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白停下动作，从泡沫堆中抬起头：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吗？
头一次看到新舍友的脸，大汉漆黑的眼珠在穆白纤瘦的手臂上停顿，厚唇张开，忽地说：以，以后你能联系我。
什么？穆白没明白。
大汉蠕动嘴唇，抬起花臂挠了挠下巴：你每，每天都回来那么晚，又，又长成这样，这边治安不好，会很危，危险。
生怕穆白不同意般，他急着补充：我，我们几个讨论过了，把电话给你。有，有什么事的话，随时打我们电话。
第一次跟穆白搭话，大汉很是紧张。
这个新室友他们好奇很久了，早出晚归，却总会把公共区域的卫生处理干净，整个屋子都因为新室友整洁许多，弄得几个糙汉子很是不好意思。
几人想要道谢，分开等了好几天，才让大汉等到一次。
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漂亮纤细的少年。
听到他的建议，新室友抿起唇，忽地绽放出一抹尤为好看的微笑。
*
穆白和室友交换了联系方式，孤零零的手机通讯录里再次多了一个人名。
吴哥，橙子，和室友吉庆。
穿越后原主记忆受损，距离时间越远的事情越记不清晰，唯独近几个月间印象深刻。
原身的人际关系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仿佛从一开始，原身就是住在那间狭小的主播公寓里，过着直播培训的生活。
穆白不清楚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曾经。
一觉醒来，穆白在共用的玄关边发现了一袋小吐司，是吉庆送给他的礼物。
松松软软，蓬松的小麦香味涌上舌尖，泛出丝丝清脆的甜。
吐司保质期有三天，穆白只吃了一片便小心地收起，放进抽屉里。
这是穆白穿越以来，吃过的第一顿早餐。
回到公司，穆白打开电脑。
今天是距离赌约截止的倒数第二天，他来到了钻一晋级大师的晋级赛。
英雄联盟升段需要经过至多五盘的比赛，如要晋级成功，则在五盘内至少三胜。
穆白前两局全胜，但从第三把就开始不对劲起来。
主玩辅助的本就不多，许多辅助选手都会在位置选择上标上补位，可系统那把却把辅助分去了打野。
两个辅助谁都不肯让，就那么在公屏里互相扯起了头花，各种C语言层出不穷。
在选择英雄界面可以秒退避让极端阵容，穆白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也会选择秒退，但现在不行。
他是晋级赛。
秒退算负的晋级赛！
赛前就藏了怨气，机器人被迫打野，刷野效率极低，前期还不慎被红buff打死一次。
公屏瞬间爆炸，队友纷纷化身峡谷钢琴家。
ADC率先泉水挂机加入战团，穆白这才看明白。
原来璐璐是ADC的女朋友，难怪不肯让位置。
只奶你一人的绑定情侣外加挂机喷子，往日里少见的妖魔鬼怪批量涌现。
这就是晋级赛的魅力。
穆白不信邪，又秒排了一把。
这波队友倒是没有挂机喷人的阴间操作，只是单纯的菜。
游戏来到十分钟，比分就被揍成了132。
尤其下路还是短腿没有位移的金克斯加辅助奶妈，被打野无限提款，直接十五分钟投降。
看着屏幕上蹦出的血红失败二字，穆白攥紧指尖。
掌心在微微颤抖。
他能明显感觉到大脑高度集中带来的眩晕感，呼吸加重，像是在船上沉浮。
少年唇色泛白，被银白的牙齿紧紧咬住，纤瘦的手撑着桌面，用力呼吸。
仿佛下一秒，细弱的身躯就要被折断一般。
忍过不适，穆白推开门，到走廊上透气。
等到这次赌约结束，他要调整作息，早晨开始跑步才行。
在饮水机处端了杯热水，穆白小口抿着。
他以前非冰水不喝，自从换了具身体后，瞬间变身热水的忠实爱好者。
多喝热水虽然玄学，但真的有用。
没喝几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吴哥从电梯上摇摇晃晃地下来，身边还跟着扬天，恰好和穆白四目相对。
穆白微微皱眉，别开了眼。
但吴哥好像不打算放过他。
经纪人远远地朝他走来，手上持着公文包，俨然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
当天九点多他在睡觉，穆白连着几个电话打过来，让他烦不胜烦，就直接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睡醒之后，他也没有拨回电话或移除黑名单。
