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眸光一闪:“两人都是?”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说着,楼道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我来了我来了!妈的闹钟没响!快快要迟到了——”
方义像刚出巢的小狗,朝气蓬勃的冲过来,看到白岐玉,尴尬地刹住车:“白,白叔好。”
说着,他动了动鼻子:“谁喷香水了?好香啊。”
香水?
白岐玉仔细闻了闻,没闻到任何香气:“什么味?没闻到啊。”
方义挠了挠头:“真的有!甜腻腻的一个味儿,像水果熟透了……?”
说着,他还找孔寒求证:“冰,你闻到没?”
孔寒瞪了他一眼,抓住他就往外走,朝白岐玉不好意思的点头:“我们先上学去了?”
白岐玉笑笑:“去吧,好好学习。”
“白叔再见。”
两个男孩打打闹闹的朝小区外跑去,清晨白皙的阳光打在他们脸上,那样鲜活。
白岐玉愣愣的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失魂落魄的蹲在地上。
一个细弱的女声响起:“你很难过吗?”
白岐玉低头,是小云儿。
孔寒走了,她一个人捏着所有的玻璃珠,在手中抛来抛去。
小女孩眼睛很黑,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成,但她的目光清澈而柔和,让人忍不住喜欢她。
“还好。”白岐玉勉强笑笑,“哎……好多弹珠啊。”
“嗯,”小云儿点头,“全都是我的。”
她话锋一转:“你看上去快哭了。”
被小孩子看出来伤心,对于成年人来说是件挺羞耻的事情。
“没有呀。”白岐玉闭了闭眼,努力让湿意收回去,转移话题:“你吃早饭了吗?”
“没呢。”
“家里没做饭?”
小云儿摇头:“我很久没吃到他们的饭了。都是哥哥在弄。”
四楼家长的混蛋程度比猜测来的更沉重。
白岐玉站起身,拉起小女孩:“走,叔叔带你吃早饭去。”
小女孩乖乖跟着他走,两只麻花辫一颤一颤,嘴里还不依不饶的:“你不能就这么自称叔叔。”
“好,那你想怎么称呼我?”
小云儿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奶声奶气的说:“你喊我小云儿,我就喊你小白吧。”
白岐玉乐了:“行,咱们平辈儿。”
老宿舍楼住户少,正经早餐店开得很远,这里住户通常都去李美瑰超市买速食吃。
李美瑰超市是东单元一楼的小两口开的,女主人就叫李美瑰,三十来岁。
她丈夫常年在东南亚打工,一年到头才回来,白岐玉过年又回老家,从来没见过他。
超市很小,储物室那么大,却五脏俱全,堆积着各式各样日常用品。
收银台旁是烤肠机和小微波炉,透明柜子里放着刚加热的包子、玉米,还有速食肉夹馍,五谷豆浆。
听到珠帘响,李美瑰热情的招呼:“来啦?”
小云儿蹦蹦跳跳的去挑吃的,白岐玉跟在后面,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买早餐。”
“好嘞,要什么?”
白岐玉低头问小云儿:“包子可以吗?”
小云儿用力点头,看来是饿坏了。
白岐玉便笑笑:“三个……不,四个肉包。再要两杯豆浆。”
“两个人吃啊?”李美瑰利落的打包纸袋,“一共十二块。”
付完款,小云儿又拉白岐玉的袖子,细声细气的说:“我还想吃苹果。”
小超市也卖水果,品种不多,稀稀散散的放在塑料筐里,看着不太新鲜。
白岐玉挪开视线:“我家里有,等会儿拿给你吃好吗?”
“可我现在就想吃……”
一想到苹果,白岐玉就联想到自己吃下的孔大爷的祭祀品,胃中一阵翻滚,浑身犯恶心。
他按捺住不适,哄小孩儿:“这里一个苹果不单卖,最少要买一斤。小云儿听话,我回家给你拿,可以吗?”
