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太过突然,魏宁姿十分讶异!
父亲与母亲不赞同她嫁给秦景骁。
姑母却突然插手她的亲事。
魏宁姿失神的盯着烫红的手背,拿着锦帕擦拭掉手上的水渍,“父亲,姑母是为了秦家的兵权吗?”除此之外,魏宁姿想不到其他。
魏国舅有点不敢去看魏宁姿的眼睛,动了动有些富态的身躯,“你如果不同意,爹爹不会逼迫你,明天再进宫与你姑母说,咱们想其他的办法。”
“姑母会答应吗?”魏宁姿反问道。
魏国舅搓了搓膝盖,魏太后的脾性十分好强,说一不二,做下的决定不容拒绝。
如果能够说服魏太后,他不必坐在这里,过问魏宁姿嫁给秦景骁的婚事。
魏宁姿明确地对魏国舅说道:“父亲,秦家不会因为是姻亲,或者是愧对我,便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我也不会利用自己是秦景骁……妻子的身份,向他提出这个请求。我们只用一个女儿,换来秦家赌上全府的性命,父亲这种买卖谁都不会去做,而我更无法开这个口。”
魏国舅觉得心里很清楚,秦景骁纵然对宁姿有一点感情,在宁姿提出这个要求之后,只怕夫妻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他重重叹息一声,“你姑母那边只怕难应付,你若是不嫁给秦景骁,只怕还会有其他的想法。比起未知的事情,为父认为秦家对你是最好的选择。便与你商量一番,你若是愿意嫁给秦景骁,为父便与秦老头子商量一番。今后你姑母提起这一桩事,你就阳奉阴违,不必在秦家提。为父早已想通,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们过得好,怎么样都行。”
魏国舅早已失去当年的斗志,只想阖府平顺。只可惜,早在扶持元晋帝登位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
魏家真正的根基,掌控在魏太后的手中。
魏国舅无法违背魏太后的命令,所以觉得魏宁姿嫁去秦家,是最好的归宿。
魏宁姿缓缓收紧手指,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秦景骁彻底放下,命运又与她开一个玩笑。
“我再想一想。”
良久之后,魏宁姿从咽喉深处挤出这一句话。
不等魏宁姿想好,魏太后已经派一辆马车,将秦老夫人请进宫,过问她对魏宁姿与秦景骁这一桩婚事的看法。
秦老夫人心里很喜欢魏宁姿,其他蒋氏找的两个人,她看来看去,都不如魏宁姿满意,便表示有结亲的意向。
紧接着,第二日,太后指婚的懿旨下来。
魏老夫人当即炸了,她不同意这门亲事,奈何太后的懿旨下来,她不能反抗,只得将气撒在魏国舅身上。
最后还是魏娇玲将魏老夫人给劝住,“老祖宗,您可不能气坏身子。孙女觉得秦家没有哪里不好,姑姑是秦家求过去的,一定会善待她。”
“当年不也是秦家上门求娶?最后又是怎么对待你姑姑?”提起这桩婚事,魏老夫人一肚子火气。
魏娇玲拍着魏老夫人的后背,“祖母,您想一想,秦二爷占去姑娘的清白,他不负责任,柳家对他又有救命之恩,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又毫无担当的男人?这种男人,您放心让姑姑嫁给他吗?玲儿反而觉得这是秦二爷身上一个好的品质,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事已至此,魏娇玲只能说些好话,安抚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重重叹息一声,满面疲惫,当初那一件事始终是她心中的结。
怨怪秦景骁耽误魏宁姿!
可转来转去,最后两个人又促成在一起,简直是一段孽缘!
“我不答应又能如何?还能请太后收回旨意?”
魏老夫人狠狠瞪魏国舅一眼,如果他早点透露风声,或许她还能阻止!
魏国舅讪讪地离开正院。
魏娇玲见魏老夫人的怒火平息下来,给她端一杯茶,“祖母,姑姑心中定是有秦二爷,您不同意这门亲事,极力反对,她只得将心思藏在心底。您难道真的不希望她找到幸福?”
魏老夫人许久没有开口。
魏娇玲也不再劝,魏老夫人去接受,解开心底的结,还需要魏宁姿在秦家过得好。
她留下魏老夫人在屋子里,让她静一静心。
“玲儿,老夫人如何了?”魏宁姿站在门口,询问魏老夫人。
魏娇玲吐了吐舌,“我一出马,还有摆不平的事情吗?”挽着魏宁姿的手臂,“姑姑,您不必担心祖母,只要您过得好,祖母才会放心,接受姑父呢!”
魏宁姿微微晃神,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魏娇玲懊恼的皱着鼻子,“姑姑,您在等秦二爷来吗?”
