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说,沈天昭是为这苍生身消道陨不假,但苍生于他并未那么重要。
当时无妄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现在在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和佛门普度众生的观念不同,沈天昭心中并没有必须舍己为天下的概念。
只是一时兴起,就像他杀尽真龙,行尽杀戮之事一样,这苍生他想救便救了。
这样的人没有定性,也没有纯粹的善恶。
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既不受控制的同时,又有无人能挡的实力。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可以是救世的圣人,也可以是灭世的罪人。
因此沈天昭不像终南老祖,他不会顾忌这里是不是佛门圣地,会不会伤及无辜。
大约是物极必反,他被天道压制,被万夫所指,一切既都不顺心,那他便无所谓旁人,一切随心。
终南老祖没有引命剑,也是明白这一点。
他不是沈天昭这样的疯子,若是这个时候出了剑对方必然会当成挑衅不会收手,届时灵山会毁于一旦不说,可能沈天昭一怒之下还会砍了终南山头。
这不是胡乱揣测,毕竟这种事情他五百年前干过。
按理说沈天昭的神魂只回了两魄才是,万剑云宗的剑碑,还有天斩剑身上的一魄。
他也是断定对方尚不能聚集灵体,所以才让君越鸣这时候上了灵山。
倒不是怕了沈天昭,只是有他在,依照他的脾气是断然不可能同意帮君越鸣压制魔骨,入塔取剑的。
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沈天昭回复了意识,甚至还能使出这样强大的剑气?
终南老祖皱了皱眉,虽然很想要理清楚原由,只是现在明显不是个好时机。
当务之急还是得应对眼前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垂眸看向沈天昭,对方如今借用的是白茶的身体,比他矮上半个头。
可即使如此,也无一点俯视的感觉。
“天昭老弟,没想到五百年没见你身上戾气还是这般重。”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周遭,佛塔摇摇欲坠,金钟碎裂成佛光。
“佛塔的金钟可是个近天品的佛宝,你这一剑可是给灵山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你就算对我再有怨气,也不该拿去尘的法宝随意糟蹋吧。”
沈天昭是不喜欢终南老祖,但是于散尽三千佛莲救苍生于水火的去尘倒有几分尊重。
先前感知到对方神识放出威压,不仅是因为谢九思,连带着之前佛塔君越鸣伤白茶的那一份一并。
他直接引剑就上了浮屠,破了塔楼金身。
哪顾得上其他?
如今听终南老祖这话,沈天昭才意识到自己下手有些重了。
他挽了个剑花,收剑的时候带起的剑风又把这佛塔晃了一晃。
“抱歉,睡了五百年多年有点起床气,没控制好力道。”
沈天昭嘴上这么说着,语气无半点歉意。
去尘叹了口气,取下一颗佛珠送入佛塔,片刻间散去的金钟碎片恢复如初,好似先前那一剑从未发生过。
“你们的事我不干预,要谈我不会赶你们走,若你们要打,我们灵山可能就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了。”
这话说的很直白,要打可以滚出去打,别霍霍灵山。
要是换作以往沈天昭可能二话不说就动手了,只是现在他神魂不全,每日清醒的时间也有限。
加上这是白茶的身体,和终南老祖那百毒不侵,刀剑不入的金身不同,他要是放开手脚来打,胜负未决之前白茶的身体就得先崩溃了。
沈天昭沉默了一瞬,视线凉凉落在眼前老者身上。
“老东西,今日一事就这么算了。日后你再敢为难我徒弟或者是谢九思,小心你飞升劫还没到,你的命数就到了头。”
他说着径直走到了谢九思旁边。
手抓着他胳膊,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一把把人给拽起来,正要带着御剑离开。
谁知还没来得及动身,终南老祖一个瞬身上前拦住了他。
沈天昭神情骤冷,“怎么?当真皮痒找揍是吗?”
