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娘抬眼望去,看着穿着打扮很体面的韩氏,微微皱了眉心。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顾传家好逸恶劳,不肯继承厨艺,也不是读书的料子,成日里吃老本,游手好闲。
顾大刀做御厨,积累了一些家底。
也经不起顾传家的挥霍,早已没有甚么家底。
韩氏嫁给顾传家,当初有顾大刀撑着门庭,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身边还有一个小丫头伺候。
即便顾家落魄了,她的穿着打扮,仍旧不肯落了下乘。
不过强撑着门面。
当初指着两姐妹嫁户好人家,也好接济娘家。可惜顾十娘捞水葫芦落水,被余青山救了,只得嫁给他。生下一双儿女,快要撒手人寰,她心里舍不得,哀求着韩氏为她护着两个孩子。
韩氏不喜欢与丁氏打交道,原主那时候准备开酒楼,顾传家好脸面,不许原主抛头露面,正巧顾十娘过世,韩氏见劝不动顾芸娘,将人给嫁过来,打着余青山的名号开个小饭馆,暗地里由原主掌勺继承顾大刀的衣钵,又能够照顾好两个孩子,一举两得的事情。就算惹出闲话来,顾芸娘嫁给余青山,挨不着他们什么事儿。
顾传家与韩氏逼迫原主嫁过来,原主并不愿意,韩氏以她开饭馆为条件,原主这才答应。她知道即便不答应,顾传家他们也有法子逼她嫁过来。
顾传家与韩氏算盘打得好,原主的手艺如何,他们心里门儿清,相信她能够将小饭馆开起来,生意绝对会红红火火,他们又能靠着原主过上好日子。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征兵,余青山去当兵之后,丁氏承诺给原主开小饭馆的事情,就一直没有兑现。原主没有银子,又没有人手,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小饭馆自然开不下去。
顾传家心知原主没有指望,也就抛到脑后没有过问。
只是叮嘱原主,将顾十娘的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顾十娘与顾芸娘姐妹俩感情好,顾芸娘才会任劳任怨,拉拔大这两个孩子。
如今她不是原主,余宝音做的事情,触及顾芸娘的底线。或许余宝音能够改造好,但是她没有精力去改造一个时刻想着要陷害她的人。
余宝音那一张巧嘴,那一份小聪明,能混口饱饭吃。
让顾芸娘没有想到的是,余宝音会去顾家找靠山。
她真是小瞧了余宝音!
“芸娘,你这孩子见到娘,怎么不请娘进去坐?”韩氏皱紧眉心,对顾芸娘目光直直望着她感到不悦,“你的礼数全都学到哪里去了?”
顾芸娘见到韩氏,心里记挂着柳氏,祖母对她好,是因为她有价值,可柳氏是真的疼爱她。
韩氏与顾传家,都是只顾着自己的人。一边要脸面,一边又指着两个女儿给他们银子养着。
若是个聪明的,不维护着那点可笑的面子,给原主开一家小饭馆,日子过得不知道多红火。
“你们进去做,我还要出去做活。”顾芸娘没有锁门,她带着余多味准备去苏府。
丁氏扯住顾芸娘的手臂,“你娘来了,还去哪?赶紧去招待!”
顾家来人,丁氏哪里还敢耀武扬威的欺负顾芸娘?
她甚至害怕收拾顾芸娘,顾芸娘管不住嘴,将余家发生的事儿说出来,被韩氏听了去,传的人尽皆知。
韩氏觉得这个女儿是在怨他们?
他们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里知道余青山会战死,她就成了寡妇?
“芸娘,你怨娘也没有用,是你的命不好。”韩氏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她拉着顾芸娘的手进屋,“你姐姐没有出嫁的时候,处处维护你,谦让你。她人没了,你照顾她的孩子,不是应该的吗?她如果还活着,哪能让你照顾?”
