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合就那么站着,隔了那么几十秒,才开口淡淡的说道:“晕倒找医生,我不是医生。”
她说完不等那边的谭梓冉说话,直接就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徐原宁。
偌大的办公室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周合顿了一下,接着带着徐原宁说起了装修的事儿来。
徐原宁听着,待到她说完了,他才说道:“阿合,我和你去看看吧。”
周合摇摇头,垂下了眼眸,说道:“我就不去了,待会儿还得跑一趟建材市场。”
她脸上的神色和平常一般,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刚才说的那会儿,她的思维是有点儿混乱的。
徐原宁没再坚持,轻声的说:“那你去建材市场吧。我过去看看,回来和你说。”
周合低下了头,应了一声好。
徐原宁很快去医院,周合在公交车站站了会儿,才坐车往建材市场。
他回来已差不多是七点了,周合没有回家,仍在办公室里忙着什么。听见有脚步声直起了身子来,对徐原宁点点头,说:“师兄回来了。”
徐原宁带了外卖,找了废报纸出来铺上,便招呼她吃饭。
周合走了过去,在一旁的梯子上坐了下来。闷不吭声的吃了起来。她吃得比以往要慢些,待到吃得差不多了,徐原宁这才说道:“阿合,过去看看吧。任教授说是脑部长了肿瘤,得取出来。”
周合吃饭的动作顿了下来。
徐原宁接着说道:“听说是因为肿瘤压迫到了血管神经,才导致了这次的晕倒。手术,虽不是特别大的手术,但肯定也有一定的危险。”
周合就那么坐着没有动。隔了好半天,才慢慢的扒着那已经冷却了饭。
这决定是得她自己来做的,徐原宁没有再说话,默默的陪着她坐着。
周合一直都没说话,待到吃完了饭收拾了垃圾,这才勉强的笑笑,对徐原宁说:“师兄我回去了。”
徐原宁点点头,说道:“我送你。”
“不用,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周合说道。
徐原宁没有再坚持,在她转身的那瞬间,轻轻的说道:“阿合,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那都没关系。你做好决定,别让自己后悔。”
周合的脚步顿了下来,身体僵了僵,没有说话,渐渐的走远了。
她没有坐车,就那么慢慢的走着。脑子里是空荡荡的,像是装满了许多的东西,又像什么都没有。
她走到家时已接近十点了,戚姨竟然在外边儿站着的。时不时的看着时间。
看见周合回来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说道:“很忙吗?饿不饿?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周合回过了神来,挤出了笑容来,说道:“有点儿忙,不饿的,已经吃过了。”她说完又说道:“您怎么还没睡?”
戚姨握着她微凉的手,说道:“前几天你都回来得挺早了,今晚电话也打不通,我睡不着出来看看。”
是了,她的电话下午时就关机了。
“我忘记给您打电话说一声。您以后也别再外面等着,昼夜温差大,别着凉了。”周合轻轻的说。
虽是说吃过了东西,戚姨还是又去厨房替她煮了一碗酒酿圆子。圆子又软又糯,吃上两口全身都暖呼呼的。
周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来,稍稍的怔了怔。
戚姨就在一旁坐着的,见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周合赶紧的摇摇头,说道:“没怎么。就突然觉得好暖和。有您在真好。”
她的眼眶里微微的湿润,用力的眨了眨。
戚姨微微笑笑,说道:“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我这不一直都在吗?”
周合挤出了笑容来,用力的点头嗯了一声。
待到吃了酒酿圆子,她也不肯再上楼去了。抱着戚姨的胳膊撒娇了起来,要和戚姨一起睡。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睡过了,戚姨笑着应了好。又示意她小声点儿别吵醒睡着的戚京然了。
戚姨的房间整整洁洁的,被子上有很好闻的淡淡的清香味儿。戚姨替周合掖好了边儿上的被子,这才躺了下来,温柔的问道:“今天是怎么了?”
