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晚深吸几口气, 才平复下恐慌。
“我知道这很荒谬, 但是……五楼的尸体, 好像……融化了。”
“融化?”
林明晚说, 她在家里思来想去,觉得放在五楼还是危险, 毕竟是个公共场所。她不放心, 上楼检查, 看看能不能再遮掩遮掩。
却发现, 尸体该在的地方,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 是一滩不知道什么东西……”
“黏糊糊的, 像泼了一桶油膏在地上,或者大片淤泥被拍扁……天花板上、墙角上都是这一滩东西……”
林明晚的声音颤抖着:“还臭!特别特别臭……那种万千只死老鼠一齐发酵的尸臭……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这也太荒谬了。
白岐玉下意识要反驳“你在说什么鬼话”,可突然想到了刚才的噩梦。
人们的血与肉炸裂、溅射, 回归最原始的形态, 一切污秽与罪恶无处藏匿……
他们全被神的暴怒给“拍扁”, “腐化”了。
一个莫名的猜测告诉他,林明晚说的是真的,梦也是真的。
可理智又让他无法轻而易举的相信,他不安的看向霍传山:“你怎么看?”
后者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到:“我们先去现场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迅速上楼。
白岐玉打开手机手电筒,在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霉味中,找到了尽头的房间。
然后发现,林明晚的描述,一丝一毫都没有夸大。
甚至,有所保留。
入眼,整间没有家具的空房间里空荡荡的,仿佛重归了被废弃时的模样。
可又到处都是“东西”。
天花板上、墙壁上、地板上,满头满脸都是漆黑的“淤泥”,像那种黏糊浓稠的油膏炸开了,过多的污秽与汁液“啪”的糊在四壁。
厚厚的一层,光线扫过时,甚至还在缓缓的蠕动,朝地势低的地方流淌。
空气中满是令人发狂的血腥味与腥臭味,像步入了某处不见天日的屠宰场。
进门时没注意,白岐玉的防水靴不小心踩了一点,是那种很滑腻、踩在泥巴上般软踏踏的触感,非常恶心。
他赶紧后退,那东西又黏得很,甩了好几下,才成功抬起脚来。
“这些……这都是……什么东西,”白岐玉的嗓音发颤,“油?泥巴?沥水?”
霍传山蹲下身子,戴着橡胶手套的手轻轻挖起一点,让白岐玉照着灯,仔细地观察。
许久,他说:“像是腐殖质。”
“不可能!”林明晚提高声调,“腐殖质是泥土状,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潮湿的腐殖质。”霍传山打断她,“比较粘稠。”
白岐玉也心存疑惑:“是吗?”
他也蹲下身子,仔细去看。
霍传山得出那个结论是有原因的,靠近看,这一滩粘稠膏状物,其实也没有那么像膏体。
很粗糙的表面,包含了细细碎碎的粗颗粒在里面。
颗粒物很多,大的接近指节,小的才米粒大。
浮在最表面的颗粒有的发白,是那种油乎乎的白,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像天冷冻干的脂肪粒,也像被搅碎的塑料垃圾。
他招呼林明晚也来看,两人凑头研究了很久,勉强接受了霍传山的说法。
……毕竟,如果不接受,似乎也没有别的选项了。
“所以,尸体呢?”
“腐殖质”表面,并没有任何拖拽,或者脚印等痕迹。
这东西稠的很,比沼泽还稠,像没凝固的沥青,白岐玉方才不小心踩的一个脚印还历历在目,石膏拓印似的。
所以如果有人来过,把尸体运走,一定会留下痕迹。
“会不会是,呃,隔空用杆子挑起来的?”
白岐玉摇头:“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也该有尸体‘存在’的痕迹。”
他说出了最大的一个矛盾点:没有被转移的痕迹,却也没有尸体存在的痕迹。
就像是凭空蒸发、消失了。
整个屋子里只剩漆黑狰狞,那样空荡、昏暗,仿佛回归了最原始的静谧荒芜。
而那些漆黑的亵渎常理的粘稠膏状物,会在无人知晓时张开巨口,把一切不该存在于此的东西吞噬殆尽。
白岐玉打了个寒战:“你们谁还有印象……昨晚我们上楼时,这个房间就有这么一滩东西了么?”
林明晚沉默了一会儿,艰难的摇头:“我没印象了。”
“那……我们喊裴芝琪上来,让她辨认一下?”
