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一列车队在公路上行驶,已进入了临兴地域。刮进窗子的风沁着丝丝凉意,拂乱了额前的碎发。
陈意涵感觉浑身冰冷,抬手关了车窗。
她将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偏过白皙姣好的面容,美眸之中蕴着丝丝诧异:“鸿明,你还好么?”
陈鸿明坐在旁边的商务座椅上,咬着牙关,紧绷的脸颊有点儿扭曲,正在不住的抖腿,抖腿...
“鸿明?”陈意涵眨了眨美目,往他身旁凑近了一些,低低唤道,“鸿明,你还好么?”
陈鸿明猛地扭过头,脸上绽开极度热情的笑容:“啊?堂姐,怎么了?”
这笑,说不出来的夸张、别扭,好像马戏团里的表演小丑。
陈意涵身子本能的往后一缩,有点儿被吓到了。
她深吸了一小口气,心绪渐渐平复:“鸿明,你这次回来,同以前不大一样了。”
陈鸿明这次回来,说话条理分明,行事无可指摘,但陈意涵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在对方眼底,分明看到了一种极致的压抑,隐藏的疯狂。
她真的很想建议二叔陈吾南请最专业的心理医生,为堂弟做全面细致的检查,但考虑到如今自己在陈家的尴尬处境,又不得不做罢。
陈鸿明活动了一下脖颈,望着窗外闪掠而过的街道建筑,音调拉长:“堂姐,人都会变的,不是么?你敢说,自己就没有变化?”
陈意涵微微一怔,眸光中显露出迷惑意味:“不妨将话说清楚,我听得出来,你对我很不满意。”
或许是自觉失了言,陈鸿明缩了缩脖子,并不吭声。不过从那渐渐爬满了红血丝的眼底,却逐渐流露出野兽一般的愤怒残暴。
过了一会儿,陈意涵缓缓闭上狭长美目,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疲乏倦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林子轩,对不对?
不仅仅是你,包括二叔在内的许许多多陈家人,都认为我表现的太软弱了,有辱陈家门楣。甚至更有甚者,猜测我同林家府有什么猫腻,勾结林子轩,故意坑害自己的族人。
但是啊,鸿明,你我从小一起长到大,虽为堂姐弟,却比亲姐弟关系还要亲密,你真的不能够理解么?
你在林子轩那里受了委屈,心里憋闷、不忿,但为了陈家全体族人的安危,我们不得不隐忍。那家伙太可怕了,他拥有几近神明的力量,你根本就不知道...”
陈鸿明身体阵阵颤抖,额头青筋根根暴起分明,陡然一声咆哮:“够了!你闭嘴!闭嘴!你也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要林子轩死!我只要他死!”
车厢中陷入了一阵沉默,唯有他呼哧呼哧的急促呼吸。
开车的司机目不斜视,脊背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意涵美眸轻眨,白皙绝美的面容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哀戚。
她太累了,真的撑不住了。
外面的风风雨雨,这个女人可以咬着牙一肩扛,但至亲的误解、憎恨,又该怎么办?
车速逐渐放缓了,陈意涵盯着车窗外陌生的安静街道,坠满肥绿叶子的高大梧桐,嗓音很轻:“鸿明,我们要是能回到小时候,该有多好...”
“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陈鸿明冷言冷语,神色间泛起狠戾,“只要这一次能说动纪家相助,我就有把握将林子轩置于死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我要杀光林家人,杀光同他有关系的每一个人!我要当着他的面,欺凌、蹂躏他的女人...”
他犹如一个沉浸在自我梦幻中的疯癫病人,嘴角上扬,勾勒起凶戾狰狞的笑。
车队停下来了,街道对面是一座恢弘大气的古朴宅院,碧瓦朱檐,古意盎然。
纪家无愧官宦世家,高阀门第,自有一派临兴第一大族的鼎盛气度。
陈吾南下了车,其后跟随着十几名陈家地位高崇的长辈人物。
“终于到了。”陈鸿明兴致勃勃的打开了车门,满眼狂热。
陈意涵叫住他,做最后的一次努力尝试:“鸿明,即便加上临兴纪家,我们也赢不了。求求你了,放弃吧。”
陈鸿明神色阴沉了几分:“堂姐,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执意求你同来么?”
他扭过身,死死盯住了对方呆滞的表情,脸颊的笑容缓缓扩大:“因为我终于醒悟,我爹说得分毫不错。你看上林子轩了,心甘情愿在他胯下做表子。”
话音落下,他趾高气扬的下了车。
徒留下陈意涵待在车里呆呆发怔,鼻尖一酸,差点儿掉了眼泪。
她自认问心无愧,为嘉安陈家尽心竭力,从未做错过什么,更从未有任何不检点之处,何以落得这般轻视侮辱?
陈意涵扬起白皙绝美的俏颜,使劲儿眨了眨美目,拼尽全力将打转的泪水含回去。
这一瞬间,她那颗心终于冷了。
多年以来,陈意涵牢牢掌控着陈家的绝大部分产业,以她的聪明和手腕,想要将陈吾南父子扫地出门,独揽家业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她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始终恪守着父亲陈吾省临终前的二字遗言:
莫争。
这两个字宛若魔咒,又好似无形的枷锁,紧紧的束缚住了她的灵魂,她的自由。
陈吾省的遗命她做到了,甚至做得更好。若非她一肩挑起偌大的嘉安陈家,单单是数年前的那场金融风暴,就能让这个庞大家族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尸骨无存,更何谈今日声名赫赫的江南省首富之家?
可到头来,她又换来了什么?
咚咚咚!
家主陈吾南敲了敲车窗,打开车门,满脸和煦笑容:“意涵,长辈们都在等你呢。”
“二叔。”陈意涵吸一口气,嗓音有点儿颤抖,“您可知道,方才您儿子对我说了什么?”
陈吾南面色一滞,旋即又笑道:“鸿明不懂事,小孩子嘛,你不要跟他一般计较。快点儿下车,大家都等你好久了。”
陈意涵缓缓摇头,满面凄凉悲苦,低低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