顾芸娘沉默不语。
韩氏一个人也说不下去,她可怜两个外孙小小年纪没有爹娘,余宝音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去找她,哭得稀里哗啦,她心都软了。
“娘这次来,不是让你白白带着宝音。当初你想开小饭馆,余家没有兑现,我当了一支金簪,得了二十两银子,你拿去开一间小饭馆绰绰有余。多味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照顾也不行。宝音是个懂事的孩子,就让她领着多味,你好一门心思去钻营饭馆。”韩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放在顾芸娘的手里。
顾芸娘看着荷包里的二十两银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当初许诺原主嫁过来,就给开小饭馆,拖了三年。
这次拿出银子,是她狠心不管余宝音。
韩氏心疼外孙,这才变卖首饰,收拢她再继续养着余宝音。
“她已经跟我承认自己的错误,今后不会再欺负多味……”
顾芸娘打断还要劝说她的韩氏,“她有和你说,在水里下药,药倒我送给余财主的事情?”
韩氏佯怒地横睨顾芸娘一眼,“多大的事儿,事情成了,你也没有吃亏,日子还能比现在差?你如果生个儿子,余有财的万贯家财,全都是你儿子继承,你只管着享福,哪里还要开小饭馆?再说宝音还小,心眼能坏到哪里去?你带了她三年,她是好是坏,得问你自己。”
这是怨上她不会教孩子了?
顾芸娘心中冷笑,“我十五岁,白得两个便宜儿女,我有一口吃的,掰两半给俩姐弟,宁愿饿着我自己。你现在指责我没有将她给养好,那你带去养。”
银子收进袖子里,一点也没有客气。
这是顾家欠原主的银钱。
原主心底的执念,就是要开一家小饭馆,传承顾老爷子的衣钵。
这一点,顾芸娘会替她完成。
韩氏被噎住了,她掐顾芸娘的手臂,“你这死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又不是姓顾,我带回去养,算什么事?”
“你也知道她姓顾,她爷奶能亏待她?”顾芸娘眼瞅着天气不早了,心里着急,苏景年素来起得早,本来就迟了,再耽搁下去,饿过头就不会想吃,“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丑话说在前头,余宝音我是不会再带。”
韩氏那句话:多大的事儿,事情成了,你也没有吃亏。
顾芸娘挺心寒。
若真的心疼女儿,不知道该多揪心。
“芸娘?芸娘……”韩氏追出去,顾芸娘早已牵着余多味走远了。
余宝音眼泪滚落下来,双眼盯着顾芸娘离开的方向,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别哭,外祖母会让她答应的。”韩氏原来打算来了就走,顾芸娘不再像在家时听话,她愁断肠子了,“她一定会留下你的。”
余宝音扑进韩氏怀里,“外祖母,宝音相信您。”
韩氏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叹口气。
顾家早就掏空了,只剩下几套首饰,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养余宝音?
丁氏看着就是个偏心的,怎会真心对待姐弟俩?
只能指望顾芸娘。
——
苏府。
苏景年练完一套剑法,沐浴更衣出来。
这个时候,早饭该摆在桌子上。
今日却是迟迟没有端上来。
他望着空荡荡的桌子,眉心一蹙。
迟曦从外面进来,瞧见苏景年望着桌面,“顾芸娘今日还没有来府中。”
苏景年系着盘扣的手一顿,他侧目望向迟曦,“派人来说了吗?”
迟曦摇了摇头,猜想道:“她有两个孩子,许是孩子拖脚了。”
苏景年见过余多味,年纪虽小,却很聪慧乖巧。
他记起昨日余有财将丁氏几人抓去,向他示好。
丁氏回去欺负她了?
苏景年抬脚往外走。
“主子,您去哪里?”迟曦急忙跟在苏景年身后,见他往府外走去,面色微微一变,他要去找顾芸娘?
想到这儿,迟曦没有办法淡定。
她正想开口,却见苏景年停顿脚步。
“主子……”
苏景年沉声道:“高非,你去找顾芸娘。”
暗卫身形一闪,离开苏府。
苏景年摸着腰间匕首上繁杂的纹路,脸沉如水。
他对顾芸娘似乎太过紧张。
这并非是一个好现象。
毕竟还未确定。
“主子,奴婢去给您做饭?”迟曦想着昨晚他吃完那一碗粥,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止是顾芸娘做的他吃的下,她做的也能吃。
苏景年正要开口,就见管家提着食盒走来。
“主子,今日顾芸娘有事情耽搁,这才送来早饭。”管家将食盒提进屋子里,将早饭摆出来。
今日做的是一碗奥灶面,迟曦端到苏景年面前,揭开盖子,面条热气腾腾,香气馥郁。
苏景年腹中有饥荒感,挑一筷子面条放入口中,一股呛鼻的气味,饶是他再镇定自若,也午饭吞咽下去,拿着锦帕将面条吐出来,扔在桶镂里。
顾芸娘的厨艺,算是登峰造极,绝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昨夜的汤盐巴放多了,今日的面条花椒粉放多了。
她今日又来迟了,出事了?
