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青走过来,和柳魁一起把柳侠拉起来:“孩儿发烧了?叫我看看,您吃饭哩时候我就看着孩儿跟平常有点不老一样,好像可没劲儿,孩儿是不是那时候就觉得不得劲了呀?”
柳魁推着柳侠:“快跟着咱伯回屋里孩儿,我去给你拿温度计跟药。”
国庆节后,王君禹又来了柳家岭一趟,给三太爷和柳家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辈都看了病,下了药,又给柳长青家的常用药更新了几样,还给他们留下了两支温度计,说家里孩子多,有个这东西,方便些。
柳侠和柳长青回到屋里,猫儿还在睡,柳侠屁股上和右腿后面沾了不少泥,他跪在炕沿上俯下身看着猫儿:“孩儿,你醒醒,你咋着了孩儿?”
猫儿“吭吭”地呻、吟了几下,没睁眼。
柳长青拿起柳侠放在炕头上的秋裤把他身上的泥擦了擦:“你坐被窝儿里幺儿,叫我看看孩儿。”
柳侠坐进被窝儿里,把猫儿抱了起来。
猫儿身高将将一米六,还瘦得一条儿,柳侠抱他一点不费劲。
柳长青坐在炕沿上,摸了摸猫儿的额头:“你别慌孩儿,孩儿是烧咧,不过温度不算老高,吃点退烧药应该就差不多了。”
柳侠摸着猫儿的脸说:“孩儿以前身体恁好,从来不生病,最近咋光生病啊?俺三哥说,我不搁家那一段,他也发过两回烧,今儿又发烧,好好哩,孩儿他也没感冒啊!”
柳长青说:“孩儿回来哩时候不是出汗老多换衣裳了么,应该是那时候受了凉。”
猫儿忽然睁开了眼,声音有点沙哑地叫了一声:“小叔?”
柳侠赶紧问他:“孩儿,你难受不难受?”
猫儿摇摇头:“就是有一点没劲,不想动,咋着了小叔?大爷爷,你咋过来了?天可亮了?”
柳长青说:“没,才两点多孩儿,是你发烧了,您小叔去给你找药,我过来看看你,你觉得哪儿不得劲孩儿?”
猫儿还是摇头:“没。”他抬起眼睛看到了柳侠担心的模样,又说:“小叔,我没事,肯定是我走到上窑坡上老热,给棉袄解开那一下,叫风刮着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柳魁提着个药箱子和孙嫦娥、秀梅正好进来,柳魁说:“孩儿,发烧光睡觉可好不了,得吃药,咱先量量,看你烧多高。
伯,妈,您回去睡吧,我跟秀梅帮幺儿看着孩儿就中。”
柳长青说:“等会儿,看看孩儿烧啥样,要是过一会儿孩儿烧哩老很,不中就得送望宁去看。”
猫儿搂紧柳侠的腰:“我不去望宁,我今儿才回来,我老想搁咱家住,我就是受了点风,吃点药就好了,小叔你别叫我去望宁。”
柳侠拍着背安慰他:“没事,要是烧哩不高咱就不去孩儿。”
体温量好了,38.3°,这个温度对猫儿这个年龄的孩子,不算太严重,柳长青和孙嫦娥看着猫儿吃了药,就回屋了,柳魁他们屋子里还有四个小家伙呢,柳侠让大哥大嫂也回去了。
柳魁让秀梅回去,他坐在被窝儿那头陪着柳侠。
柳侠一看到猫儿生病就担心得六神无主,如果身边没其他人,让他一个人一直守着发烧的猫儿,柳侠没准儿会把自己给吓出点啥毛病。
柳魁跟他说了很多小蕤小时候生病的事宽慰他,猫儿也一直跟柳侠说自己纯粹就是让风给刮的,一片药吃下去就好了。
吃了退烧药会出汗,柳侠怕猫儿出汗后身上难受,他们屋子里没有可用的东西,柳魁又回自己屋去拿了条浴巾过来,柳侠把浴巾在自己身上捂热了,给猫儿裹在最容易出汗的后背。
药吃下去半个小时后,猫儿开始出汗,一个小时后,又量了一下体温,37.3°,柳侠心里踏实了些,让柳魁也回去睡。
柳魁又给猫儿兑了一大碗温开水喝下去,才回去。
柳侠还是不敢睡,他过半个小时就给猫儿量一次体温,一直到猫儿的体温降到37°以下,他才真正把心放下,吹灭了灯,躺进被窝。
猫儿轻轻说:“小叔,咱好不容易回家了,这么高兴,我却折腾哩叫您半夜都不能睡,我咋成天这么多毛病咧?”
柳侠说:“这多正常啊孩儿,您小蕤哥小时候那才叫折腾人咧,一到冬天就没好过,今儿咳嗽,明儿发烧,您大爷爷跟大伯半夜抱着他去张家堡不知道多少回了。
你这样哩,跟我差不多,石头蛋子样,随便踢打都没事,磕着碰着不用管自己就好了,偶尔感冒发个烧,吃片药就好了,你这就算是最省力哩了孩儿。”
猫儿说:“可我不想叫你这么担心害怕,我想叫你啥时候都可高兴可美。”
柳侠说:“我现在就可高兴可美啊,你生病了,我正好搁家,能看着你,要是我现在还搁江城上大学或者搁栖浪水库,那我才着急上火咧!”
