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南北杂货

第254节

    罗棺材板:老孙你为什么哭?
    孙神医:从前哭是因为烧书心疼,现在哭是因为抄书太累。
    第356章 河西四郡
    年关前后,前来常乐县城卖羊的人越来越少,城里的罐头作坊和熏肉作坊便也跟着闲了下来,一时间这两个作坊都遣散了不少雇工出来。
    忙活了这些时日,这些人各自也都挣了些钱,再加上眼下在城中也很难再找到什么活计,于是很多人便都纷纷回家去了,回家磨磨针,多少也能挣点,与家人在一处,日子也过得清闲惬意些。
    也有那不肯回去的,要么在站台上与人扛货,要么就去了水泥作坊,听闻罗县令要在他们常乐县修水渠,需要用到很多水泥,所以这水泥作坊常年都要人手。
    若说与那些商队做脚夫,现如今在常乐县周边这一带,是少有人愿去了,出门在外诸多艰难不说,也比较危险,从前也有一些人出去与人做脚夫,最后却没能回来的,是死是活,身在何处,到头来全凭他人一张嘴,横竖是寻不回来。
    “咱这常乐县虽就是个边陲小城,穷乡僻壤,但是现如今在咱们这里,若说脚夫,却要比别处贵出些许。”一些当地百姓,也会以此生出几分自豪感。
    “贵出不少,比晋昌那边都贵。”
    “比敦煌也贵。”
    “那不能吧?”
    “如何不能,敦煌那边脚夫多,很多人家便是以脚夫为生计。”
    “听闻也有跟人去了关外的,阿耶出去了便没回来,一家子妻儿老小没了顶梁柱,好容易把下面的娃娃拉扯大了,大了也是去当脚夫……”
    “听闻亦有发家者。”
    “那能有几个?”
    “……”
    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生存本就不易,那些个凄凉处境,也是看得太多了,这些年总归还是好些,毕竟不怎么打仗了。
    外头这些人尽可以闲坐闲谈,公府众人这时候压力就很大,今年县里做了那么多羊肉罐头,如何能及时将它们卖出去,在有些吏员看来,那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要说那罐头作坊今年究竟生产了多少羊肉罐头呢。上一回扩修城墙的时候,多圈进来的那一片荒地,现如今那上面除了几个作坊和一小片廉租房,剩下的全部都是仓库,仓库里摆着的全部都是羊肉罐头和熏肉。
    那几个仓库规模宏大,头一回进去就没有不吃惊的,那还放不下,听闻在常乐县衙,就连那监狱里头都被役卒们打扫打扫,扛了罐头进去,一罐一罐恨不能堆叠至屋顶,就更别说那些个仓库了。
    罗用最近也是整日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罗二娘见他又要劳心费神,不免就要念叨几句。
    “你倒是知道叫四娘莫要一开始就把那县主当得太好,怎的到了自己身上便忘了?”
    话虽这般说,她心里又何尝不知晓,这当县令和当县主,到底还是两码事,罗用当了这一县之长,肩上便担了责任,他这人瞅着虽也是个聪慧的,却从不知道惜力。
    罗二娘这些年与人做买卖,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然而正是因为见过了那么多的人,她才更加觉得自家兄弟的品性难得。这些个埋怨的话,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心疼罢了。
    当初这一大批杜仲胶运到常乐县,若是直接将其卖出,当地市场有限,若要出关,可能也会遇到一些问题,毕竟朝廷方面是限制杜仲胶出关的,虽然这一两年不如先前严厉,但总归还是有些敏感。
    再加上常乐县当地羊肉价贱,人工亦不贵,罗用很自然就想到了做羊肉罐头,这么做不仅能在很大可能上带来利润,而且还能提供很多就业岗位,还能缓解周边牧民卖羊肉难的问题。
    总而言之,罗用只是选择了一条相对来说,对所有人都更有利的道路。
    若说这批羊肉罐头的销路他是否早已胸有成竹,那是没有的,就算两世为人,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平凡人而已。
