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楼家家大业大,而魏三娘只是大同镇上的一个小老板娘。楼家想要对付她,简直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而楼明城却在长辈面前说:魏三娘是他日后的女人,这点子生意,就算是给她的聘礼。反正日后都会是属于楼家的,何况这个女人十分会做生意,对他日后也算是个贤内助。
楼家自然是不满意一个比自家孩子大那么多的女人,况且还是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可个说只做个外室的时候,他们还是在利益面前低头了。
毕竟,外室连个妾都算不上,比起魏三娘身上可利用的价值起来,这点的确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楼家一致同意了这个方案。
只是大家都万万没想到,寡妇的男人竟然死而复生,不仅如此,并且还找到了她们,给她诰命加身。
从此,楼明城对于此事闭口不谈,对于魏三娘也从对于女人的好感升为另一层的慎重对待。
楼家老人都是人精,自然不会说他们曾经打过这个俏寡妇的主意。架不住人多口杂,总有将这件事透露的。
李泾之是在来盛京不久后知道的。
他的心中很是愤怒,并且楼明城对于这件事也供认不讳。
兄弟之间的情谊,就此产生了隔阂,从此之后,往日的把酒言欢,倒真是恍如隔世。
说完之后,李琢撞了撞他娘的肩膀:“娘,我怎么觉得,你跟妲己,褒姒有点相似呢。”
“去你的!”
魏三娘自己还在震惊中呢,听儿子没大没小的玩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娘又不是个什么公主娘娘,能有那么大的本事?那姓楼的不安好心,屎盆子还想扣我头上。”
说归说,可是想到李泾之竟然这么多年提都未曾提起,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又想起在黑土城相遇的那一次,难怪当时的楼明城不对劲儿。现在想起来,也是背后一身冷汗啊。
的确,过去曾经在一起把酒言欢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恍如隔世了。
李泾之望着眼前的杯盏,沉默不言。
这是楼家的酒肆。
楼家的每一处,都如出一辙,相同的建筑,相同的摆设。而他们,亦如当初,坐在临着窗边的雅座,一样的位置。
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身份,和心境。
郝啸已经将面前的两个酒瓶都喝空了,正要伸手拿第三个,被李泾之给拦住了。
“今日找你来,不是为让你喝酒的。”
郝啸嘿嘿一笑,松开了手,往后一靠:“如今我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
他的胡茬已经全部长了出来,双眼迷离而仓皇,十分狼狈。
李泾之看了坐在对面的楼明城一眼。
楼明城心领神会,将身子稍微向前倾,低声道:“郝啸,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郝啸打了个酒嗝:“郝家的名声,都让我给败坏了。我对不住我姐,对不住爹娘和列祖列宗。我也,我也对不住你。”
他挣扎着做起来,拽住了李泾之的手,十分的痛苦:“我郝啸这辈子,别人说什么都不怕,就是对着我这儿。”
他使劲儿的戳着心口,目中含泪:“对着这儿,狠狠的扎一刀,但凡说个疼字,我就不是男人。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拿那场战役来造谣。他们知不知道,我们死了多少弟兄,我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们拼命的活下去,就是为了能给姐夫平反。可是这他妈是怎么了?我娶了恩师的孙女,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我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一切。她却跟辱我妻杀我女的人混在一起,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他痛苦的怒吼着,咆哮着,到最后,全部都化成哭泣。
李泾之和楼明城一言不发,他们知道,郝啸憋了太久,太久了。
若是再年轻个十年,或许他们会去找章韵致,或者他们会去查明真相,总是,绝对不会这看着兄弟这么憋屈。
然而,岁月带给他们的,不仅是容忍,还有看透。
即便是找到章韵致又如何?即便是说出真相又怎样?这波风向,明摆着是北狄那边的人弄出来的。先帝死后,新帝年幼,这将是难得的一次大洗牌,许多人都要强烈的表现自己,即便是没有能力,制造一些事情,也要踩着别人的尸体站在顶峰,被人看见。
而他们,只要还在权利的中心,就注定不会被轻易放过。
李泾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好兄弟,就不要再说谁对不对谁的话。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好!”
郝啸大吼,脸上还挂着泪,从桌子底下捞起一坛酒,拍去封泥,深深的吸了一口,赞道:“竹叶青!好久都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来啊,上碗!”
小二将空着的三个大碗摆在面前,郝啸将它们倒满后,端起来,冲着他们两人道:“来吧咱们三个,难得再有这样的时光了。”
“不醉不归!”李泾之的眼中泛着光泽。
楼明城也端起来,世故的脸上微微松动,眉头的纹路舒展,笑的如同十七岁的他那般天真无邪。
“一醉方休!”
三人喝到最后,倒是楼明城先酒量不支,倒了下来。
他嘴上不饶人,端着已经没有酒的空碗去捧郝啸的手:“再来一个,我就不信,我还喝不过你了。”
“过去都是老子让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郝啸喝红了脸,笑着骂他:“赶紧趴着睡觉,少在这儿丢人了。”
楼明城傻傻的笑着,又抬头去看李泾之:“子夜,咱们,咱们多久没一起喝过了。我多怀念,多怀念在大同的时候。有时候啊,人,人是真的个犯错,哪怕是一个错误的想法……”
说罢,又感慨:“一辈子,一辈子啊。人生有多少个一辈子。再难,再难遇到你这样的朋友了……”
说罢,便倒下,手中的的大碗也松了,掉在地上,咕咕噜噜的转了几圈后,稳稳的扣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