没必要在没用的人身上浪费心思。
他盯着穆白，挑起唇：听说你换到游戏区了？
穆白只是平静地喝着水，充耳不闻。
冷遇让吴哥脸色黑了一分。
自从落水之后，穆白的行动就开始奇怪起来。
本以为拉黑他会让这小子至少慌上几天，穆白非但没有一点动静，反而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游戏直播，听说最近上了不少分。
可惜人傻，跟弹幕玩什么打赌。
血本无归。
吴哥清了清嗓：你别忘记，转区不通知公司算作擅自行动，是要扣每月10％工资的。
扬天拼命朝穆白使眼色，但像是没看见一般，穆白忽视了他。
他心底怒火陡升，每当目光触及那张平静的脸时，就总会想起不久前的夜晚。
握着行李箱，眼眶泛着薄红。
明明只是被重物砸了腿，却像是被谁欺负过一样。
扬天神游天外，目光移到穆白被布料包裹的两根小腿上，一小截白皙的脚踝露出来，埋进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里。
他的伤，怎么样了？
扬天出神地想。
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穆白声音很轻：似乎是您先拉黑了我。
那又怎样？吴哥眸中不耐已经懒得遮掩，到时候赌约失败，无论你是退网还是毁约，都会对公司造成利益损失。
我给你安排的培训课程是最顶级，这一点点的百分之十，跟到时候你要赔偿的违约金相比，九牛一毛。
吴哥说着，拍拍穆白的肩膀，满脸关心和恳切。
你要是懂事的话，就听哥一句劝。吴哥说，有不少老板喜欢你这张脸，喝几次酒的事，哄哄人大把钱入账。何必苦兮兮搞这个？
穆白没有接话。
洁白的少年抬眸，漂亮的面孔微抬，琥珀色瞳仁中古井无波。
明明依然是那个脆弱不堪的瓷娃娃，就连手腕都因为高强度直播更细了几分。
被他望着，吴哥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仿佛他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人。
扬天看着吴哥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
这还是吴哥头一次被下属正面反驳后没有暴怒，只是拂袖而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穆白，忍不住喊了声。
穆白！
少年别过眼，看到是他，投了个疑惑的眼神。
一点找寻安慰的意向都没有。
扬天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才挤出一句：腿没事了吧？
少年歪了歪头，回忆片刻后才想起曾经的腿伤。
扬天的关心对于他而言有些多余了。
之前扬天丢出行李箱的动作他还记得，尽管不明白扬天为什么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穆白也不愿再去纠缠。
穆白熟练地笑：已经好了，谢谢你。
晚上要不一起吃宵夜扬天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穆白的笑容。
里面满是礼貌和疏远。
扬天忽然意识到，穆白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会对每一颗糖都伸出手的小孩了。
*
穆白收回视线，拿着热水回到直播间。
看着映着游戏画面的屏幕，穆白深深呼吸，开始晋级赛的最后一把。
晚上玩家流量大，匹配的速度几乎是白天的几倍，只瞬间就弹出了确认界面。
聊天窗口不断跳着玩家进入游戏房间的信息，穆白翻着英雄列表，没有过多留意。
【拜托我想玩琴女加入房间】
【劳资无敌加入房间】
【可爱的小上单加入房间】
【可爱的小射手加入房间】
【ze泽加入房间】
【可爱的小上单】：我靠，纪神？
第九章
穆白好奇地瞥了一眼，目光在冷漠的单字ID上停留。
这个纪神是谁？
*
纪泽正在直播。
摄像头映着他半张脸，高挺的鼻峰下落到弧线分明的侧脸上，偶尔举起水杯，能窥见无名指骨节上那枚不算清晰的小痣。
手是人的第二张脸。
这双手，就是联盟中最好看的第二张脸。
JG和小熊直播签了直播协议，全俱乐部的选手都会在平台直播，除去国际赛事期，每月都有固定时长要求。
纪泽的合约几乎是全队最松的一个，只需要偶尔播播就能满足。
即便可以设置直播延迟，游戏时难免暴露队友动向，为了保证公平，纪泽几乎从来不直播比赛服。