“主子,漱口。”迟曦端来一杯茶。
苏景年漱口,喝一杯茶,喉中稍稍好受一些。
这时,高非过来,“顾芸娘的母亲来了,她方才来迟。”
“没有其他的事情?”
“没有。”
苏景年垂眸,望着眼前的这一碗面。
半晌,他站起身,抬步去厨房。
还未进厨房,便闻到一股清甜香味。
苏景年脚步一顿,就见顾芸娘揭开木盖,端出一笼雪白的糕点。
“这是什么糕?”
苏景年站在顾芸娘身后,望着点心,食指微微一动,却也没有克制住,持着筷子挟起一块放入口中,蓬松绵软,又带着粘弹的口感,微甜而不腻。
顾芸娘弯眉笑道:“这是用嫩白蓬做的,叫蓬糕。”她见苏景年很感兴趣,不由得说道:“采摘最嫩的白蓬心,煮熟透了,细细捣碎。和上米粉,加入糖,蒸熟,散发出香气为度。咱们都看重鹿茸,钟乳,人参,虫草一类的贵重之物滋补身子。却不知道这白蓬也有大补的功效,因为它是山野食物,而不看重。”
苏景年挑眉,口感是不错。
不知想起什么,他脸色沉郁。
给他做的食物,难以入口。而她给自己做的,厨艺没有任何的问题。
“你对我有偏见?”苏景年问道。
“啊?没有啊!”顾芸娘如实说道:“你挺好的,不但救我,还给我一份工作。如果将户籍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户籍的缘故?
苏景年看着站在一旁的管家,指着蓬糕与青菜瘦肉粥,“端去正院。”
“我不是给你煮一碗面?没有吃饱吗?”顾芸娘是按照他的食量来做,那一碗面对苏景年来说,绰绰有余。
苏景年见管家要将奥灶面给倒了,吩咐道:“你给她尝一口。”
管家不知道苏景年的用意,端来面前,递给顾芸娘。
顾芸娘看一眼一口没有动的面条,又看一眼苏景年,她拿着筷子挟一根面条放入口中,呛口的味道充满口腔,她捂着嘴吐到潲水桶。
苏景年看着她玉白的面颊,呛咳地胀满血色,绯红如玉。他唇角微弯,直接端着粥吃起来,也不让管家送去正院。
“你再重做一份。”
顾芸娘喝两杯水,才压下口中的不适感。她拧紧眉心,自己做的东西,口味如何,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做的食物,有人故意在里面加料。
只怕是为了让苏景年厌恶她,将她给辞退了。
心里想通关节,顾芸娘也不声张。
背地里的人,只要没有达到目的,事情也没有暴露出来,不会收手。
顾芸娘默默地随便煮一碗刀削面。
她看着苏景年将一碗粥都吃完了,心里的郁气消散,“等来年四五月,荼蘼花开的时候,我采摘来给你做粥,口味非常清爽。”
苏景年闻言抬眸望去,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似乎能散尽心底的阴霾。
“那时我已经回京。”
“啊?哦!”顾芸娘灭掉柴火,“你不喜欢这里吗?这里虽然不比京城繁华,可风景却是在京城见不到的,清幽宁静,比喧闹的京城更适合生活。”
苏景年默了默,她并没有出过广郡府。
“你去过京城?”
苏景年摩挲着莹润的粥碗,仿佛不过随口一问。
顾芸娘心中一惊,十分警觉,“我……我听祖父说的。”
“我听你的口吻,似乎对京城十分熟悉。不像是听人说起,倒像是亲眼所见。”苏景年提起这句话时,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顾芸娘。
顾芸娘如芒在背,紧紧捂着自己的小马甲,干笑道:“我很有想象力,祖父说的时候,我就将画面构想出来。”
“是吗?”苏景年意味不明。
顾芸娘笑了笑,不敢再多说。余光瞥见他挟起一粒花生米,连忙阻止他。
“你不能吃!”