孰料,林明晚一口否决:“不行!我不信任那个女人。”
“但她到底是深度关联者,不可能出卖我们……”
林明晚深吸一口气:“你一定在好奇我和她为什么不对付吧?还记得我说过,4楼那一户人的女朋友害怕狗,所以来找我吵过好多次吗?”
一个不祥的预感浮现,白岐玉睁大眼睛:“你是说……”
“我本来以为你是知情的情况下和她接触的。但这两天相处,我才发现你竟然不知道……”林明晚阴沉的抬起眼皮,“你想的没错,裴芝琪就是401住户的女朋友。”
“怎么会?”白岐玉惊诧无比,“我那天问她……她说,死了的这男人是她前夫,找她争抚养权的,还说有钱款纠纷……”
“你竟然还信她的话?我的老天……她怎么骗得你我引火上身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说着,林明晚嗤笑一声:“退一步讲,就算是她说的什么前夫、什么抚养权的是真的,这矛盾么?都离婚了,再找一个对象没什么奇怪的吧。”
“我不知道你和她有什么渊源,总之,从我这些……这几个月的与401打交道的情况来看,他妈的这个女人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霍传山突然出声,“死的这个人,就是401.”
白岐玉一愣,看向林明晚:“是他吗?”
林明晚却摇头。
“我不确定。”
“你不是见过401么!”
“我从来没见过他的正脸。”林明晚沉下眸子,“401那贱人,一年四季都戴着黑口罩和很大框的墨镜。反正我每次见他,他都是这副打扮,还要戴个鸭舌帽或者棒球帽……夏天最热的时候,也裹着长袖长裤。”
“这么奇怪?”白岐玉皱眉,“是有皮肤病之类么?不愿露面也不至于全身都裹起来吧。”
他仔细回想尸体的特征。
一切都发生的太紧急,又在夜里,只记得那人确实戴有黑口罩,长卫衣,兜帽放下来,整张脸连轮廓都看不清楚。
约莫一米八,比林明晚矮一点,不然女生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把刀刺进脖子里了。
当时,确定人死亡后,三人就赶紧处理尸体了,没人有闲心去摘口罩看脸。
但如果这人真的是401的话……
那么,裴芝琪就太可疑了。
她一句话都不提这人是住户的可能性,甚至在白岐玉怀疑男人身份,再三追问的情况下,才说这是“前夫”。
“虽然不能确定他就是401,但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霍传山沉声道,“如果他真是住户,这件事就棘手了。”
例如,每个月28号是交租日。
今天,是20号了。
“……401可不是会提前交租的那种人,”林明晚咬牙切齿,“所以28号胡叔大概率会催租,找不到人就完了。”
白岐玉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林明晚了:“你好歹见过他几面,仔细想想其他印象深刻的地方……”
可林明晚仔细思索了半天:“没有。”
“身高呢?”
“401身高也是一米八左右,但这也不是决定性证据。”
林明晚冷冷地说:“你知道咱们国家男人平均身高多少么,一米七、一米八左右的人都太多了。单是楼里来说,胡叔、一楼的蒙族人,二楼两个猥琐男都是一米八上下。”
霍传山突然想起来什么:“我早上上楼时,正好碰到了劳傧在院子里处理东西,好像是在上香烧纸,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二楼有做饭的声音,但不确定是打工仔们,还是民工们。”
二楼还住着三个籍贯江西的民工,合租一间房。作息起早贪黑的,平日几乎见不到人。
又陷入了死局。
许久,林明晚出声道:“纠结那么多干什么!我们直接去401看看。”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如果,尸体是401的住户,他们就必须处理些东西,伪造人未死的假象,以及解决房租问题,让人失踪的时间线拉长。
如果尸体不是401,那就万幸。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去忽略一种令人发狂的可能性——那就是——这一滩腥臭黏稠的膏状体,就是消失的尸体。
像一瞬经历了千万年、亿万年的演变,从完整有机体,回归了最原始的形态。
或者,有什么高维到无法想象的东西,挥动了无形的“肢触”,或者只是单纯的扫来一眼,男尸便无法承受超载的信息量,就这样膨胀、浮肿、然后撑破了肉/体承受的极限。
——
进401的房门并不难。
整栋楼都是老式防盗门,那种圆形旋钮的、锁头外置的墨绿铁门,对于发达的现代盗窃技术来讲,除了一个名字外,毫无“防盗”可言。
三次敲门无人应,林明晚直接掏出一把钳子拆螺丝,看的白岐玉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