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被世人知晓,任何人唤我念我,于我都一样。所以这个咒破在众所周知,分散了咒力那束缚便不足一提。”
沈天昭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凝灵力凭空画了一道符箓。
“比如这道水符,如果只是设定为水属性,那么也就意味着天地的水都能驱使。可人的灵力有限,它不可能调动海川万水,所以当不能实现的时候,这符箓便没有效果。”
“可将设置控制为灵泉,又加上距离十里之内,这样特定的范围就能催动了。”
他收回灵力,灵线缱绻缠绕在他的手指,漂亮得好似佛光映照。
“称谓也一样,你叫我沈天昭或沈剑仙,世人都可以称呼,便没了咒力束缚。”
“但是你要是唤我师尊,或是……阿昭,这样便唯有特定之人能唤的称谓。那回馈在你身上的咒力束缚,便足以要了你的命。”
亲近之人不可亲近,疏远之人尽数疏离。
这就是天道对他夺了它气运,和逆天行事的惩罚
——惩罚他一生囹圄不得所爱。
“所以,若是你惜命的话,别靠近我。”
更别爱上我。
这样的告诫程不语在宗门大比时候听过一次,但是那时候她只以为对方是不喜自己阻碍他修行,乱了他的道心。
现在她发现,并非如此。
他远比自己更会伪装,用冷漠的假面伪装自己的内心。
他嘴上说着残忍的话,想要将她推远,将所有试图亲近他到人推远。
然而他的心里却在竭力想要他们留下,不要离开。
天下第一剑原来也是一生唯剑而已人。
“我明白了。”
程不语起身,双手撑着床边,那股香甜的气息再一次笼罩在了青年的周身。
沈天昭想要退后和她拉开距离。
少女的手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滚烫的,柔软的,那力道微乎其微,可他却如何也挣脱不开。
“……你干什么?”
“沈剑仙,哦不,沈天昭。”
程不语红唇微启,第一次唤了他的名字。
介于少女和少年之间的声音清亮,尾音莫名上挑,带了几分调笑。
“按照你刚才那一套逻辑,是不是只要我用和世人一样的称呼唤你,我就不会受到诅咒反噬?”
太近了。
她说话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因为发热而酡红的面颊似海棠昳丽。
沈天昭另一只手不自觉扣住了床边,骨节不知是因为用力还是紧张,微微泛白。
“是还是不是呀?回答。”
少女的语气少有的娇纵,微抬下颌的时候露出了漂亮的脖颈,象牙般白。
“……算是吧。”
“那如果是这样,我想到了我们可以一直见面,我也不会受到诅咒的办法了。”
沈天昭心下一动,“什么办法?”
“只要我们言不由衷不就成了。”
她说着点了点嘴唇,然后笑着举了个例子。
“比如我喜欢桃子,但我说不喜欢,是不是天道就不能觉察到了?再比如……”
程不语神情一凝,凑近了些说道。
“沈天昭,我不喜欢你。”
青年瞳孔一缩,一下子意识到这是少女言不由衷的告白。
“你呢?”
她这样小心翼翼,满含期待地询问。
真狡猾,这时候他说喜欢她会受到诅咒反噬,那他只能回答——
“嗯,我也不喜欢。”
这是假意,也是真情。
作者有话说:
这个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只要言行不由衷,不越界,程不语就可以一直和沈天昭在一起。天道就不会觉察。
所以他们两人到死都没有结道,没有在三生石上结缘,更没有真切表明过爱意。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那日起, 两人极为默契的以这样言行不由衷的方式相处着。
不逾越,也不妄念,反倒正如程不语所说的相安无事。
一月过后,沈天昭在天劫之后所受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蓬莱。
蓬莱是海岛, 清晨日光明媚,空气里都带着咸甜的潮湿, 有风拂过, 将青年的额发拨开。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也在此刻暴露无遗。
他手中拿着一把精巧的刻刀, 桌面上摆着累积的木块,和成堆的木屑。
这些是沈天昭得了程不语的允许,去蓬莱后山砍的,他特意找的那些隐蔽的场所,挑的也只是百年左右的松木桃木,那些珍惜的草木灵植他未动分毫。
程不语单手撑着脸, 坐在靠窗的位置目不转睛注视着他, 一会儿视线落在他平和的面容,一会儿移到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我前几日就想问了,你拿这些木块到底要干什么呀?当然, 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回答, 我就是好奇随口一问。”
青年将手边的木屑拨开,雕刻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
“没什么不方便回答,我拿这些是用来做傀儡的。”
“傀儡?”
沈天昭抬目看着少女的眼睛解释道。
“你父亲的修为虽低于我,却也是化虚之境。我短时间内不能完全恢复, 加上这里又是蓬莱, 他神识覆盖之所。我一旦催动剑气的话, 他肯定会觉察到我的存在。”
“所以我打算做一个傀儡把自己的身魂藏匿其中, 只要气息隐藏好了,我什么时候离开都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之前他带着程不语修行的时候在沧海也使用了剑气,蓬莱主之所以没有觉察到他,是因为当时沧海之上还有天劫未褪的余雷。
有天雷的气息遮掩,才未被觉察。
然而很可惜的是当时他伤势又太重,沧海妖兽众多,天雷又尚未褪去,他没有把握安然离去。
这才导致如今只得用傀儡做掩护的办法脱身。
前一秒还心情颇好的少女,一听到沈天昭最近忙活着竟然是为了离开,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得黯然下来。
“……你就那么着急离开吗?”
沈天昭手上动作一顿,刻刀险些划破他的手指。
“不是我着急离开,是这里本就不是我的归属。我总是要回剑宗的。”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日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眼前人宛若神佛,神圣美丽,又遥不可及。
“程不语,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
“这段时日多谢你的收留,我回剑宗之后会让凌霄师兄备上厚礼送来……”
说到这里沈天昭思索了下,因为他在蓬莱待过的事情不能让除了程不语之外的第二个人知晓。
“就以蓬莱主千金百岁礼的理由,到时候你的生辰礼还有我的谢礼,我会一并备好让人送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不语并没有因为青年妥善周到的安排感到高兴,相反,她很生气,气到身体发抖,眼眶泛红。
“你还没走就这么迫不及待安排好一切,想要和我撇清关系吗?!难道你觉得我这段时间照顾你,收留你,就是为了向你讨礼吗?”
沈天昭皱了皱眉,“你误会了,我只是……”
“你只是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从没把我当回事!”
她捏着拳头,小脸通红。
程不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生气对方的离开,生气对方像之前宗门大比时候不顾她的意愿把她一把推开。
她知道他不是讨厌自己,他只是忌惮天道,忌惮命数。
可她不在乎呀,她是个废灵根,她的仙途本就有限,命数也有限。
在有限的生命里她想要逃离这座四面为海的囚笼,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明日便是她身消道陨之日她也甘之若饴。
这些程不语不能说,她怕自己直白的爱意会将眼前人越推越远。
因为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怕羁绊绊脚,怕因果累人。
对于他来说,自己自始至终都是累赘。
程不语紧紧攥着衣袖,视野一片朦胧。
“我早该知道的,你们修剑的人都是铁石心肠。我明明是你的道缘,你也是无动于衷,没有一点留恋的。”
“不是,我没……”
他又不说了,又在忌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