猫儿使劲搂着柳侠:“嗯,我以后越长越大了,肯定不会再生病叫你操心了。”
柳侠拍拍他:“那当然,等你长大以后,就该是你替小叔操心喽。”
猫儿点头:“嗯,等你老了,我喂你吃饭,给你端尿盆儿,叫你过哩可美,啥心都不叫你操。”
猫儿睡着了,柳侠下巴轻轻蹭着他的额头:“孩儿,你不管长多大,不管你过哩再好身体再好再懂事儿,我也还是会一直操、你哩心啊!”
第218章 决定
门又轻轻地吱呀了一声,跟着,是非常轻非常轻的脚步声,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柳侠眯着眼看着套间的门。
门帘被掀开了,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脑袋趴在门边上往里看,跟着是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脑袋,最后是一个白嫩嫩的小脑袋,几个小脑袋压低了嗓子认真地讨论。
柳雷:“小叔跟哥哥还没醒咧?哥哥不会是又发烧了吧?”
柳雲:“不会,哥哥要是又发烧,小叔早就睡不着了,肯定早就起来给哥哥吃药了,。”
小萱:“哥哥,不醒,蛋蛋,凉了。”说着,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剥好的鸡蛋。
柳雲:“孩儿,你真哩不敢再吃了,你都吃俩鸡蛋,仨鸡蛋黄儿了,再吃肚肚儿该不美了。”
小萱:“我吃可多,蛋蛋,哥哥好,哥哥不,生病。”
柳雷:“你将都吃可多了孩儿,哥哥肯定都好了了,要不,哥哥不会睡到现在。”
柳雲:“小叔跟哥哥还得再睡会儿咧,咱还回去等吧孩儿?咱都不搁那屋,没人耍,虹虹该闹人了。”
小萱:“虹虹,气银(人)精。”
一直在柳侠的左臂上睡得很香的猫儿突然说:“小孬货,你也快成气人精了,还说虹虹咧!”
小萱惊奇地啊了一声,欢笑着颠颠儿地跑了进来:“哥哥,蛋蛋,你七(吃)。”
柳侠摸摸猫儿的额头,正常,问猫儿:“你还难受不难受孩儿?”
猫儿摇头:“早好了,我睡着可舒服,就不想起来了。”
柳侠披了棉袄坐起来,趴在炕边把小萱提溜到炕上:“来吧小乖萱,喂着哥哥吃蛋蛋吧。”
小雲和小雷一人拿着一个剥好的鸡蛋爬上炕,一起往柳侠嘴里塞:“小叔你吃鸡蛋,给哥哥咬灾,俺俩一个人吃了仨,俺俩还想再吃几个,奶奶跟娘不叫。”
柳侠接过小雲的鸡蛋一口咬下大半个,又在小雲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当然不叫了,再吃您俩都得给送医院里了,孬货,去,给奶奶说,哥哥醒了,叫奶奶给哥哥做点稠乎乎哩鸡蛋甜汤。”
柳雲跳下炕往外跑着说:“早就做好了,俺都吃了了,给哥哥您俩留了可多疙瘩,奶奶说外头老冷,不能叫哥哥再受风,哥哥醒了就给您端过来,叫您搁这屋儿吃。”
几分钟后,柳侠和猫儿就在自己屋吃上了早饭,菜除了一大盘子回锅肉炒白萝卜丝和豆腐,还真的如昨晚上柳雲说的,有一小盘专门给猫儿炒的鸡肝和猪肝。
猫儿在柳侠和全家人的注视下,一点不剩地把那一小盘子菜吃完,当然,小胖妞柳若虹也帮了点忙。
小丫头到了黄昏只让柳钰和玉芳抱,白天却特别好说话,谁抱都高兴,而且胃口十分好,看见别人吃什么都着急,都得跟着吃几口,她坐在柳侠怀里,趴柳侠碗沿上喝一口鸡蛋甜汤,就扭头让猫儿喂一点肉,吃得非常惬意,把小萱给急得也想吃第二遍早饭了。
猫儿让小萱过去坐在他怀里吃。
小萱大了点,很懂事地只喝汤吃回锅肉,不吃大人给猫儿单做的那个盘子里的菜。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柳侠吃了四个煮鸡蛋,猫儿就拽着不许他再吃了。
柳侠平时不太喜欢吃白水煮鸡蛋,如果必须吃,他也只喜欢吃蛋黄,平时他和猫儿一起吃荷包蛋的时候,都是猫儿先把蛋清给吃了。
今天是给猫儿咬灾,他不让猫儿先吃蛋清,自己坚持着吃完整的鸡蛋,猫儿觉得他肯定很难受,所以不肯让他多吃。
柳钰得意地跟柳侠炫耀:“大哥才吃了五个,就少喝了半碗汤,我吃了十个,还照样喝了两大碗甜汤,菜一点没少吃。”
柳侠伸手摸柳钰的肚子:“四哥,你不撑得慌?”
