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来的瞌睡虫,被眼前这人吓跑了!
顾芸娘紧紧抱着怀里干硬的被子,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
她缓了缓,没好气瞪着苏景年,“你大半夜进来,吓死人了!”
睡得迷迷瞪瞪,有人站在床边,换谁都得懵。
她都以为又是谁半夜闯进来,要谋害她!
苏景年没有作声,静静地站立在床边。黑暗的夜色很好的遮掩住神情,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盯着顾芸娘,没有白日里的克制隐忍。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容清晰的映照在他的眼中。她蜷缩着坐在床头,单薄的身子靠在墙壁上,气势不过一瞬,圆睁的眸子半眯着,眼尾上扬,睡意朦胧,掩嘴打着哈欠,像一只慵懒的猫。
她身上穿着暗色的底衣,映着那一截脖子白皙如玉,他手指微微一动,想要去触碰,似乎触感也如玉质细腻。
顾芸娘等好半晌,也不见那人答话。危机解除,她抱着被子倒头睡在枕头上。
枕头太硬,她不舒适地皱了皱眉。
闭着眼睛睡了一会,拿到视线像是黏在她身上,浑身不自在。
大概实在是太困,对苏景年毫无不设防,被盯得又浑身不得劲。
她往后挪一挪,拍着身边空出来的一半床板,“都两更天了,再不睡就天亮,你要不将就着躺一会?”
苏景年眸光一变,热潮在胸膛翻涌澎湃,她的话十分诱人。
他几乎抬起腿,就要躺上去。
最后生生克制住。
“邀请我上床,你知道意味什么?”苏景年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粗粝低沉,在这静寂的暗夜中,尤为性感。
顾芸娘耳朵动了动,甚至有些发痒。
她拢着被子盖在脖子上,微微睁开眼睛。
也不知被他的声音撩动,还是因为他的话。
其实苏景年是什么样的人,顾芸娘了解十分通透。他或许是信了自己的身份,才会半夜闯进她的屋子。
这样一想,或许她的脑子不太清醒,所以说的话也比白日大胆,“你想做什么?”屋子里静寂无声,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因此,她听见男人呼吸一滞,眯着眼睛,笑得像一只小狐狸,“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法阻拦你。我想要借着你一步登天,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帮我呢?”
这暗示性极强,极为大胆的句,前世今生,她第一次说出口。
当然,前世就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抹不开脸面说出口。
就是今生在白天里,无所遁形下,她也万万不敢说出口。
今晚之所以敢说出来,大概真的睡迷糊了,还有就是两个人的身份,都不曾挑明,她想要触及他的底线,看他究竟有多能忍。
她不但没有觉得很羞耻,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刺激。
如果她这时点燃一盏油灯,就会知道苏景年此刻隐忍的神情,有多么的骇人。
她不知道,所以继续拍了拍,软着嗓子道:“你究竟睡不睡?”
苏景年浑身血液沸腾奔腾,被压制的欲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桎梏,将她狠狠教训一顿。
可最终,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苏景年无奈的叹息一声。
朝床边靠近,她殷红的唇微微抿着,即使睡着了,仍然透着对他的不满。
他不由轻轻笑一声,空虚荒芜的心口,瞬间被充盈。
乌黑的青丝遮盖住她半边面容,抬手将青丝拂至耳后,露出她犹如莹润如玉的面容,终是克制不住的轻轻抚摸。掌心布着厚茧,刮擦着她的脸颊,刺刺的痒。
顾芸娘柔软的双手抓住他的手,咕囔了一句,“苏哥哥,你别闹。”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在他耳边回荡。
苏景年红了眼眶。
你终于又回来我的身边。
——
霞光撕裂夜幕,笼罩着小山村。
阳光透着小窗倾泻进屋子里,顾芸娘手臂挡着眼睛,缓缓睁开眼睛。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昨晚的记忆随之回笼,她张望一下,不见苏景年的踪影。
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在梦见苏景年。
他并没有来过。
顾芸娘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脖子,就看见旁边的一个枕头,有被人睡过凹陷的痕迹。
她睡觉很老实,睡着之后,不会乱动。
睡觉她喜欢靠墙壁,不会睡在外面。而这张床有两个枕头,那是之前余多味和她一起睡在这儿,他搬去隔壁房间睡觉,她重新整理床铺,却没有将这个枕头收起来。
他昨晚确实来过,而且受她的邀请,真的躺上来睡了?