他说着就要提剑过去。
终南老祖嘴角抽搐了下,胡须也跟着颤颤巍巍。
“你想多了,我没你那么好战。”
“我这一次上灵山是为了我徒弟入塔取剑一事,你也看到了,你徒弟和我徒弟属性相合,若是一同修行于他还是白茶都百利无一害。”
和面对谢九思时候的强势不同,老者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道。
“你既也来了,何不好好放下偏见。不为其他,单为了你徒弟好好谈谈有何不可?”
“谈?”
沈天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冷声嘲讽道。
“你若真想和我谈,谢九思上佛塔的时候就该谈好条件,而不是二话不说就用神识欺压于他。”
“天昭老弟,瞧你这话说的。你当时没在场,对着事情真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哪儿是为难欺压谢九思,我那是看他体内隐有两股灵力相斥紊乱,帮他压制罢了。”
怕沈天昭不信他又引了一道灵力去探。
先前平复下来的灵力被他这样扰乱了一下,又有紊乱的迹象。
谢九思皱了皱眉,脸色也因为灵力的渡入而苍白如纸。
沈天昭感知了下青年的灵脉,发现当真如此。
他一顿,余光落在了手中的入坤之上。
也是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谢九思的父亲曾以身祭了这命剑,如今这剑洗了戾气重新出世,其中的凤纹于他多少会有影响。
谢九思是选择了为人,压制了一半凤凰血脉,可压制不代表消除。
受到了刺激也是会有复苏的可能。
但是要说是终南老祖为帮助他平息灵力,沈天昭是不相信他会有这好心的。
顶多是他借着谢九思恰好灵力不定,用神识压制了对方,想要给他徒弟报复回来。
而他又最好面子,不想落了个以老欺小,为难个小辈的帽子,所以这才挑这种时候动了手。
五百年不见,这老东西还是这么道貌岸然。
不过他知道对方是蓄意报复是一回事,可他帮着谢九思稳定灵力又是事实。
沈天昭眉宇之间折痕渐起,脸色沉郁得厉害。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老者摆了摆手,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啊这倒不用,举手之劳罢了。”
“你这老东西,别他妈蹬鼻子上脸……”
他磨了磨后槽牙,没忍住想先砍对方一剑解解气再说。
不想没等到去尘阻拦,谢九思先制止了沈天昭。
“沈师叔,终南老前辈说的没错,此事不单事关君越鸣,也关乎师妹。我们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何想。”
她怎么想?
她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不然她也不会一听到谢九思上了佛塔就御剑火急火燎赶来了。
白茶早就做好了动手的打算,都刀剑相向了她肯定没想过要谈。
谢九思看出了沈天昭心中所想。
“她答应与否无所谓,就算要拒绝也是她拒绝,我们总不好越俎代庖。”
这倒也是。
他虽是白茶的师尊,可也没有替她做决定的权利。
沈天昭盯着谢九思看了一会,留意到青年的眼神之中的狡黠,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勾了勾唇角。
“那就好好谈。”
沈天昭说着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那双淡漠的眉眼变得澄澈纯粹,没有之前的杀伐气息。
先前沈天昭虽然占用了白茶的身体,但是白茶的意识却在,外界发生了什么她都感知得到。
不过她可没有蠢到表现出来。
“这里是?”
白茶揉了揉眼睛,好似对于自己为何置身在这里毫无印象。
“师兄,还有无妄尊者,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她看到高位之上的去尘,眨了眨眼。
“想必这位就是去尘天尊吧,我在灵山佛塔那里见过你的画像。”
白茶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朝着对方行了一个剑礼,做完这一切这才像是才看到终南老祖似的,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请问这位老者是灵山的扫地僧还是守门人,我上山多日,为何从未见过你?”
无论是扫地僧还是守门人,在灵山都是地位最次,甚至连外门弟子都不及。
要说白茶不认识他,终南老祖倒还相信,可对方把他当成扫地僧和守门的,想让人不知道她的故意嘲讽都难。
他皮笑肉不笑道:“小友真爱说笑,我身穿的是终南道袍,怎么可能会是灵山的修士呢?”
白茶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所以你就是终南山的守门人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