柳钰很嘚瑟的摇头:“一点也不,给孩儿咬灾咧嘛,就是撑一点也没事,二……,嘿嘿,我肚子大嘛!”
一家人都看着柳钰的傻样笑。
冬天时候,布店的生意要比夏天好,而且明天是初十,望宁会,可今天柳魁和秀梅都没去店里,这让柳侠有点觉得过意不去。
秀梅说:“没事幺儿,今儿这天老冷,望宁街上肯定没啥人,永芳帮忙看着店就差不多,不会耽误啥生意。”
昨夜的雪下得不大,风却很大,这样的天气特别冷,人一般都不愿意出门,确实会影响生意,但以柳魁的性格,哪怕一天都没生意,他也不会随便关门的,所以尽管秀梅这样说,柳侠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哥。
柳魁拍拍柳侠:“孩儿,你听听外头那风,这种天儿,你舍得叫大哥往外跑啊?我跟您大嫂正不想去咧,你这一回来,可给俺俩找了个好借口,俺能舒舒服服安安心心搁家了。”
窗外的山风带着尖锐的呼啸音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就没停,别说这样的天气,就是正常的天气,柳侠也不想让大哥大嫂往望宁跑。
大哥大嫂一不在家,感觉家跟少了半边天似的,所以柳魁的话也给了柳侠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他笑嘻嘻地默认了这个理由,愉快地吃了早饭,和猫儿一起坐在被窝儿里,靠在大哥身边和家里人说话聊天。
猫儿生日,中午一定要吃捞面条,一大家人吃,擀面条是个大工程,秀梅和玉芳得擀好长时间,两个人既不想耽误一家人吃饭,又舍不得柳侠他们屋子里欢乐热闹的气氛,十点多了,还不想回堂屋。
猫儿发现了,就主动提出去堂屋,理由是堂屋更宽敞暖和,他想吃点什么也方便,不用让几个小家伙来回跑着当搬运工。
柳侠把猫儿包得风雨不透地抱到了堂屋,一进门,却看到柳茂正坐在墙边的石桌旁敲核桃。
柳茂突然看到他们进来也楞住了,一手拿核桃一手拿锤子站起来,看着柳侠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还是柳侠先反应过来,他笑着对柳茂说:“二哥,你啥时候回来哩?我咋不知道咧?”
知道柳茂对猫儿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无动于衷后,十年的兄弟情轻易就化解了柳侠的愤怒,柳茂的态度又让他完全不用担心猫儿会被抢走,所以他现在可以轻松地面对柳茂,几乎就像他面对另外几个哥哥一样。
柳茂惊惧的眼神在柳侠和被被子包得看不见一点人影的猫儿之间游移:“我夜儿黑到家哩时候您都睡了,我就没上来孩儿……那个,他、他又……”
柳魁铺着堂屋炕上的褥子说:“茂,孩儿没事,外边风大,幺儿是怕孩儿再受风,就用被子给他蒙住了。
幺儿,来,给孩儿搁这儿。”
猫儿从被子里钻出来后,本能地扭头看柳茂,柳茂也正往这边看,两个人的目光相遇,猫儿并没有特别尴尬或其他失常的表现,他很坦然地收回了眼神看柳侠。
柳侠笑着揉揉他的头:“想吃啥就跟您娘和四婶儿说,你今儿生儿咧,可以当一回老太爷,想吃啥点啥。”
孙嫦娥抬手给了柳侠一巴掌:“小鳖儿,您伯您叔您大哥二哥都搁这儿咧,你再给我胡说!”
柳侠捂着脑袋笑:“妈,妈,我哩意思是孩儿今儿生儿咧,谁都得让着点孩儿嘛!”
孙嫦娥把一个小褥子卷了递给柳侠,让他给猫儿当枕头靠:“孩儿还小咧,生儿你也不兴胡说,要说就说当大少爷小少爷啥哩,不能说老太爷。”
柳侠靠在被子上揽着猫儿:“那中,就大少爷。”他扭头对着猫儿喊:“大少爷,你想吃啥?说出来小的给你做去。”
柳雲、柳雷哇哇叫着爬上炕,对着猫儿一起喊“大少爷”。
猫儿说:“小叔,你给我再吃一片退烧药吧,我上一回发烧时候听先生说,发烧不是温度一降下去就好了,得连着吃几顿药,要不,不定啥时候可能就又烧起来了。”
家里孩子多,几个大人都有这方面的经验,都觉得猫儿说的有道理。
柳魁马上去给猫儿拿了一片退烧药,还有两片消炎药和两片维生素c,这是王君禹教他的,说药物之间的作用是需要互相补充互相制约的,不能只吃一样看起来对当前症状有用的药。
过于深奥的药理知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讲明白,王君禹给柳魁写了几种比较常见的小病一般情况下的配合使用方法和药物放在一起,柳魁就是照着王君禹写的方子拿的药。
柳侠看着猫儿吃了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心里却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