说着,白岐玉把热腾腾的肉包塞到她手里,小女孩才不闹了。
离开前,白岐玉不经意间瞥见了深处的柜架,停下了脚步。
纸钱、元宝、香烛,密密麻麻一柜子,比方便面的货架还大。
小区超市卖这些并不稀奇,毕竟家家户户都有祭祀的需求。
但数量也太多了点。
要知道,临街房间改造的小店面,每一个货架都珍贵,如果进货不当,攒货过多,很容易资金链出问题。
除非……
这是非常畅销的硬货。
白岐玉蹲下身子,与小云儿视线相齐:“我还有点事,不能陪小云儿玩了。”
“啊……”小云儿失望道,“我的苹果呢?”
“下次吧。”白岐玉先糊弄着小孩走,“下次见面,我一定给你拿,好不好?”
小云儿抿着嘴点点头:“那,我们约好了……小白再见。”
“再见。”
看着小姑娘吃着肉包,一蹦一跳的跑出去,白岐玉站起身子,看向李美瑰。
“李姐,我想打听个事儿。”
“怎么了?”李美瑰笑呵呵的,“稀奇呀,你说。”
“咱们楼里……是不是出过事儿啊?”
话音未落,李美瑰的眼神就变了。
热情堆积的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戒备和厌恶。
这样浓郁的敌视,上一次见,还是在四楼的疯女人脸上……
窗外,超市的宣传灯牌儿在清晨还亮着,有几个字剥落失修了,只余“美鬼 超市”神经质的闪烁。
风撩起珠帘窸窸窣窣的响,白岐玉突然觉得这间朝阳的小超市很冷。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看到……看到很多人烧纸,上供。就是说,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啊?如果我不烧纸的话,会不会被盯上?”
“他们可能是在祭奠先人,”李美瑰抓起抹布,擦了一把柜台,避开他的眼睛,“谁家没个要烧纸的事儿呢,你想多了。”
白岐玉心里咯噔一声:女人没有反对“很多人”在烧纸上供,也就是说,孔大爷的举动并非个例。
“是吗?半夜祭奠不说,还要买公鸡杀了取血?”
空气一瞬变得凝重起来,白岐玉握紧手机,盯紧李美瑰的神情,准备发生不测就跑。
“你有证据?”李美瑰突然说,“你说有就有了?”
说着,女人转身要走,但白岐玉堵在柜子前,一副毫不退让的模样。
“我不知道哪里的祭奠先人要到这种程度。”白岐玉深吸一口气,“传销?邪教?如果你不说我就报警了……”
“听着,”李美瑰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每个人脚下的土地,都死过人。”
“想在世界上寻找没死过人的净土,是不可能的!学校上面死过人,山脉上面死过人,警察局上面也死过人!如果害怕死过人的土地,那这辈子就没法过了!”
她的话一点没错,但白岐玉想听的,不是她偷换概念的“大道理”。
这一番话只能证明一点:她在心虚。
白岐玉软化了语气:“李姐,我不是找你要说法的,我就是单纯好奇。”
“如果你担心影响小区房价,你说不说都避免不了。现在买房子之前,都可以询问警察是不是凶宅,房主有义务告知的。”
李美瑰揽了揽披在身后的头发,这是不安的微动作。
白岐玉继续说:“而且我在这一片上班,短时间也没法搬走。你不用担心我退租。”
说着,他从柜体上拿了一条芙蓉王,扫码转过去320元:“姐,你就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收款到账的声音响起,李美瑰叹了口气。
她抬眼看了眼店外,拉了一条板凳坐下。
二人僵持着,谁也不让睡,许久,女人终于开口了。
“我记得……你住的是孔大爷五楼的房子吧?你猜的没错,那里死过人。”
白岐玉心里一沉:“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想想……2014,对,七年前的事儿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一个外地人,付了三个月的钱,却似乎没来住,院里老人们谁都没见过他。说他肯定是做生意的,当仓库用了。”
“三个月过了,老孔去收房租,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以为人搬走了。结果一开门,发现了四具尸体。”
“四具?”白岐玉惊诧极了,“另外三人和他什么关系?他杀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