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太奶再三保证下,白岐玉勉强的停止了恐慌与泪水。
想起秦观河身上的仙家对“靖宗爷”毕恭毕敬到堪称“恐惧”的模样,白岐玉心有所感, 朝庄严巍峨的巨幅点名簿上看去。
那道位于正中、威仪万千的巨型“神名”的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靖宗爷……是靖德市的守护神么?
白岐玉之前查过资料, 说五路大仙性格各异:黄皮子爱说大话,胡仙傲慢矜贵, 白仙避世寡言, 柳仙阴郁偏执,灰仙狡诈自私。
除此之外,不同仙家附体的“反应”也会根据弟马的修行、仙家的道行等因素有所迥异。
秦观河身上的, 俨然是爱说大话的黄仙了;罗太奶身上突然出现、说过两句的,应该是阴郁偏执的柳仙, 但……
靖宗爷会是什么呢?
白岐玉思来想去, 也无法把靖宗爷与五路大仙中的谁对上号。
韩嫂将白岐玉引到一间朝阳的房间,装潢雅致幽美,类似民宿。
如果不是亲身来过,很难想象破败的城中村里,竟有罗太奶这一仙堂般的神圣之地。
可惜白岐玉身心皆疲,无心欣赏房间, 沾枕入睡。
他又梦见他被人绑架了。
这一次, 他被装在了尼龙口袋里, 身体随着袋子深一步前一步的晃动。
似乎绑架他的匪徒正抗着他行路。
漆黑而窒息的幽闭感让人发狂,他想挣扎,想尖叫,可浑身无法动,也因惊恐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小时,或者十小时,尼龙口袋终于被放置在一个平坦的地方。
这里很亮。
亮到灯光可以渗透厚重的布料,照的人眼疼。
而在见到光亮的一瞬——
万千张扭曲的笑脸一拥而上,把他肢解。
野兽般贪婪肆虐的尖笑着,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刀。
砍刀、菜刀,甚至拿着锯齿骇人的电锯,然后刺在他身上。
像举行杀\戮比赛般,他们毫不顾忌他的痛苦,任由汁液溅射满脸、满地,空气中满是甜腻腻的腥味。
太痛苦了,太绝望了,他做错了什么吗?
白岐玉想哭,想崩溃,可由于是在梦中,他甚至阖不上眼。
待酷刑结束,他又眼睁睁的看着人们把“战利品”一样的残肢断臂带走。
甚至意识也被分尸为成百上千的小份,他随着强盗们的视角,看着施害者赚的盆满钵满、过上上流生活,甚至漂洋过海,逃脱惩罚。
而他,不能动,不能言,永生永世被困在粉碎的肢体中。
“不……不,救我,救救我……求求你……”
口鼻间全是甜腻腻的腥味儿,是从他身体里淌出来的生命的液体。
甜得发腻,甜得让人发慌。
他要死了。
【你在哪?】
白岐玉无意识的喃喃:“谁都好,救救我吧……”
【告诉我,你在哪……】
【我找不到你了……】
正要脱口而出“罗太奶”时,白岐玉猛地清醒了过来,心想差点被骗得着了道。
两个声音正在他床边吵架,乱的人心烦,什么“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们究竟在搞什么”之类。
梦中奔涌而出的泪水迷蒙中,抬眼,竟是厉涛歌和他妹妹厉溪鸣。
那日欧包店惊鸿一瞥的时髦俏丽的女生,今日一身汗制祭袍,藏蓝底白鹤纹,端的是威仪神秘。
姣好的五官没有化妆,额头、眼角、眼下,都用油彩涂抹了形状奇怪的纹路,有种独特的出尘美。
与传统汉服不同,她的裙摆短到膝盖,露出高高束起的裤脚和形状怪异的长靴;左手握黄铜手铃,右手捧着一只燃烧的白烛,似乎将进行什么法事。
白岐玉瞥到,与罗太奶不同,厉溪鸣的十只手指并未纹有怪异神纹,而是在整个手臂,纹着密密麻麻的满文模样的成片经文。
注意到白岐玉醒来,二人终于停止了争吵。
厉涛歌快步朝床头走来:“你不把哥吓死不舒服是不是!要不是为了拦住我报警,我妹妹还瞒着我你在这!”
白岐玉也不知道厉涛歌被蒙在鼓里,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会选择继续瞒下去。
“我……”他求助的看向厉溪鸣,“你问问厉小姐?”