苏景年眸光幽邃,紧紧盯着她,直看得顾芸娘心里打鼓。
他随手放下筷子,漫不经心道:“我吃这个会长疹子,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顾芸娘暗暗咬着自己的舌头,她中圈套了!
只是条件反射的阻止,哪里想到他是存心的试探?
“我……我不是想要攀高枝?既然想爬你的床,当然要打听清楚你的一切。”
撒一次慌之后,后面再说起来,便驾轻就熟。
可见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苏景年看着她警惕又心虚的模样,眼中意味深远。
他吃花生米长疹子,就连何氏都不知。只有何云曦、文曲颜,近身伺候的迟曦、云暮知道。
这几个人根本就不会泄露出来。
“这里的确很适合居住,我的夫人在京城等我归去,若是她愿意随我一起过来,住在这里也很不错。”
顾芸娘手背一痛,火星子溅到手背上,她盯着烫红手背的那一点黑灰,吸一口气,放下柴火。
手腕一紧,苏景年握着她细白的手腕,望着她被烫红的一点,舀一勺水冲干净,拿出一瓶药膏,准备给她上药。动作一顿,终究是给她涂抹上药膏。
方才的试探,顾芸娘的反应,很反常。
他心里认为她是颜儿的可能更大。
顾芸娘被他握着的手腕发烫,他的指腹涂抹着药膏,丝丝痒意直钻心底,忍不住瑟缩。
苏景年顺势放开她的手,看着她通红的面颊,将药膏放在她的手里。
顾芸娘垂眸,望着掌心莹绿的药膏,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甜味。
他肯给她上药,对她的亲近并不会抗拒。
顾芸娘看着门口的余多味,眸光微微一闪,她说道:“你能教我儿子习武吗?”触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连忙说道:“等我攒够赎户籍的银子,今后给你做饭不要工钱,全当交的束脩?”
“在你眼中,我缺这二十两银子?”
“你答应了?但是我们无亲无故,你白教他也不好。”顾芸娘假装听不懂他话中的拒绝,只要他教多味习武,她就有借口去找他了!
苏景年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顾芸娘头上冒出一个问号,这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苏景年!你答应了吗?你没有答应的话,我只给你做两个月的饭,等户籍拿回来,我就不干了。”顾芸娘老早就想好了,梨花村的景致一绝,又有温泉。她的手艺的确有优势,但是要做起来很难,只能另辟蹊径。她打算在村里开一家酒楼,请人种植蔬果,养殖鸡鸭鱼猪。再多种一些梨树,做出一些特色,吸引客人过来踏青赏景,定会留下来吃饭。
她这个想法,还是借用商枝说的农家乐。
“你叫我什么?”苏景年停顿脚步。
顾芸娘在想事情,下意识开口,“苏……”回过神来,连忙补救:“将军?”
苏景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顾芸娘捂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余多味稚声稚气道:“娘,你可以喊一声景年。”
顾芸娘捏着他的脸蛋,“那我们娘俩就得滚蛋了!”
“苏将军给您送药,还给您搽药,你就是喊两声,他也不会喊你滚蛋。”余多味心思敏感,总觉得这个将军,对他娘心思不一般。“我已经认了云师傅,再认苏将军做师傅不妥。”
顾芸娘叹道:“云暮不在府中,你也不能荒废了,暂时先让他教你,等云暮回来,你再让师傅教。唔,你现在是向他请教。”
余多味眨了眨眼,“娘,你不是利用我接近苏将军?”
顾芸娘搓着他的头发。
“娘,你再搓就撸秃噜皮了!”余多味没有动,嘴里在抗议。
顾芸娘心想,儿子太聪明也不好!
“娘是不想你荒废武艺。”顾芸娘转移话题道:“过几天娘带你去交束脩,你去私塾念书。”
余多味睁大了眼睛,又惊喜又担忧,“咱们有银子吗?”