算一算时辰,距离懿旨下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四个时辰,秦二爷都没有来秦府拜访,指不定姑姑在心中胡思乱想,认为秦二爷根本不在意她。
魏宁姿目光平静地望向碧绿的荷塘,幽幽地说道:“玲儿,你不懂。我们这种门第,一段婚姻的组成,并不只有感情。感情只是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家族之间的利益。”她转过头来,看向魏娇玲,“你要珍惜得来不易的感情。”
魏娇玲情绪也低落下来,她能够与林辛逸定亲,那是魏家不需要背景深厚的姻亲,会引起元晋帝的猜测。魏家的姻亲,家世背景都只算一般。
“我会对他好的。”魏娇玲踢着一块石子,骨碌碌滚到一双白底黑面的靴子边,抬头望去,见到是秦景骁,她连忙对魏宁姿道:“姑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说罢,一溜烟的离开。
魏宁姿看着蹿得比兔子还快的魏娇玲,无奈的摇头,往前走一步,这才发现前面有人,抬头望去,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的碰撞。
秦景骁望着魏宁姿,她神色淡然,波澜不兴。如同雨后幽兰,既不光彩夺目,也不黯淡无光,宁静空灵的气质,自有一种水墨般淡雅深远的韵味。
魏宁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步,秦景骁却是迈步朝她走来,步步靠近的一瞬,魏宁姿突然努力的平复心中急骤跳动的心脏,终于在他到面前的一刹那,脚步慌乱的朝后院走去。
秦景骁失声道:“姿儿。”
这两个字,仿若隔着悠长的时光,传进她的耳中,恍然如梦。
她的脚步顿住,生根一般,再也迈不动,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压制不住即将要倾泻而出,指尖紧紧地掐进掌心。些微的刺痛,克制住涌上眼眶的热潮。
秦景骁已经站到她的面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她微微泛潮的眼眶,眼中布满愧疚,还有一丝复杂难懂的情绪。
“许久未见……”秦景骁那句‘你过得好吗’在喉间滚了滚,最后变成,“你过得如何?”
魏宁姿望着他,眼中的涩意让她视线模糊,看着他眼底的愧疚,紧了紧手指,嘴角上扬,“我很好。”
秦景骁垂下眼,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往前迈一步。忽然,握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腕举起来,衣袖滑落,看着她紧握成拳的手掌,一根根地掰开,细嫩的掌心,几道深深的印痕。
“你还是没有变。”秦景骁指腹抹去她掌心洇出的血丝。
魏宁姿强行抑制住胸口翻涌的苦涩,她以为自己遗忘了的那些旧时光的记忆,随着他的自然而然的举止,与熟稔的语气,破开尘土宛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她以为时隔二十年,再次见到他,她能够保持平静,含笑的问候他,甚至是将他给彻底漠视,简短的几句话,一个举动,让她几乎溃不成军。
那一份初动的情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反而发酵得更浓烈。
她深深呼吸,压下眼中的涩意,“二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哪有从来不变的人?”
秦景骁目光停留在她的手心,“你的性情依旧克制而隐忍,始终善解人意,识大体。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人为难与难堪。你若变了,便不会是伤害自己,而是将紧握着的拳头,挥向我的脸上。”
当年爆发出他与柳氏的事情,魏宁姿便再也未曾与他相见,所有一应处理的事情,都是由魏家长辈出面。
她对他说的话,还是让秦玉霜转达。
秦景骁这一辈子对不住的人,只有魏宁姿。
这一桩亲事,出乎他的意外。
母亲为他再次求娶魏宁姿时,说不清楚心中的感受,他并未抱有希望,因为他与柳氏那一夜起,便已经配不上她。何况如今,他还有两个儿子。
事情如他所料,魏老夫人拒绝这一门亲事。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秦景骁并不自恋到以为时隔二十年,魏宁姿对他仍旧还有感情,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他刻意避开她会出现的地方。
直到太后指婚的懿旨下来,秦景骁按捺不住来找魏宁姿。
“对不起。”
隔了二十年的一声道歉,秦景骁终于说出口。
魏宁姿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而出。
——
薛慎之在官署当值,他与布政司几个当值的同僚,并未一起去太庙。
元晋帝在太庙的第二日,嘉郡王妃乘坐马车,带着商枝进宫去见魏太后。
商枝并未去见魏太后,而是进宫之后,与嘉郡王妃分开,她去乾清宫见九娘子。
不巧,九娘子正好被魏太后传去。
商枝被一个小太监,领进乾清宫,“薛夫人,您稍等,九姑娘不用多久便回来。”
商枝心中疑惑,乾清殿并非什么人都能进来,特别是在元晋帝不在殿中的情况。虽然九娘子住在乾清殿,她是来找九娘子,也该等九娘子来后再放她进去。
蓦地,商枝想到薛慎之说的话,不禁询问道:“公公是生面孔,我之前并未在乾清殿见过你。”
“刘公公是奴才的干爹,得他老人家的提拔,方才让奴才得幸在乾清殿伺候九姑娘。”李公公透露出自己的身份,状是无意的说道:“九姑娘一般是戊时就寝,她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婢子,九姑娘也习惯那个婢子,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便够了,奴才们候在外面伺候。”
商枝不觉得李公公是随口一说,他难道是得了刘公公的示意,所以在这里提醒她,戊时之后,乾清殿里只有九娘子与她身边的婢女?
商枝看一眼天色,如今已经是酉时末,而九娘子并未回来。
沈秋却是附耳说道:“小姐,殿内的暗卫已经撤走。”
商枝暗暗点头,元晋帝对九娘子占有欲极深,所以她就寝的时候,殿内的暗卫便要撤出去,守在外面。
天色完全暗下来,已经超过九娘子就寝的时间,依旧不见她过来。而殿内静悄悄的,商枝紧紧握着手指,心脏狂跳,让沈秋去查看四周可有盯守的人。她则一步步走到内殿,手指搭上龙柱的一瞬间,身后传来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