被点名的漂亮女生挑了挑眉:“‘无神主义者’被蒙在鼓里不是理所应当么?”
“你!”
厉溪鸣拔高嗓门:“什么你不你的?告诉你,你能帮上忙?别他妈在这添乱了!人家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你大声喧哗很了不起么?”
“我添乱?”厉涛歌觉得不可理喻,“一声不吭的把人带走,知道我联系不上是什么心情么!”
“那你知道几年前多寒奶奶的心么!你不知道!”厉溪鸣冷笑,“又想报警是吧,你去报啊!把我们一整家子全抓进去,把你的朋友也害死!”
厉涛歌一怔,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竟失了声。
见状,厉溪鸣似乎也有些后悔口不择言。
她咬着牙背过脸去,许久,摆了摆手:“我……我先去忙了,仇仙讨阴债闹得孩子快烧死了,你可耽误不起。”
“小溪!”
可厉溪鸣置若罔闻,逃一般离开了。
女生韵律独特的步伐消失,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床上的人与站着的人复杂的对视着,相顾无言。
一觉醒来,白岐玉的脸色没变好,甚至更糟了。
他虚弱的靠在床头,深深窝在被子与枕头里。没到十月的初秋室温在十度左右,他盖着厚重的羽绒被,竟不觉得热。
无论哪个熟人看到现在的白岐玉,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并怀疑他罹患了重病。
厉涛歌蹲下身子,用手背去探白岐玉的额头,被冰凉的温度刺了一下。
“这么凉……冷么?”
白岐玉摇头:“没什么感觉。”
厉涛歌还是去找了个热水袋,从饮水机接了开水,不由分说的塞到他被窝里。
他又倒了杯热水,请抿了一口试温度,才喂到白岐玉嘴边。
白岐玉不太适应被亲人以外的人喂水,不自在的用手去接。
“……谢谢,我自己喝就行。”
白岐玉是真的不想把厉涛歌牵扯进来。
今儿是周一,他本应去上班,与美术同学们谈笑风生,继续做他的美术大牛。
可面前的男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没被摩斯固定的自来卷凌乱垂下,工装裤裤腿还沾了杂草和土渍,衣服再破点就成新一代犀利哥了。
这样不顾形象的厉涛歌,白岐玉记忆中从未见过。
他一定找了白岐玉很久,仍开口第一句是关心他,只字不提白岐玉给他添的麻烦。
这让白岐玉心情非常复杂。
感激,内疚,又后悔。
默默地喝完一杯水,厉涛歌取过空杯子,又给他去接水。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白岐玉沙哑的开口:“抱歉,我不知道罗仙婆是你奶奶……不是有意隐瞒的。”
厉涛歌示意他再次把水喝下,叹了口气。
“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我都没听出你的痛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酒店计划失败了?”
白岐玉垂着头:“不想再牵扯你进来。”
“小白,”厉涛歌嗓音有些哑,“你可以更多信任我一些的。”
说着,他把白岐玉露在杯子外面的手包在手里,用宽厚的手掌暖着。
自从之前的那个萦绕着“脏话男士”香味的怀抱后,厉涛歌总是熟稔的动手动脚,似乎共享秘密会让人的关系不由自主的贴近。
白岐玉不太喜欢被触碰,可厉涛歌的话……
他垂下眸子,盯着男人有力的大手,没有挣扎。
“不是不信任,是太信任才这么做。”
厉涛歌打断他:“如果是我被牵扯进来,你会帮忙吗?”
“会。”白岐玉不假思索。
“那不就完了。为兄弟两肋插刀不是很正常吗?”
“这不一样……这不是帮忙就能解决的事情。”白岐玉摇头,“我活到现在是侥幸,我不能拿关心我的人的生命去赌。”
祂的目的是与他交/配,所以他才苟且活到现在。
戚戎没被杀掉已经称得上奇迹,一想起前天的惊魂夜,白岐玉就忍不住后怕:他差点害死戚戎。
而现在,怪物的目的已经达到。
自然界中,雄兽对□□过的雌兽都有多少占有欲,白岐玉不敢想这个节骨点上再加一个厉涛歌会发生什么。
但厉涛歌笑了——
“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我奶我妹这么强,我多少也灵感超脱常人吧?”
“说不定这是个让我‘三年已到,龙王归来,成为出马仙步入人生巅峰’的契机呢?别青春疼痛文学了组花,多大点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