“有!你外祖母给了二十两,给你交完束脩,剩余的存下来,娘到时候开个小饭馆。”顾芸娘已经计划好了的,在苏景年进京之前将他拿下,然后留下他在这里生活。
京城那边太多尔虞我诈,她并不喜欢。
这边清幽宁静的生活,她很喜欢,也很放松。
余多味高兴坏了,他真的可以念书了!
顾芸娘都能够感受到他的欢喜。
两个人在厨房里吃完早饭,回到屋子里,韩氏还在,她给余宝音煮一碗红薯汤。
余宝音并不满足,吃过顾芸娘带来的鱼汤饭,她格外想念顾芸娘帮她从苏府带饭食过来。红薯汤她吃的快要吐了!
她注定要失望,看着两手空空的顾芸娘,嘴巴瘪了瘪。
想跟韩氏闹着要吃肉,想着韩氏来的目的,顾芸娘还不肯收留她,她不敢触顾芸娘的霉头。
韩氏已经重新整理心情,知道这个女儿已经变了,就不能再拿以前那套哄她。
“芸娘,你过来坐。”韩氏拉着顾芸娘坐在身旁,又牵着余多味坐在另一边,“多味长高了。”
余多味抿紧唇角,看一眼顾芸娘,小声喊道:“外祖母。”
“诶!多味真乖。姐姐做错事,欺负多味,已经给多味道歉,你原谅姐姐吗?”韩氏从余多味这里入手,余宝音说顾芸娘最疼爱余多味。只要余多味肯开口,顾芸娘一定会留下她!
顾芸娘哪里不知道韩氏打什么主意?
“娘,多味还小,你就别逼他。”顾芸娘示意余多味进里屋去。
余多味听话的去里屋。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氏也不能为难孩子。
“芸娘,你让宝音留下来,你爷的金刀,娘拿给你。”韩氏一开口,直击顾芸娘的软肋。
顾芸娘只有菜谱,没有金刀。
金刀被顾传家以传家宝为由,留在顾家,并未给原主带来余家。
而今为了她抚养余宝音,韩氏竟愿意将金刀拿出来。
她嗤笑一声,顾传家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余多味与余宝音两个外孙,这金刀不给他们,还能给谁?
韩氏看穿顾芸娘的想法,她叹声道:“你爹说他对不起顾家的列祖列宗,顾家的香火在他手里断绝,这把金刀也无人继承,想将它给卖了。”
顾芸娘惊愕住,转瞬想起顾传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只认银子和儿子的人。
如今没有儿子,除了银子之外,六亲不认。
卖掉金刀也并不意外。
顾老爷子知道,也不知道棺材板压不压得住!
“爹都不在意,我还会在意这把刀?”顾芸娘冷嘲道。
韩氏有些无措,她故作镇定道:“芸娘,你别与娘怄气。老爷子这把刀,你不会让它给卖掉。”不等顾芸娘开口,韩氏继续说道:“你答应要继承老爷子的衣钵,若是没有这把金刀,你算是继承了吗?”
“你可真是我的亲娘!”顾芸娘气笑了,冷冷看向余宝音,“留下她可以,今后她要是再犯错,你就是把老爷子挖出来,我也不会答应!”
韩氏有些讪讪,她将包袱递给顾芸娘。
顾芸娘接过包袱,拆开包袱皮,里面包裹着一把金色的刀。颜色暗淡,就不见光日所致。
“你今后好好照料宝音,她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引导她,相信她一定会变成一个好孩子。”韩氏站起身,看着顾芸娘一眼都不曾看她,心里也有些幽怨,“我先回去了。”
“慢走。”
韩氏嗓子眼里堵着一口气,马上就要晌午,顾芸娘也不知道挽留她用午饭。
顾芸娘不留午饭,是她对原主的老子娘很失望。
成亲三年,只来过两次。
一次是余青山的死讯。
一次就是今日。
心里但凡有原主,他们这几年,也就不会让丁氏磋磨原主。
原主也就不会死了。
韩氏却觉得是顾芸娘攀上贵人这棵大树,翅膀硬了,才没有将她这个娘放在眼里。
若是在以前,她回娘家,向她吐过苦水,丁氏如何欺负她。
顾芸娘都已经是余家的人,她再插手,只怕旁人会说顾家管得太宽,顾芸娘在余家的日子更不好过。
如今是不需要娘家做倚仗,本事了,硬气了,这一年娘家都不回。
“宝音快八岁了,你的厨艺可以教她。”韩氏留下这句话,这才一走三回头,见顾芸娘没有挽留,她心里憋着气离开余家。
人一走,顾芸娘将金刀收起来,看向余宝音,“你想学厨艺?”
