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俨是吃过慕容翊的手艺的,当时是没说多好,但之后免不了念念不忘。本来还想再玩一会儿,一看慕容翊在锅前站定,顿时腿就不由自主坐下来了。
静妃惊吓过度,原本没什么胃口,也不喜欢坐在地上吃饭,觉得有辱斯文,但是慕容翊端上来一碗汤羹,香气极其有冲击力,以至于静妃不由自主眼神便凝住了。
这东西很像豆花,看起来嫩滑洁白,但普通豆花哪有这般馥郁迷人的香气呢。
慕容翊娓娓地道:“娘娘胃口不佳,不妨尝一口这鸡豆花。鲜美清淡,口感极嫩。鸡是北地雪鸡,肉质最是丰腴细嫩,且有雪松清香。以三只鸡的高汤熬炖,选取最细嫩的鸡翅肉与猪肉剁馅成糜,再与蛋清拌成鸡浆,将鸡浆缓缓倾入煮热的高汤,其间小火炖煮,便能凝成这宛如豆花的形状……”
他话还没说完,静妃鸡豆花已经下去了一半。
不是她粗鲁,实在是这鸡豆花真如豆花一般,嫩极滑极,一口就滑下去了,却又比真正的豆花不知道滋味高妙多少倍。
慕容翊给铁俨准备的鸡豆花,则加了辣,他亲自炼炸的红油,香气浓烈,碗中红白二色鲜明如雪上红日。鲜辣二字搭配最佳,铁俨一口喝了,喉间呼呼作响,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其后还有切成细条腌制过的牛舌,以剔刺的白鱼肉裹一层,蛋清裹一层,再以猪网油裹一层,最后以薄米浆皮子裹住蒸熟后再下油锅煎炸,一次炸熟,两次炸脆,切片串起。入口外皮酥脆焦香,能听到炸脆的猪网油细微的碎裂声,随即便能感受到腴润又清冽的香气,里层口感则层次丰富,猪油的丰腴、鱼肉的细腻、牛舌的柔韧,荟萃一堂,其味相辅,唇齿间鲜香长留。
还有三种酱料可蘸,品起来又是不同滋味。
喜欢辣的铁俨面前很快堆满了陈皮辣子兔丁,泡椒山珍鱼片,椒盐填炸禾花雀炸得焦脆,塞了三种肉糜。
静妃面前是西洋柿子盏虾仁,水晶烧卖,三套鸭当着她的面层层剖开,只给她奉上三颗浓缩了精华的珍珠般的鸽子蛋。也有符合她身份的鱼翅燕窝金玉满堂。后者取上好燕窝,用最轻浮美妙的泉水发泡好,以最醇厚的鸡汤加玉菇火腿煨烂,再用顶级青鲨翅,与肥蟹母鸡蹄膀笋干粉炖一整日,再加海参海虾香菌木耳山鸡片黄花菜勾出金黄色的欠儿,最后去掉所有浮渣,只取一盏淡金色的汤汁,盛在雪瓷荷花盏中,银勺舀起,凝而不散。
说是野餐,享用的却依旧是宫廷品格,静妃很满意。
用完午膳,铁俨便要回宫,做皇帝的日理万机,今日抽出半日工夫接女儿,晚上就得加夜班。
慕容翊却道先前让娘娘受了惊吓,想请娘娘视察一下他的店铺作为赔罪,并列举了自己的店铺,其中不乏近期在盛都非常有名连深宫妃子都听闻的名店,种类则不限布料、首饰、珠宝、美容等等……说得静妃十分心动,下意识怯怯看着铁俨。
铁俨看她这样,便道:“既如此,机会难得,你去逛逛便是。你若看上了什么,回头朕补给你。”
皇帝陛下的意思就是,好歹是皇室,千万别眼皮子浅,拿人家太多东西,将来万一铁慈不要人家了,上门要债须不太好看。
静妃喜滋滋地点头,也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
此处离皇宫不算远,慕容翊坚持要先护送皇帝陛下回去,宫城前下马车时,铁俨趁铁慈先下了车,嘱咐静妃道:“朕瞧阿慈和那小子有些过于亲热了,你注意瞧着是不是这样,得闲也和阿慈说一说,虽然她是皇太女,但也是姑娘家,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这男人再好,也不要随意交付了自己去……”
静妃踌躇了一下。
铁俨何其了解她,立即问:“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了?”