他再次掏出了他的国服小号。
【又是这个直播专用号】
【平时不怎么玩的国服小号（指大师）】
【纪神不跟队友双排吗】
【今天播多久】
纪泽分神看屏幕，随便挑了几个问题回答：不，我更习惯单排。打完这把就下播。
不像专职主播，他没有开副屏幕的习惯。
说白了，就是懒。
玩游戏就已经够累了，还要关注弹幕，岂不是累上加累？
今天排得很快。
游戏进入选人界面，纪泽随手ban了个版本的强势中单塞拉斯，才看到自己被分到了辅助位。
这把段位水平拉得很大，有宗师有大师，中单的玩家不过钻一。
队友一看就慌了。
【可爱的小上单】：三楼，要不换下位置，把中路让给纪神好了？
【可爱的小射手】：给你玩琴女。
纪泽看了一眼大厅列表的名字，三楼应当就是【拜托我想玩琴女】。
琴女是英雄联盟的老牌辅助之一，机制简单易懂，是很适合新手入门的英雄，几乎没有任何操作上的难度。
挂着这种ID要拿中单位，也难怪队友会不放心。
纪泽抿了口温水。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设置一选中单，只设了补位。
直播没有训练要求，玩哪个位置，什么英雄，都是选手自行决定。
而纪泽的决定，就是没有。
他没有喜欢的英雄，更无所谓玩什么，游戏对于他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打卡上下班。
纪泽在聊天框里输入不用让位置，一串字符尚未发出去，三楼的回应就弹了出来。
【拜托我想玩琴女】：我中单很厉害，真的。
【可爱的小上单】：？
【可爱的小射手】：？？？
【可爱的小上单】：不是，你再厉害能有纪神厉害？
【可爱的小射手】：笑了，钻一崽能更自信一点吗。
【可爱的小射手】：人拿S冠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你算什么。
纪泽微微皱眉。
不急不缓的键盘敲击声传来，纪泽把剩下的字打完。
【ze泽】：不用让。我玩辅助。
穆白这才注意到他们口中纪神的战绩，赛季胜率85％，几乎傲视群雄。
确实有被称为神的资本。
选出元素女皇奇亚娜，少年低头看屏幕，礼貌地道谢。
【拜托我想玩琴女】：谢谢你，纪神。
读着这行字，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纪泽心头。
最后阵容鳄鱼蜘蛛奇亚娜，下路女警锤石。
因为撞车纪泽，穆白直播间里多出不少观众，弹幕数量跃升几倍。
【就是你抢纪神的中单？】
【好家伙，几赛季青铜，忽然变成钻石，该不会是代练吧】
【胜率七十多，挺厉害啊】
【纪神到王者都能保持77胜率，钻石算什么】
为了专心排位赛，穆白把弹幕提示器关掉，并没有看见观众发言。
穆白对线的是诡术妖姬乐芙兰。
这个英雄单体爆发极强，对奇亚娜有一定的压制能力，但后期团战很考验玩家的抓机会能力。
相比之下，奇亚娜的大招配合墙体能打出流畅的控制和AOE，团战能力则更为出色。前提是前期对线必须稳住，不能有大的失误。
对面妖姬大师段，一千场乐芙兰的本命玩家，技能衔接得无比熟练。
穆白避开风头补了几波塔刀，到四分钟时只落了对面1个补刀，血量健康。
打不出压制，妖姬有些沉不住气。
她空E后冒进，被穆白反打一波，血量被压到三分之二，打野蜘蛛发起进攻信号。
是要对妖姬动手了。
四分钟左右是打野普遍第一次gank的时机，对方打野很可能在反蹲，但我方打野是蜘蛛。
堪称前期最强的打野英雄之一。
穆白了然，向前激进走位勾引，对面打野男枪果然冒头。
男枪一出草，看到跟在奇亚娜身边的蜘蛛女皇，心中大呼不妙。
他连忙给妖姬发撤退信号，可妖姬已经被奇亚娜的水元素控住，眼看着就要交出一血。
男枪只能交一个□□支援，忽然看见原本已经走过来的蜘蛛女皇迟疑了瞬间，居然扭头原地离开。
草里插了个眼，能清晰看见蜘蛛女皇越走越远，异国他乡，消失不见。
男枪：？
美女你是来中路旅游的吗？
蜘蛛一走，男枪就再也没有输出压力。
虽然奇亚娜最后交出预判闪现A了妖姬真身一刀，但伤害还是差了几点，在男枪和妖姬的围剿下交出一血。
看着倒在地上的奇亚娜，穆白捏紧了鼠标。
他是有失误的。
对自己的伤害计算不明确，闪现用来追击妖姬而不是逃命，如果往草那边的墙闪，还有机会吸取木元素隐身，有可能不死。
而且人头还给到了男枪。
男枪是个吃经济的英雄，一旦在前中期发育起来，很容易滚大雪球，整场比赛难以翻盘。
只是，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