余宝音才不喜欢下厨,想起韩氏的叮嘱,她眸光闪了闪,“娘,我会好好学!”
“明天开始我教你!”
顾芸娘这般爽快,余宝音倒是惊着了,一连看她好几眼,就怕顾芸娘藏着坏心眼要对付她!
——
皇觉寺离广郡府有一段距离,云暮日夜兼程的赶路,第四天的时候,赶到皇觉寺山脚下。
知客僧接待云暮。
云暮直接道:“我要见广智大师。”
“施主,方丈在闭关,不见客。”知客僧习以为常,每日都有不知凡几的人,求见广智大师。
特别是广智大师即将要圆寂,而他在圆寂之前,只见一个有缘人。
而有缘人到了的时候,他自会出关。
云暮说出来处,“大师,请您通传一下。我是为平阳候府三爷苏景年求见广智大师,若是他老人家说不见,我自会退散。”
苏景年的威名,早已传遍四国。
知客僧眼中有一丝讶异,沉吟道:“施主稍等片刻,小僧给您通传一声。”
云暮双手合十。
他本来不信这些神佛,可来到宝相庄严的寺院里,听着阵阵梵音,不由变得虔诚。
不知过去多久,知客僧出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云暮便知这事儿成了。
果然,知客僧道:“方丈如今出关,愿意见施主一面,您里面请!”
“有劳大师!”
云暮跟在知客僧身后,穿过林荫小道,来到一间偏僻的禅房。
“请。”知客僧站在门口,并不进去。
云暮踏进去,木鱼声阵阵,檀香袅袅,浑身的戾气散尽,内心一片平和。
他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广智大师,身着袈裟,瘦骨嶙峋,胡子雪白。拨动着念珠,手里敲击木鱼诵经。
云暮站在一旁等候。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云暮见小和尚搀扶着广智坐在炕床上,斟两杯茶,便退出去了。
“施主,请坐。”
云暮在广智对面坐下,除了人干瘦之外,却精神矍铄。那一双睿智的双目,祥和慈悲,深幽似海,广袤无垠,仿佛容纳百川,一点也不想将要圆寂之人。
他神色愈发肃穆,宛如信徒般虔诚,从袖中拿出文曲颜的生辰八字,请广智测算。
“大师,将军派我来请您出关,测算一个人的运道。”
云暮双手呈递上去。
广智拿过一张红纸,望着上面的生辰八字,神色凝重。
云暮见状,心里也不由得紧张。
难道真的有鬼神之说?
他心情十分矛盾,希望文曲颜借尸还魂,倘若真有其事,又觉得冲击他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三观颠覆,总觉得有一些难接受。知道别人的躯壳里,寄宿着一缕亡魂,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文曲颜真的就此不存在了,主子又太孤寂。
广智反复推测几遍,将生辰八字放下,“此人本应是早夭之相,可又透露一丝生机,贫僧从未见过如此命相之人,实在是看不透。怪哉!”
云暮头皮发麻,他大着舌头道:“这……这是我们夫人的生辰八字,她五年前早逝。”随即又拿出顾芸娘的生辰八字给广智,“大师,您瞧瞧这个。”
广智端着茶饮一口,含笑道:“贫僧已经算过了。”
云暮这才想起广智只给一个有缘人推测运道,且只看一个人,如今已经给文曲颜推算过了。
他心里不由得想,早知道先给出顾芸娘的八字测算就好了。
比起文曲颜借尸还魂,他倒不如接受顾芸娘这小寡妇做苏景年的续弦。
云暮准备告辞,随即想起苏景年的交代,询问道:“大师,这世间有借尸还魂,起死回生的奇事吗?”