静妃又犹豫了一下,才附耳在铁俨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铁俨:“!!”
正在此时,慕容翊跨上车辕,笑盈盈掀开车帘,道:“陛下,您可以……”
铁俨起身,站上车辕,忽然袍子一掀,大脚对慕容翊屁股狠狠一蹬!
他刚抬脚的时候,慕容翊就察觉了。
武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躲避。
只要他想,可以像一股烟一样转眼溜到广场那头。
然而此刻心念电闪,他最终决定,不闪不避。
“砰。”一声。
慕容翊被生生踢下车,五体投地,一个马趴。
“……”
第460章 我虚不虚
在旁边和宫卫首领嘱咐什么的铁慈愕然回头。
就看见尘埃里大字型趴着的慕容翊,和高高提着脚,愕然金鸡独立在车辕上旳老爹。
这是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她就一个转身,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丈人女婿,忽然就上演了全武行?
慕容翊什么事得罪老爹了?让做惯皇帝体气尊严的父皇,气得亲自上脚?
铁俨从车上跳下来,掸掸袍子,盯着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慕容翊,看那神情,似乎很想从他身上踩过去。
然而他最终一个扭身,从慕容翊旁边过去了。
铁慈看看老爹气冲冲的背影,看看赖在地上的慕容翊,没好气地道:“还不赶紧起来!”
慕容翊抬起脸。
鼻血长流。
铁慈吓了一跳,急忙过去,要去扶他,“怎么了?怎么会忽然挨我爹的无影脚?你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
慕容翊趴在尘埃里,凝视着老丈人的背影,微微思索,凝重地和铁慈道:“我觉得,我被你睡了的事,可能已经东窗事发了。”
不是他自吹,他这么会伺候老丈人,除此之外,绝对不会有任何会惹怒老丈人的事了!
铁慈:“……”
槽点太多,一时也忘记吐。
慕容翊抬着一张流着鼻血的如花颜容,拉着铁慈的手,气息奄奄地道:“我玷污了你,被你爹踹是应该的,所以我没躲。以后他见我一次踹我一次,我都受着……”
铁慈把他的爪子猛地一甩,站起身来,冲着她爹的背影喊:“爹,这事我先干的!”
“……”
砰一声,正要走进宫门的铁俨,一头撞在了宫门上。
……
折回去逛街的马车上,静妃时不时掀帘,看看外头慕容翊的背影,欲言又止。
一直闭目养神的铁慈,最终被她这个吞吞吐吐的做派弄烦了,微笑道:“母妃有话想说就说吧。”
静妃这才悄声道:“殿下,你这位……慕容世子,是不是身子有些虚?”
铁慈:“……??”
外头顺风耳的慕容翊:“……???”
“母妃何出此言?”
“……我听说这位世子武功很是高强……但是或许传言有误?不然怎么会被你不会武功的父皇一脚踢下车呢?”
铁慈倒是想顺水推舟损慕容翊一下,但想到静妃那黄豆大的脑仁儿,还是别和她开玩笑免得惹出麻烦来,便道:“那倒不是。阿翊武功自然不弱,他只是对父皇尊重,不敢躲避而已。”
“那就好。”静妃松了口气,瞟了外头一眼,声音更低了,“我是说……我是担心……是不是你们年轻人某些方面不晓得节制……所以虚了……这其实也不是小事,若真有这困扰,我这里倒是有……”
她话还没说完,帘子外头,慕容翊对骑马跟随的朝三道:“朝三,你看见一条街外那屋顶上歇着的一只鸽子了吗??”