    “眼下这时候,大伙儿都还不缺油水,待到再过三两个月,届时羊肉价高,百姓多以菜蔬杂粮肉干果腹,那时候再将这些罐头拿出去卖便是。”
    常乐县这位置着实不好,东到凉州等地,西到西域各国,方圆数千里之内,羊肉都不算什么稀罕物。
    “依我看,也挣不了多少钱。”二娘不太看好他们这个羊肉罐头的买卖。
    “挣得少也是挣。”罗用并不后悔当初做羊肉罐头的决定,毕竟在官府挣钱之前,他希望当地百姓多少也都能挣到一些钱,家家户户都能有些积攒,如此一来,才不会因为些许的天灾人祸,轻易就又有许多人死去。
    “只是,那水渠又要待到何时才能修得起来?”二娘叹气。
    “慢慢来吧,横竖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是别想再回长安城了。”罗用笑了笑,无奈道。
    上回因为那恭王李博义的事情,长安城那些个皇亲国戚对他很是抵触,皇帝就算有心想要召他回去,大抵也得等到这件事的影响逐渐淡去之后。
    这个年代的人宗族观念都很强,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不可能一点都不顾虑自家族人的感受。
    罗用这几日思来想去,终于也是有点想开了,今年这些羊肉罐头卖出去,若是不够钱修水渠,那他们明年就再干一年,明年若是还不能挣够钱,那就后年接着干。
    “你能这般想就好。”听他这么说,二娘便放心了,她就怕罗用思虑太过,伤了身体。
    “听闻昨日又有伊吾人去你们羊绒作坊看货?”罗用问她道。
    “便也只是看了看。”二娘不在意道。
    “没买?”罗用问。
    “挑拣了半日,便只买了几件。”二娘摇头。
    “总归还是有人买。”罗用笑道。
    在常乐县的西面和北面那些地方,当地百姓的穿着大多以毡和麻为主,毡布便是用羊毛制成,比麻布易得,价钱亦贱,所以这些地方上的人大多对羊毛制品不是很感兴趣,市场有限。
    不过罗二娘她们那个羊绒作坊出产的羊绒衫毕竟精致,颜色也很丰富,这几年积累下来,款式也是越来越多,关外一些胡人也比较喜爱。
    “待到开春之后,我便要运一批货物去往凉州那边。”过了一会儿,二娘又道。
    “那边仓库可是没货了?”罗用问她。
    “快了。”二娘说道:“听闻凉州城这两年又比从前热闹繁华许多,各地胡商与中原商贾交流汇聚,在那里买卖货物,尤其是这两年河西出了白叠花,中原那边又过来不少人,只是很多人都在凉州一带置产,并不过焉支山。”
    当年汉武帝设河西四郡,从东往西,分别是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武威郡便是唐初这时候的凉州一带,凉州过去便是甘州,甘州的州府便是张掖。
    在凉州与甘州之间,隔着一道焉支山,隋代以前,大多数胡商都不愿过焉支山,当年隋炀帝杨广在焉支山宴请西域各国的使臣商贾,并许与诸多好处,逐渐才将这些胡商引到中原一带。
    焉支山上天气恶劣多变,那一年隋炀帝过焉支山的时候,曾在扁都口遭遇六月飞雪,士兵随从大半都被冻死,就连隋炀帝的姐姐都被冻死在那里。
    现如今,因那两条水泥路的便利,因羊绒买卖的兴盛,又因河西这边出了白叠花,许多中原商贾富户纷纷来到河西,焉支山东面的凉州城是一派的繁华景象,而在焉支山西面,则要冷清得多。
    “听闻陇右道这条水泥路也快通了?”罗用说道。他这些时日与一些东边过来的商贾闲谈的时候,那些人都说河西这条水泥路快通了,现下便只剩下少数几段路还未铺好。
    “快了。”二娘也说:“开春那时候应是能修好。”
    河西走廊这边,人口比之中原稀少,行走在驿道之上,放眼望去往往都是大片大片的荒野。
    既少人力又少资源,自然条件恶劣,朝廷那边的钱帛供给又不及时,丁朝议这一条路铺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总算快铺好了。”罗用也是替他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二娘亦是感慨。
    “可定好了出行之日?”