顾芸娘摸着自己的脸蛋,热得发烫,羞耻心姗姗迟来,忍不住抱着被子捂着脸。
“娘!娘!您还没有起来?要去给将军做早饭。”
余多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来了!”顾芸娘想到待会能见到他,还能和他一起吃早饭,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顾芸娘心中隐隐有一些期待。
她快速起身,洗漱,带着余多味出门。
余宝音犯懒,还在床上赖着。
出门前,顾芸娘在锅里给她煮一个红薯,两个鸡蛋。
顾芸娘早饭给做的灌汤包,煮三杯羊乳,砂锅鱼片粥,几个配菜。
这一回,管家没有过来提食盒。
顾芸娘带着余多味亲自带过去。
苏景年正好洗完澡出来,长发湿哒哒垂在身后,往地上滴着水。
顾芸娘将食盒放下,回头看见苏景年站在窗边。
阳光从他身后投过来,他长身静立在漫天光芒中,用一双清湛无比的眸子看着她。
顾芸娘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一幕,忍不住别开头,她打开食盖,将早膳全都端出来,摆好碗筷。
她许久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望去,他依然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她,如同巍峨峭壁上的劲松,始终屹立在她的身后,触眼可及之处。
顾芸娘心口微微发热,那股热气蒸腾而上,熏染着她的眼眶湿潮。
“头发没有擦干,小心着凉。”顾芸娘自架子上取来一块帕子,递给他。
两个人很有默契,谁也没有提昨晚,谁也没有去挑破身份。
就这般自然又随心的相处。
苏景年没有动。
就这般看着她,意图很明显。
顾芸娘回头看向余多味,他坐在凳子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她将帕子往苏景年手里一塞,“你自己擦。”
她是做娘的人,要在孩子面前,树立好的形象。
双方对各自的身份,心知肚明。
然而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而已。
因为他们知道,文曲颜的那一重身份,早已死了。
永无见天日的那一天。
她即便今后要站在他的身边,也是用顾芸娘的身份,在世人眼中,她是个小寡妇。
在外面,到底不能做的太出格。
要恪守身份。
苏景年也想到这一层,并没有为难她。
他拿着帕子,随意擦一下,就将帕子抛到木架上,坐在顾芸娘的对面。
顾芸娘给余多味盛一碗粥,见苏景年看她一眼,又给他盛一碗。
苏景年执筷,看着桌子上青翠欲滴的脆笋,眉心一皱。
顾芸娘一直看着他,自然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动作,“你不爱吃吗?”
“你做的?”苏景年目光沉沉,不待她开口,自顾挟一根笋放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让他确定上次也是顾芸娘做的。
只不过被迟曦隐瞒。
人已经被驱逐,苏景年也便没有提。
免得败兴。
“你吃不出来吗?”顾芸娘横睨他一眼,给余多味剥一个鸡蛋,见他盯着鸡蛋,眉毛都挤在一堆,叮嘱他,“每天一个鸡蛋,长个。”
余多味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鸡蛋。
“余多宝和你同岁,都比你高一个头。你若再挑食,来年蹿个字的时候,你可长不过他。长得瘦瘦小小的孩子,在私塾可是遭人欺负的。”顾芸娘想给余多味补充营养,他太瘦小了,比起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上一岁多。
余多味做梦都想长高个。
他苦着脸,将蛋白先给吃了,剩下一个蛋黄,他脸蛋皱巴巴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盯着顾芸娘。见顾芸娘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咬一半,嘴巴里发干,连忙囫囵吞进去,噎的他伸长脖子,直翻白眼,小拳头捶着胸口,可吓坏顾芸娘。
“快,赶紧喝一口羊乳。”顾芸娘喂他喝羊乳,拍着他的后背。
余多味都能感觉到鸡蛋黄挤着食管下去,有点烧心窝子。
“娘……”
余多味软软地喊一声,乌黑如黑宝石的眼睛浸润着水雾,可怜巴巴。
顾芸娘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动摇,“你下回吃蛋黄,喝一口水或者羊乳,嘴里就不干,口感也不差。”
余多味蔫儿吧唧的,提不起劲儿。
顾芸娘摸了摸他的脑袋,回过头来,就看见碗里有一颗剥壳的鸡蛋。
她抬头看向苏景年,他正认真的在喝粥,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她。
“谢谢。”
苏景年抬眸看她一眼,见她小口的吃着鸡蛋,阴郁的面色和缓。
吃完鸡蛋,顾芸娘喝完羊乳,对苏景年说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在教她厨艺,今天中午我会带她过来,让她跟着我学,中饭可能会一起吃。”
苏景年没有意见。
顾芸娘稍微舒一口气。
紧接着,苏景年一句话,又让她把这口气给咽回去。
“他们喊你娘,喊我将军不合适。”
顾芸娘脑子卡壳了,“那喊你什么?”