朝三莫名其妙地道:“什么?哪里?”
“就那个,灰色的,尾羽是白色的鸽子。”
“……好像看见了,但是看不清楚颜色。”
“就那只,你信不信我能把它打到底下屋檐下的油锅里去?”
“这个……世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好了,打下来了,现在去,把那只油炸鸽子拿过来给我吃。”
朝三:“……”
您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朝三,你信不信我能把你也扔到那个油锅里去?”
“我信!我信!我这就去!”
片刻后。
一阵鸡飞狗跳之声。
朝三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世子,油炸鸽子来了!”
与之同时的还有后面的追杀声,一个有点熟悉的老人音大喊:“快追,快追!是哪个王八蛋把老子的鸽王打到油锅里炸了的!”
朝三:“……”
铁慈:“……”
慕容翊就好像没听见,拎着油炸鸽子,一本正经问朝三:“怎么样?这一手,不虚吧?”
朝三:“……不虚!不虚!世子,主家追来了怎么办啊?”
铁慈:“……”
静妃:“……”
那群人已经追到近前,拦住了马车,当先一人怒喝道:“站住!赔本侯的鸽王来!”
铁慈把车帘一掀,伸出头来笑道:“端阳侯,好久不见。”
端阳侯冯弘一怔,急忙行礼,“原来是太女殿下,竟不知殿下何时回京了。惊扰殿下,老臣有罪。”
“端阳侯免礼。”铁慈笑道,“是我们先惊扰了侯府。今日本不会路过侯府,只是想起冯桓说过,不知道府里那株金丝枫红了没,想着替他看一眼,回头也可以写信告诉他。”
果然她一提起冯桓,端阳侯就忘记了鸽子,急忙道:“敢问殿下,小儿为何还没有回来,也未曾听闻殿下有在燕南指派他事务,不会是受了伤吧?”
铁慈自然知道冯桓不回来的原因,好像是魃族的阿吉生病了,具体的原因魃族讳莫如深,并不肯告诉铁慈,且对冯桓很是怨念。冯桓本来都跟着队伍上路了,最终还是说抗不过自己的良心,又掉头返回了。
也不知道他和阿吉是怎么回事,将来又会如何。铁慈想给冯桓做个铺垫,便道:“他之前是受了点小伤,您也知道燕南多毒物,后来是托当地善解毒的大族里一位姑娘帮忙才治好的。如今是已经好了,只是救命恩人又病了,冯桓因此多留几天,您不必担忧。”
端阳侯这才舒一口气,道:“这兔崽子,家书里说得含糊暧昧,仿佛从此不打算回来了似的。生生吓得他娘哭了好几回。原来竟然是为了个燕南土著女子滞留!人家病了,他留那里作甚?他又不会治病!莪这就再去信催他!等他回来,看不打断他的腿!”
铁慈笑道:“也对,如此不孝。该打。既如此,孤给你做个见证。”
端阳侯给她堵得神色尴尬,连连咳嗽,讪讪道:“倒也不敢劳烦殿下。”
铁慈淡淡道:“冯桓知恩图报,为此毫不介意燕南寒苦。孤很是激赏。怎么,瞧着侯爷似乎并不很乐意?”
端阳侯一凛。
冯桓跟随太女出巡燕南,没少吃苦,听说出生入死都好几回,他听说了虽然心疼,但也欣慰,如此这般和太女同生共死一番,就是千金难买的从龙之功,听太女的口气,也是要给冯桓安排的,一个纨绔浪荡子弟,好不容易拿命换来的好前途,可不要给自己一句话给败坏了。
急忙躬身道:“殿下说的是。既然得人救命之恩,自然不能一走了之。老臣不会催他的。”
铁慈这才笑着点点头,道:“孤身边人误伤了您的鸽子,回头孤让人给您赔几只好鸽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