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此时天才蒙蒙亮,飕飕地刮着凉风,把孩子扔在这偏僻的巷子里,就是存心要她的命。被姜初亭抱起来时,孩子小脸已经乌青,万幸的是还活着,姜初亭让林知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外衣,赶紧将孩子裹起来,又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怜爱地捂了捂她冰凉的脸蛋。
丢孩子的是个名老妇人,一身粗布衣服,佝偻着背,长得却很精明,见两人都带着剑,心中惧怕,但还是虚张声势的叫嚷开来:“你、你们抓我干什么!放开我!怎么!想杀人啊!”
林知被她咋呼的耳朵疼,抓着她肩膀的手下稍一用力,结果她吃痛叫的更大声了。
林知冷冷道:“闭嘴!再叫撕烂你的嘴。”
老妇人被他吓得身子一缩,不敢吭声。姜初亭小心地抱着孩子,蹙眉问她道:“为何将孩子丢掉?”
原本还想着她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之处,却没想她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丢了就丢了,我女儿生的,你还管我们丢不丢!不像别人都是丢进水塘直接淹死,我能把她扔在这路边已是好的了。”
女儿生的?难不成是未婚产子,她怕丢人所以拿来扔了?
老妇人想从林知手下挣扎逃走,可她哪敌得过年轻人的力气,林知不需要使内力都能将她制住。
林知对她根本没耐性,“再乱动我把你沉塘,听见了吗?”
老妇人又惊又怕,也不硬气了,颤颤说道:“两位侠士,你们若是看不过去,可以自己领回去养,我不会阻止的,只要别再来找我们就行!”
林知哂然道:“自己女儿生的不要,让我们给你养,怎么想得这么美?孩子爹呢?带我们去找他。”
林知说完,老妇人哎哟一叫,大声嚎哭起来:“这可使不得啊,去找了我女儿就嫁不出去了!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你们快把孩子还给我,我不丢就是了。“
林知才懒得信她的鬼话,“还给你,你再直接扔水里是吧?老实点,家在哪里,前面带路。”
老妇人抹着泪,尚在犹疑,林知把剑拔出一半,冰冷的剑光一闪,老妇人吓得面无人色,双腿直抖,“我,我带路。”
路上还是想逃,林知恐吓不断,她害怕不已,只得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回了家。
这老妇人住的院子不大也不奢华,但也说不上寒酸。
姜初亭刚踏进大门,怀中的孩子奶猫似的哭起来,她大概是饿了,姜初亭正待说话,一披散头发,仅穿着单衣的年轻女子从屋里跑出来,踉跄的冲到姜初亭面前,盯着他手中的婴孩。
她脸色憔悴又苍白,从姜初亭那里接过孩子,亲了亲她的脸蛋,簌簌落着泪,“孩子,我的孩子……”这应该就是孩子的生母了,看来扔孩子并非她所愿。
老妇人见她这样,狠狠一拍大腿,痛恨地叫道:“哭什么哭,怪只怪你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她只紧紧抱着孩子,只哭不应答。
孩子母亲叫素素,今年刚满十六岁,她很感激姜初亭和林知帮她把孩子救回来,但眉眼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郁色。
听她一番苦涩讲述,姜初亭才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也记起了,此前对此地略有耳闻。
此城叫建安,这里的人大多头脑灵活,擅长往来经商,几代财富积累下来,城中几乎多半是富贵人家,大街上随便抓十个人,七个人家里都富有。
这些人有了几个钱,想法也高高在上起来,不知是多少年前开始,建安城里有了一条大家都默认的规矩,那就是想要嫁给家境殷实的人家,就必须先怀孕生下个儿子来,婆家才准许拜堂成亲。如果生了女儿,有的会留下来养,然后继续生儿子,有的被婆家直接丢掉或者沉塘淹死。有的一直生不出来,就被当外室养着,或者直接丢弃的也多。
可就算条件如此严苛,照旧有大批本城邻城的人趋之若鹜,特别是家境一般,就想要借此攀高枝的。比如素素她娘。
素素她娘好容易才攀上一户富商家少爷,想自己女儿好嫁过去享福,结果素素怀胎十月生了个女儿。
孩子出生后,富家少爷看都没来看一眼,直接递信来说,让扔了。
素素舍不得,素素的娘却自己拿了主意,趁着她疲累睡着,偷偷将孩子抱得远远的丢了。
如果不是刚好被姜初亭他们发现,孩子现在恐怕已经冻死。
临别前,素素再次对他们表示感激,然后红着眼保证说:“我不嫁人了也不会让孩子有事,她若有事,我便跟她一起死了干净。”
素素的娘还在屋内不住的哭声叫骂,姜初亭叹息,好在这孩子是幸运的,有一个爱护她的母亲,听她的话对她生出几分敬重,对她道:“多多保重。”
离开这户人家后,天色也已大亮了,姜初亭与林知漫步在建安城街头。
林知忍不住对他道:“这种事若是发生我们家,是都要被打死的。”
林家以女人为尊,林知这种少爷主子是特例,但是在下人里面,侍女的地位比小厮要高,一旦两者之间有什么纠纷,惩罚的多半都是小厮。他祖母林宣还在的时候,在各地设有明安堂,会收留落难的女子,或者给一些遇到困境的女子提供帮助,甚至教会她们反击,让她们学会独立。因为此举引起那些习惯性操控女人的某些群体极度不满,曾经遭到过不少打压破坏,经历了不少波折,但她都坚持下来了。
现在就算她不在了,明安堂都还一直保留着,帮助过的人数不胜数。
他祖母讨厌践踏女人的男人,也讨厌践踏女人的女人,如果她还在,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姜初亭听他这么说,目视前方,默然继续前行。
他当然知道林家是什么家风。当年子阙告诉过他,他在林家过得压抑之极。因为,在这个男人当权的世界,林家所走的,不过是另一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