苏景年见她僵着脖子,眼底布满了惊愕,还有一丝困惑。
他眼中不禁掠过一抹笑意。
“叔叔。”
顾芸娘愣了,随即耳根微微发红。
她之前想岔了,还以为他想要上赶着做便宜爹。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苏景年见她一脸羞窘,漫不经心地问一句。见余多味眼睛骨碌碌转动,顺手剥一个鸡蛋放他碗里。
余多味耸拉着脑袋,苦大仇深的用筷子戳着鸡蛋。
顾芸娘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心思转得快,眼底闪过狡黠,“喊老爷呀!”
苏景年脸色难看,细看下还有些意外。
顾芸娘道:“您是主,我们是仆,喊你老爷有什么不对吗?”
管家一条腿迈进屋子里,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屋子里冷飕飕的。
他忍不住要泪流满面,自己一把年纪了,这是造啥孽,就不能让他日子安稳些吗?
想把腿收回去,当做没来过,苏景年抬眸望来,管家将另一条腿迈进来。
他哈哈哈地说道:“顾娘子说得没错,您是这府里的主子,叫老爷没有错。”
苏景年将擦手的帕子一放,靠在椅背上,睇着顾芸娘。
“你喊一声来听听。”
顾芸娘原来觉得老爷这个词没有啥,可从苏景年口中吐出来,她觉得变了味。
家中的主母喊一家之主,可不就是喊老爷?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芸娘没有理他,看着余多味慢吞吞吃完鸡蛋,“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给你姐带早饭回去。”
余多味吃撑了。
苏景年看着他们娘俩离开,没有开口阻拦。
管家见人走了,连忙说道:“主子,迟曦他们没有走。”
苏景年面无表情。
管家猜不透苏景年的心思,他直言道:“高非要带她走,迟曦不愿意,她让高非动刑了,现在受伤严重,托人带句话,说是今天不能如约与高非成亲。”
一般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婢子成亲,主子都会给体面,给时间准备新房,择选吉日,嫁妆,放几天婚假。
可迟曦除了苏景年给了一份嫁妆之外,其余都没有享受。
就连成亲的日子都很匆忙。
明眼人一瞅,就知道她是失宠了。
“吊着一口气,这婚就得成。”苏景年面色沉冷,可见心情并不好。
管家这回知道苏景年身边是容不下迟曦,心里有了决断。
他问起高非,“他如何安排?”
“枝枝喜欢收藏酒,这里的梨花酿不错,你着人挖两罐陈酿,让高非送进京,迟曦随同。”苏景年一句话吩咐下来,就将人给打发了。
管家十分为难道:“迟曦姑娘怕是没法动身。”
苏景年抿紧唇角,眼底透着锐利的锋芒。
“主子,迟曦跟在您身边的老人,一路从京城过来,到底没有大的过错。您若要赶尽杀绝,她如今是高非的娘子,高非也是您身边的旧人,跟着您出生入死,若叫他心寒,只怕会是一个麻烦。”管家知道苏景年不会将一个高非放在眼里,管家是不想让苏景年强硬的手段,让身边其他的人寒心。
“您让高非娶她,就是想要高非盯着她。主子,等她养好伤进京,也拖延不了多长的时间。”
苏景年冷嗤一声,迟曦借着伤势,强行留下来,说明她并没有死心,想和高非高高过日子。
顾芸娘心肠软,苏景年担心留下迟曦,会是一个祸害。
不厌其烦道:“送到镇上去。”又道:“派人盯着。”
“是。”管家领命下去。
他将苏景年的话,带到迟曦面前。
迟曦难以置信,她都伤重成这样,不宜搬动,需要静养,苏景年竟也狠心让她走。
只要她没死,今日就必须与高非成亲。
她心痛难忍,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遭他如此绝情对待!