周合摇摇头,说道:“没怎么。就突然想和您一起睡。”
戚姨就跟哄小孩子似的轻轻的拍了拍被子,说道:“那快睡吧,都累了一天了。”
周合嗯了一声。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闭上眼没多时就睡了过去。戚韵听到她的呼吸声均匀起来,又替她压了压边儿上的被子,这才也闭上了眼睛。
周合第二天睡得有点儿过头了,起来的时候戚京然都已经起来了。早餐时早做好了给她留着的,戚姨则是不知道去了哪儿。
戚京然正看着电视,周合洗漱出来吃了早餐收拾了,这才问道:“戚姨出去了吗?”
“买菜去了。”戚京然的语气冷冷淡淡的。
她那平坦的肚子已经渐渐的鼓了起来,稍微紧点儿的衣服已经遮不住了。
她很少说话,有时候问好几句她也不会回答一句。
难得她肯说话,周合顿了一下,说道:“早上空气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医生说五个月后就要多走动走动。”
戚京然没说话,起身关了电视。
这边没有可去的地方,周合就带着她延着巷子外边儿走着。周围都是邻居,戚京然的肚子是瞒不住的。有人说着话就会投过探究的目光,周合是怕戚京然不自在的,但她就跟没事人似的。也并未有所遮掩。
周合稍稍的放心了些,路口有果农挑着新鲜的桃子和梨买,见戚京然看着,她就走了过去,买了几斤。
果农还在称时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了出来,电话是昨天那陌生的号码,应该是谭梓冉打的。她没有接,直接挂断了。
待到付了钱拎着梨子到戚京然的旁边,戚京然突然说道:“你要有事就去忙,我自己能回去。”
周合头也没抬的说:“没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话。走了一圈儿往才刚往回走,就见戚姨拎了一大堆的菜出现在巷口。
周合赶紧的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菜,问道:“您怎么买那么多菜?”
戚姨买的菜量并不多,但却很种类却很多。周合看着是有些疑惑的。
戚姨笑笑,倒也未瞒她,说道:“这几天你忙,忘记告诉你了。我照着上次你师兄说的在家里做私房菜,已经有半个月了。前几天开张了两次,今天又有客人订了一桌。”
这是周合完全没有想到的,她呆呆的问道:“您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戚姨是开始准备了很久的,但知道这私房菜也不是那么好开的,况且他们的位置偏僻,打了招牌出去也没多大的用处,就一直未告诉周合。
最开始只是每天做些卤肉小菜切小块的放在便当盒子里,拿出去给人试吃。印了小卡片一起发。
但这事儿并不容易,发了两个星期也没有客人。还是前些天一客人家里来了客人,想吃地道的本地菜,这才打了电话订了一桌。
戚姨的手艺毋庸置疑,加上价格并不贵,客人又介绍了客人。这才算是真正的开了张。
院子里小,家里也不大。又怕影响到戚京然休息,所以每天她只做一桌。除了买菜的时候起得早点儿累点儿,每一桌下来的利润都不少。比短租房子还高些。
戚姨简单的说了,并不说其中的不容易。周合虽是心疼她,也未追问,让她以后有客人订就叫自己,她去买菜。
戚姨笑眯眯的应了下来。三人一路慢慢的回了院子。
才刚到院子里,手机就传来了呜呜的震动声。有短信进来了。周合并没有马上去看,等到把菜放到了冰箱里,这茬到外边儿去看。
短信仍旧是谭梓冉发来的,告诉她,医生让尽快进行手术,手术时间已经安排在了后天。
周合握着手机站了许久,直到里边儿戚姨叫她,她这才回过神来。
周合是傍晚的时候过去的,任誉榕住的是vip病房,走廊里很安静。大抵也未通知京都那边的人,除了谭梓冉和一阿姨在之外就没人了。
谭梓冉是娇养着的大小姐,从未经过事儿。这两天里眼睛已经哭得肿得跟核桃似的。
任教授什么都不缺,周合是空着手来的。
阿姨并不认识周合,见她出现在门口,便叫谭梓冉:“太太,有人来了。”
谭梓冉正在整理东西,抬起头来见到周合,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的走了出来,勉强的挤出了笑容来,说道:“阿合,你来了。”
周合点了点头,往病房里看去。
任誉榕一动不动的躺着,像是睡着了。她微微的有那么些的失神。无论是任誉榕还是黎樱,她有过的关于幸福的回忆少得可怜。从她有记忆开始,家里长期都是冷冰冰的,他们都忙,多数时候都只有她和老阿嬷呆在家里。
两人都是出生大家族,从不屑于泼妇似的的争吵。多数时候都是在冷战。这样的冷战比起争吵是可怕得多的。她的性格敏感,每每看到两人脸上冷冰冰的神情时,总是会下意识的躲到老阿嬷的身后。
没有人会过来抱抱她,偶尔遇上黎樱心情不好,还会呵斥她畏畏缩缩的不够大方,不像她的女儿。