    “约莫清明前后。”
    二娘她们这一次运货,还是与赵家人合作,赵家人在敦煌那边有商号,时常亦有货物往来。
    这一次运货需要的脚夫,便由赵家人从敦煌那边招募,先从常乐县这边运一批羊绒制品去往凉州城,然后再从凉州城运一批赵家商号的货物回敦煌。
    如此一来,赵家人不仅运送了自家的货物,还能从罗二娘这里挣到一笔运货费,至于他们家在敦煌卖货挣来的钱帛,大多都在当地置了产业,少数换成金银,带回凉州那边维持商号运营。
    “脚钱如何算?”罗用顺口又问了一句。
    “三成货物。”二娘答曰。
    第357章 一个正在崛起的家族
    从常乐县去往凉州城的这条驿道之上,亦是每隔三十里一个驿站,与中原地区相同。
    之所以是三十里一个驿站,是因为在眼下这个年代,一般人无论是坐车还是骑驴还是步行,一日大抵便只能行走三四十里路。
    从常乐县到凉州城一千七八百里,即便现在已经铺上了水泥路,至少也要走上一个多月。
    这一路过去路途遥远,人烟稀少,自然环境也很恶劣,运送的物品又颇贵重,时刻要提防关内关外的贼寇拦路抢劫,再加上沿路各城镇关卡、各地大小势力团伙的疏通打点,那三成货物的运费,赵家人收得并不亏心。
    凉州城那边许多商贾富户世族大家不愿过焉支山,其中一部分原因便在于此,路途遥远行路艰难,运货又诸多危险,若不是在这一带长期经营,一时便要来这边行走,那必定是诸多艰难,处处不便。
    约好了清明前后出发,罗二娘她们的羊绒作坊从年后便开始盘点库存打包货物了。
    羊绒制品到底还是轻便,一车能装很多,价钱亦贵,正因为如此,加上高昂的运费之后,到了凉州城那边出售,依旧还能保证利润。
    若是换了常乐公府的羊肉罐头,莫说利润,根本连运费都挣不回来,凉州那边的人也不缺羊肉吃,这些个羊肉罐头就算再怎么宣传炒作,又能卖出什么天价去,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不仅是罗用他们被这运输问题难住,杜构他们早几年在莱州那边开始做鱼罐头的时候,借那水路运货南下,同样也吃足了运货的苦头。
    那些做好的鱼罐头,他们要先用小船沿着海岸线北上,运到济水入海口,然后沿着济水一路逆流而上,一直行到一个名叫大野泽的湖泊,穿过这个大野泽,对面便有一条名叫白沟的渠运,乃是大运河的一段,沿着这条白沟往西走,便能抵达东都洛阳,这一段亦是逆流。
    且不说这一路从东往西逆流而上,运输艰难,单就那水道之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便能叫人寸步难行。
    最初开始运货之时,虽有当地商贾引路,却依旧还是困难重重,有那恶意盘剥的,恨不得将他们连货带人都给生吞了,也有那逞凶惯了,无事找事刻意刁难的,也有那杀人不眨眼上来就亮刀子的。
    为了经营这条商道,杜构他们不仅砸了许多钱财下去,还赔了不少笑脸,甚至还填进去十几条人命,与那些水寇厮杀数回,这才挣来些许名声与方便,大致能在这条水道之上行走运货,不再处处受人为难。
    在水里行船,比之在陆地上行走,到底还是有不少好处,虽说是逆流而上,但那一船能装许多货物,只要风向对了,便能一路扬帆而上,运费成本比之陆运要低不少。
    转眼,莱州人做鱼罐头的买卖已有好几年。
    去岁末,杜构听闻朝廷要在西都长安与东都洛阳之间铺一条木轨道,据说在那木轨道之上行车,十分轻巧迅捷,比水泥路更要快上许多,于是这一年春节后的第一批货物发船的时候,杜构也随船出来了,他想知道那木轨道是否果然就如传说中那般了得,是否能给他们的鱼罐头买卖带来便利。
    杜构他们这一趟走得还算顺利,不过即便如此,等他们抵达洛阳城的时候,时间也已经是二月底了。
    罗大娘这时候正好在洛阳城寻找铺面,杜构听闻了,便亲自去寻她,并与她介绍了自己在洛阳这边一些交好的友人。
    长安城许多世族大家都在洛阳这边有家宅产业,京兆杜氏亦然,杜构年少时便来过洛阳几次,结交了一些洛阳这边的少年郎,后来他又出仕为官,亦曾随军出征,洛阳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也很熟悉了。
    这些年更是常常往来于莱州与洛阳之间,为莱州百姓的鱼罐头买卖奔波行走,现如今在这洛阳城中,无论是士族大家还是商贾小贩,他都认识不少,其中不乏重情重义之人。
    杜构将自己的这些友人介绍给罗大娘,自然是给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人脉通达,那一间新店的铺面,数日之内便有了着落。
    新店开张之前,罗大娘在自家铺子里宴请杜构与其友人,并在厅堂之中将各种水果堆成小山,散席之时便让众人喊了自家仆役过来,各人爱吃什么口味的,任挑任选,尽情搬取。
    “那罗大娘虽是女流,行事却比寻常男子大方。”数日之后,这其中有几分交情深的私底下又见面,席间便有人感慨道:“恁多罐头,不知能换多少钱财,她说送便送了。”
    旁边一名中年男子听闻了,笑道:“那说明她所谋甚大,与之相比,那些罐头并不算什么。”
    很快又有人附和:“辩之并不似十分机敏矫捷之辈,胸中确有谋略。”
    “我便不爱那太机敏的,与人相交,要恁机敏的作甚?”
    “机敏些也不是坏事。”
    “并非指你,莫要自己往上凑。”
    “只她再能耐,到底也只是个食铺店家,又有甚了得?”席间亦有不以为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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