤害皇室子孙,念其身死魂消,不追究她的罪名。宝翎过失伤人,属于正当防卫,罚俸禄一年,抄写一百遍道德经。”元晋帝拍板结案。
贺氏心中哀痛,趴在朱惠身上,溃不成声。
朱淳让人将朱惠带走,他强行拖走贺氏。
元晋帝看向一旁的臣妇,“此事事关天家颜面,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半点风声,朕定严惩不贷!”
朝臣大妇连忙屈膝跪地,纷纷表示今日发生何事,他们一概不知。
元晋帝大手一挥,朝臣大妇仓皇离去。
商枝看着跪在地上的宝翎,低着头一起离开。皇上顾念着名声,又恰逢使臣来京,绝对会包庇宝翎,甚至是成全宝翎和贺锦荣,而这一份成全,便是她要的最终结果。
商枝勾着唇,冷冷一笑,只是宝翎死罪可免,活着却并非是一件好事。元晋帝对她会十分厌弃,即便成全她和贺锦荣,只怕会失去一个公主应有的尊荣。
整个大殿中,只剩下皇后、元晋帝与宝翎、贺锦荣。
宝翎连忙跪在元晋帝的脚边,“父皇,儿臣与贺郎是真心相爱,恳请您成全儿臣与贺郎……啊……”
元晋帝勃然大怒,一脚踹在宝翎的胸口,“不知寡义鲜耻,丢尽皇家脸面,若非使臣来京,朕……朕定要将你贬谪太庙!”
“父皇!”宝翎惊恐地跪伏在地上。
贺锦荣触及元晋帝眼中的杀意,连忙跪在地上道:“皇上,臣与公主两情相悦,情难自禁所致,还请皇上成全!”
元晋帝指着他,厉声说,“成全?你一介有妇之夫,与朕的公主有私,朕该治你死罪!”
“皇上,臣已经与高氏和离,并未婚娶。”情急之下,贺锦荣为求自保,说出他和高映月和离之事。
他为谋前程,与宝翎有染,只可惜还未翻身被撞破。高映月不能让他封侯拜相,在关键时刻,他只能选择宝翎。
“和离?”
“千真万确,高氏如今还住在府中,是孩子离不了她。臣回去之后,会将她送回高家。”贺锦荣硬着头皮道。
元晋帝冷冷地盯着贺锦荣。
贺锦荣跪伏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低落在地上,浑身细细的颤抖。
元晋帝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开口道:“朕寿宴之后,贺爱卿将宝翎抬回贺府。”
“父皇!”宝翎不可置信的看向元晋帝,她下嫁到贺家?
难道父皇不给她兴建公主府吗?
她身为皇后的女儿,订下婚约,便会开府移居宫外。拥有一座公主府,这是作为一个公主极大的殊荣!
而今元晋帝让她嫁去贺家,与普通的妇人有何区别?
元晋帝冷眼望去,宝翎立即噤声。
皇后心中不安,她唤一声,“皇上……”
“皇后,你连子女都教导不好,朕看你是难以堪当国母!”元晋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皇后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红姑姑及时扶住皇后。
皇后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扶本宫去宴会厅。”
“是。”红姑姑搀扶皇后离开。
“母后!”宝翎惊叫一声。
皇后脚步一顿,“今后你好自为之。”头也不回的离开。
宝翎气血上涌,几乎要昏厥,她知道自己彻底被元晋帝与皇后舍弃,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贺郎,你今后定要好好待我!”
“公主,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你。”贺锦荣宽慰宝翎的心。
宝翎一颗心,始终难以落定,“你当真和高映月和离了?”
贺锦荣紧抿着唇角,深吸一口气道:“今日回去后,便与她和离。”
“孩子……”宝翎不想让高映月的嫡子,占去贺锦荣长子之尊。她纵然生为公主,嫁给贺锦荣生下的孩子,终究要矮高映月所出的儿子。
“公主,豆豆是贺家的子嗣,只能在贺家。”贺锦荣态度十分强硬。
宝翎心中气恼,却也不敢惹贺锦荣不高兴。
她看着身上的鲜血,重新换一件衣裳,去往宴会。
元晋帝重新回宴会厅,望着看过来的使臣,开口道:“已经将贼子绳之于法,宴会继续。”
各位去后殿的臣妇,脸色依旧不太好。
赫连玉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给属下第一个眼色,让他们待散宴后去探查。
九娘子担忧的看向商枝,见商枝安然无恙,心里松一口气。
“大哥,还要献舞吗?”九娘子问道。
众人的心思已经淡去,勉强在撑着,元晋帝也面露疲态,兴致缺缺。
赫连玉觉得今日献舞,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不必。”赫连玉道:“回去之后,我请一个舞姬教你跳,待皇帝的寿宴,你再献舞。”
九娘子很不能理解,为何要执意献舞。
散宴之后,九娘子去商枝的马车等,“枝枝,你今日被人突然带走,是出什么事了吗?”
商枝看着面露关切的九娘子,含笑道:“我的药方被偷罢了,一件小事。”
“你无事就好!”九娘子目光扫过薛慎之,想要与商枝共乘,因为她有一件烦心事,想要与她的好友倾诉,“你能乘坐我的马车吗?”
薛慎之道:“我骑马。”不放心商枝乘坐九娘子的马车。
“谢谢!”九娘子向薛慎之道谢,然后与商枝一同坐上马车。
“九娘子,你有烦心事?”商枝询问道。
九娘子身边并没有好友,婢女也是额吉的人,她不好与婢女倾诉,“额吉让我来中原给阿布求药,我便与大哥一起过来,额吉让我听大哥的安排,不能违背大哥的命令。真的好奇怪,大哥让我献舞,为元晋帝祝寿。今日宫中出事,大哥便让我等皇帝寿宴再献舞。我又不是舞姬,为什么要跳舞给他观赏?”
商枝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猜测,难道赫连玉是要将九娘子送来中原和亲?
九娘子听到商枝的猜测,用力摇头,“阿布不会同意的!”
“你爹爹?”商枝见她点头,浅笑道:“或许是我猜错了。你爹爹很疼爱你。”
九娘子一脸幸福地说道:“阿布是最好的阿布,他教我中原的文化,教我琴棋书画,从来不会责骂我,额吉生气的时候,他会维护我,不会让额吉将我送给皇帝的!”
九娘子心中很遗憾,她并不是阿布的亲生女儿。
额吉当初来大周国和亲,便看上了阿布,只可惜阿布已经有妻子。额吉回家乡的时候,救走阿布,阿布的妻子死了,但是他仍然不愿意娶额吉。额吉等了阿布几年,不见阿布有任何松口的迹象,伤心之下,嫁给她的亲阿布,她的亲阿布未等她出生便没有了。这之间并不知道发生何事,额吉对外宣称,阿布是她的驸马。
她觉得阿布对额吉并不像其他夫妻那般亲近,很疏离冷淡,两个人说是夫妻,并未住在一起,她倒更觉得阿布是额吉的幕僚。可阿布对她却很好,像是亲生女儿一般,她时常看见阿布拿着一副画像出神,并没有避讳她,目光很温柔和善的注视她,说,“若是没有出现意外,我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孩子。”
九娘子看着阿布唇边带笑,可她却觉得透着哀伤,他眼中的苍凉与孤寂,让她觉得很心酸,才会想要来阿布的家乡看一看。
商枝看着她的情绪突然低落,不由问道:“你在难过?”
九娘子双手抱着膝盖,她想将阿布的故事告诉商枝,问她认不认识阿布,想要找到阿布的家人,如果阿布有自己的家人,他就不会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