而对于任誉榕,周合记忆里最深的,就是他来去都是匆匆的。尽管每天都会回家,但她能见到的次数并不多。早上她起床他已经走了,晚上他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了。
曾经有段时间,她为了见他早早的就和老阿嬷一起起床,守在客厅里等他起床。但也不过只能看他一眼。他很少会注意到她,下楼就匆匆的走了。有时候注意到她,也只会问一句怎么起那么早,然后匆匆离开。
她和黎樱并没有话说,站了会儿,黎樱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进来坐会儿吧。”
周合没有进去,就在门外站着,说道:“我就在外边儿,有什么需要做的告诉我。”
她说着就在旁边儿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那阿姨倒了一杯水出来,她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
谭梓冉是急需有人替她分担的,让阿姨在里边儿守着,她也在外边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医生说成功率很高的,不会有事的。”
与其说是告诉周合,不如说她是在安慰自己。
周合沉默着点了点头。
谭梓冉忽然双手捂住了脸伏在了膝上,流起了泪来,哽咽着说:“可是阿合,我还是很害怕。我要给我爸爸妈妈打电话,但你爸爸不允许,不想让他们担心。我一个人怎么抗得过来?”
她就跟一小孩子似的,要不是要保持安静,她必定已经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合找不到可安慰的话,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每天都会来这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告诉我。”
谭梓冉点点头,仍是哽咽着。在周合面前这样子她大抵也是不自在的,很快站了起来,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也不回病房,匆匆的往走廊的另一端去了。
她才刚离开,里边儿的阿姨就打开门出来。轻轻的将门带上,这才说道:“太太怀孕了,情绪很容易激动。您劝着点儿。”
她虽是不认识周合,但这几天谭梓冉打了两通电话,她多少是猜到了些的。
这是周合没想到的,她的身体僵了僵,许久之后点了点头。她的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那么坐着,直到谭梓冉回来,她这才回过神来。
大抵是因为那阿姨说过的缘故,她下意识的看向了谭梓冉的腹部。月份还浅,她的肚子还是平坦的。只是以往的高跟鞋换成了平底鞋,也没有再化妆了。她刚才竟然一点儿也注意到。
谭梓冉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只是眼睛看起来仍旧是红红的。看得出来刚才应该又哭过了。
她怀着孕一直在这边哪里行,周合呆了会儿,就让她回去休息,说是自己会在这边守着。
谭梓冉并未答应,挤出了笑容来,让周合回去休息。任誉榕才睡下没多大会儿,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最后是阿姨回去休息,谭梓冉在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睡,周合则是在一旁坐着。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是让她心慌的,床上的谭梓冉睡了过去,她打开门来,走到了外边儿坐了下来。
任誉榕这一觉睡到了早上才醒来,医生过来查房时阿姨就带了早餐过来,让周合吃周合也没吃,说是自己晚点儿再过来。她并未和任誉榕说话,直接就走了。
昨晚她是和戚姨说了谎的,说是有活儿要做,晚上就在徐原宁的公寓休息,不回去了。
她离开医院时去问过了医生,医生和徐原宁说的异样,成功率很高,但也难保会有危险。这次手术的人并不是医院里的,而是京都那边来的专家,成功率要更高些。
下了车,周合并没有马上会院子里。就在公交车站坐了下来,直到金色的阳光洒在了她的身上,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这才慢慢的回了家。
戚姨喝戚京然都没有在,不知道是去哪儿去了。不过倒是给她留了早餐的。周合并未打电话,吃了早餐,收拾了厨房,回到房间睡了下来。
徐原宁大概是去医院了,她过去这事儿他很快就知道了。下午就打了电话来,问她还过去吗?