广智抚摸着胡须,平缓地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贫僧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见,有人死而复生。有一户权贵世家公子,他落水昏迷,再度醒来之后,疯言疯语,满嘴的胡话。直言家中会有厄难发生,劝家人辞官归隐。父母认为他高热烧坏脑袋,并未相信他的话。直到他口中的事情发生,对他十分恐慌忌惮,逼问他是如何得知未来之事。而他也如实告知父母,他是从未来重生而来。”
还……还真有这种事情?
云暮脑子都要当机了!
他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站在太阳底下,体内的寒气也无法驱散。
云暮真的没法想象,文曲颜真的复活了,他家主子会是啥表情?
他摇了摇头,这是主子期待的事情吧?
云暮抖了抖,捐了香火钱,骑着马快速离开。
并不知道,那个故事最后还有一段话,广智并未说出来。
公子将事情如实告诉父母,父母将他当做妖孽,捆绑起来,请法师做法,一把火将他给烧死。
——
顾芸娘那一日答应要教余宝音厨艺,倒是手把手认真教起来。
余宝音被顾芸娘之前不肯养她给吓住了,倒是老实一阵,认认真真学厨艺。
曹氏与余秀兰被余有财收拾一番后,她们也沉寂下来,并没有找顾芸娘的麻烦。
顾芸娘这几日乐的清闲,除了给苏景年做饭之外,就是看着苏景年教余多味练武。
她与苏景年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子拉近许多。
顾芸娘坐在树下,看着庭院里,苏景年认真的教余多味一招一式,脸上不由得漾着一抹浅笑。
管家端着两杯羊乳过来,一杯是给顾芸娘,一杯是给余多味。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温馨和谐的一幕,心里不禁生出感概。
若是夫人不曾早逝,主子的孩子也差不多该这么大了。
管家瞅着顾芸娘眼睛凝视着苏景年,明亮的眸子里,焕发出异样的光彩。那是看到心慕之人才有的眼神儿!
心里咯噔一下,云暮对顾芸娘存了那一份心思。眼下看来,顾芸娘却是看上主子,而主子对顾芸娘也有所不同,否则哪里能容得下她亲近?
管家不禁同情云暮,主子倘若真的看上顾芸娘,只怕他只有眼光光看着的份儿。
“顾芸娘,这是温煮好的羊乳。”
顾芸娘惊讶地看向管家。
“这是主子吩咐的。”管家笑容不变。
顾芸娘端着一杯羊乳,目光盈盈带笑的望着苏景年,他站在光影中,从余多味身后握着他的手,教余多味出拳。冷峻的面容紧绷,神情肃厉,却格外耐心认真。
他若是做父亲,一定是一个严厉的父亲。
想到这里,顾芸娘叹息一声,他都二十四了,膝下无子。
她抿一口羊乳,甜丝丝的,一点膻味都没有。
“加的两勺糖?”
管家点头,“两勺。”
顾芸娘愣了一下,脸色僵硬住。
她猛地回头看向管家。
管家笑道:“主子吩咐的。”
顾芸娘看着喝掉大半杯的羊乳,摸了摸殷红的唇瓣,“我不喜欢喝太甜,一勺糖就够了。”
管家点了点头。见苏景年放余多味休息,他将这杯羊乳端过去,递给余多味。
“主子,方才顾芸娘问老奴,这羊乳是不是加的两勺糖。老奴回是,且是您吩咐的,她说不喜吃太甜,一勺糖就够了。”
苏景年整理箭袖,闻言,抬眸望去,就看见顾芸娘喝着羊乳,一脸惬意,唇瓣上沾一圈乳白的羊乳,她伸出舌头舔着一圈。这副模样,心里美的不行,杯子里空了还往口中倒了一下,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哪里是嫌弃太甜?
“明日就不加糖。”苏景年是一个很有耐心的捕猎者,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是。”
顾芸娘放下杯子,被余多味擦汗。
苏景年走过来,带着余多味去洗澡,“秋日里风大,湿透的底衣不换下来,容易受凉。”
“好,有劳你了!”顾芸娘想起灶台上还有一锅汤,叮嘱苏景年,“他后背伤没有好全,别擦破了。”
苏景年低声应道:“嗯。”
顾芸娘转身去厨房,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拿着调料,往她旁边备用的调料里,倒入同色的调料,搅拌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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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尽力了,小绫子就是个手残的,今天才两万字,果然三万啥的是浮云,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