十年陪伴,都不如顾芸娘做的两顿饭吗?
如果是比她好的女人,迟曦不会如此气愤不甘。
顾芸娘凭什么?她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家境并不好,苏景年都看得上,她怎么就不行了?
迟曦满腹委屈,埋在枕头里哭。
一通发泄,非但心里没有通畅,反而愈发堵得慌。
她知道苏景年下的命令,无人能动摇,哭肿一双眼睛,嗓子都哑了,实在无计可施,她妥协了。
只不过要去镇上与高非成亲,她都下不了床,只得随便弄个仪式。
府中的丫鬟婆子,全都来道贺,顺便道别。
等人全都散去之后,天都黑了。
高非弄来一辆马车,抱着迟曦准备离开。
迟曦拉住他的袖子,“再等等。”
高非看着怀中的女人,脸色苍白,唇瓣干裂,红肿着一双眼睛,翘首期盼地望着正院。
她在期待谁,高非心中有数。
只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
“主子不会来。”高非见她没有听进去,沉声说道:“主子为何迫切的赶你走,你当真不知道原因吗?”
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迟曦才痛苦绝望!
她小心翼翼守着他,就是因为恋慕他,就被毫不留情的赶走。
同样对他存了心思的顾芸娘,他去放任顾芸娘去接近他,她岂会甘心?
可她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高非等见她没有开口,牙齿深深嵌进唇瓣,血珠渗出来,他直接带着迟曦上马车,赶车去镇上。
迟曦双眼通红的瞪着高非。
高非熟视无睹,“你好好养伤,几日后,我带你回京。”
迟曦满面怒火,想要歇斯底里的嘶吼,告诉高非白日做梦,她不会跟他走!
可她身上全都是鞭伤,动一动就疼,她再如何癫狂,都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倒不如省点力气,以免惹得高非厌烦,对她严加看管。
见她没有动静,高非回头看一眼,迟曦趴在毯子上睡觉,心里松一口气。
——
迟曦走了。
顾芸娘挑着一担木桶,望着离开的马车,希望迟曦放过她自己。
走到小河边,她放下木桶,里面装的都是脏衣服,还有一床被褥。
因为昨晚苏景年半夜来她的屋子,她寻思着这被子,自己重活过来后,还没有洗过呢!
所以今日特地挤出时间,将被褥换下来清洗干净。
顾芸娘蹲在河边,将衣裳全都倒出来,将衣裳打湿,这才发现有一件衣裳掉进河水里,抓一下没有抓住。
她顾不上湿鞋子,往前走几步,河水到了小腿肚,弯腰去捡。
“你在做什么?”
苏景年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吓得顾芸娘连忙直起腰,转过身来,脚下踩着青苔一滑,‘啊’地一声要栽进河里去。
苏景年眼疾手快,拽着她的手腕,一手揽着她的细腰,将她扶稳了。
顾芸娘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总是神出鬼没,我早晚得被你吓……唔……”
苏景年的手指压在她的唇瓣上。
顾芸娘愣住了,瞪圆了眼睛。
苏景年将她提上河岸,松开她,手指拢握成拳,她嘴唇柔软的触感与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指腹,滚滚发烫。
“呀!我的衣裳!”顾芸娘看着飘到河中间,往河下流飘的衣裳,哪里还有半点旖旎心思。满脸急色,推着苏景年,“你快去帮我捡。”
苏景年没有动。
顾芸娘没几身衣裳,这衣裳飘走了,她就没得穿了!
“我只有这两套衣裳拿的出手,你快点去!”顾芸娘十分急切,她知道苏景年会轻功,捡一件衣裳很轻易,可看着他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模样,似乎在等着她求他。
顾芸娘气恼,方才知道他小心眼。
该要点骨气,不就是一件衣裳,飘走就飘走。
可她是真的穷。
顾芸娘的骨气在黄白之物面前,折了腰。
她咬了咬牙。
犹豫半晌,主动地拉着他的手,放低了声音,羞耻地喊一声。
“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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