明天就得手术,这一夜将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周合就说晚会儿会过去。
戚姨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她那么接连的在外边儿她是会怀疑的,徐原宁便说他晚些时候过来接她。
周合这下并未推辞,应了下来。
徐原宁过来的时候是傍晚,周合他们刚吃过饭。戚姨让他吃饭他笑着说已经吃过了,他这几天的事儿多,要让周合过去帮忙做点儿事。
戚姨并未多想,说让忙完得空过来她给他们做好吃的。
徐原宁微笑着应了好,又和一旁的戚京然打过招呼,这才和周合往外边儿去。
他是骑车过来的,到了车边就给了周合一安全帽让她带上。两人过去时任誉榕正在做术前检查,他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偶尔会低声的问医生什么。
徐原宁上去和他打招呼,周合则是止步在一旁站着。
虽是这样,任誉榕也是难得的和颜悦色的。他生病的事儿虽是没通知京都那边,但学校里关系稍好些的老师是知道的,送了好些果篮过来。他安排阿姨给周合和徐原宁削水果。
知道他和周合是有话要说的,徐原宁在病房里呆了会儿便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周合是找不到可说的,中规中矩的在一旁坐着。
任誉榕也找不到可说的,大抵是因为要手术的缘故,比平常温和了许多。沉默了一下,艰涩的说道:“对不起,我确实没有做到做父亲的责任。”
现在说这些也毫无意义,周合没有抬头,说道:“您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她并没有在病房里多呆,说完就起身出了病房。
外边儿的走廊上安静得很,徐原宁并没有在,只有阿姨在外边儿站着。周合出去便说了句她去买点儿东西。
阿姨是知道她的意思的,起身进了病房。
周合原本是打算下去给任誉榕买点儿东西的,但问过了医生才知道他手术前需要禁食,不能吃东西。
她站了会儿,下去买了点儿新鲜的水果带上来。
才刚出电梯,就见程洝带着人正从任誉榕的病房里出来。谭梓冉回来了,送了他们出来。
这时候想避也来不及了,周合的脚步慢了下来。身体瞬间僵了起来。不知道程洝是已经知道她和任誉榕的关系,还是只当这是偶遇,让谭梓冉留步后,就跟完全不认识她似的,眼风也未往她的身上扫一下,很快便和她擦身而过。
待到他进了电梯,谭梓冉才说道:“刚才那位是程总,你爸爸不愿意惊动家里,这次请专家过来动手术多亏了他帮忙。”
谭梓冉的语气里满是感激。
周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不说话谭梓冉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见她买了水果来便说让她不用破费,果篮里的水果都没动过。
周合没说话儿。
徐原宁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还没有回来。周合将水果给了谭梓冉,并未进病房里去,在外边儿坐了下来。
想起了刚才谭梓冉说的话,她不由得微微的有些失神。
短短的时间内程洝就和任誉榕熟悉了起来,并且还雪中送炭的给他找了专家来动手术。也就是说,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内就知道了任誉榕晕倒被送进医院的事儿。
他一个外人,能知道得那么及时,只能说明,他一直在关注着任誉榕一家。周合下意识的就抿了抿唇。
等到晚些时候任誉榕睡去后,她才装作不经意的问谭梓冉:“那位程总,怎么会知道……任教授住院?”
谭梓冉没想到她会问起这问题来,愣了一下,说:“那天我拿你爸爸的电话打电话叫司机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他的电话。你爸爸还是他帮着送医院里来的。”
周合竟然微微的松了口气儿,点点头,没再说话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谭梓冉叫了她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这次的事儿,谭梓冉显然对程洝是有好感的。周合主动的提起这话题,她便说起了程洝的年轻有为来。并说他的生意并不只在虞城,会渐渐的往京都那边发展。并说程洝有野心,也许京都那边的市场他也拿得下。
她哪里会知道这些事儿,这些事儿八成都是任誉榕和她说的。
周合莫名的就有些失神,隔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周合和谭梓冉还未进病房里去,之前跟着程洝的人就拎了两个精致的古色古香的食盒过来了。客客气气的说:“任太太,程总让我给您们送些吃的过来,晚上熬夜辛苦。”
他显然考虑得周到而又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