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熠还没有江云康那么高的见解,他年纪小,又被孟氏宠得没吃过苦,心思简单却又直楞,很多时候不是不够聪明,只是他没有那个认知。
疑惑地看了看江云康,他突然道,“三哥,你怎么越来越像大哥了?”
江云康哈哈笑道,“近朱者赤,这段时间得大哥不少提点,也就多学点大哥的好处。”
“五弟如今十四,算是个小大人,往后该适当约束自己才是,昨日我没拉着你,今天的承安侯府怕是要大乱。特别是母亲,她可最疼你。”
江云熠撇撇嘴,这次倒是没顶嘴对着干,他站了起来,“你的话,我记下了。你救我一次,我会记得。你自己也好生保重,四哥小心眼,他不敢动我这个嫡嫡子,但他可一直想法子对付你呢。”
往前走两步,又停下,“还有,下次县试时,我一定会通过,两年后的乡试,咱们再比过的!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
“好啊,就请五弟好好努力,我们乡试再见。”江云康大方笑道,起身送江云熠出去。
等江云熠走后,他才进正屋找林氏。
林氏胳膊的水泡稍微扁了一点,彩萍在给她换药。
“方才五爷进屋时黑着脸,我还以为他要找你麻烦。”林氏笑着道,“但他说是来感谢你的,问他什么事又不说,看他一直皱着眉,倒是有趣。”
江云康说了昨晚酒楼的事,“五弟本性不坏,就是性格变扭,且不讨人喜欢。他能来和我说谢谢,怕是想了又想。”
看彩萍给林氏涂完药,江云康还是很心疼,拧着眉头不高兴。
林氏宽慰道,“三爷别皱眉了,我现在好吃好喝养着,什么事都好。这段时间你次次考了头名,府里的下人都客气一些。”
人就是这样,拜高踩低,别人看着江云康要好了,才会有好脸色。以前三房天天被训斥,也就没人给笑脸。
林氏看江云康还是沉着脸,转而说到娘家的弟弟,“金陵还没信送来,也不知道源儿这次过没过。如果他过了,府试还得来京城考。”
“源儿功课不错,县试问题不大。”江云康想了想,“他要是过了县试,便让他提前来京城,先适应一段时间,免得到时候水土不服。”
“我也是这样想。”
林氏和弟弟的感情最好,哥哥们忙着做生意,在家中时间并不多,倒是弟弟常陪着,“就是不懂安排他住哪里比较好。”
林家在京城也有自个的宅子,林氏也有另外的别苑。可林源是个贪玩的性子,林氏怕弟弟不在身边,没人管束后会跟人学坏了。但让弟弟住侯府,又怕弟弟跟着受人白眼。
江云康看林氏低头撇嘴,猜到林氏的担忧,帮忙出主意道,“娘子若是不放心林源在外边住,就让源儿住进来,父亲和母亲不会说什么。咱们附近正好有个院子,让源儿住我们边上,娘子也好照料。”
“母亲和大嫂都是场面人,她们会把面子做得好看。至于二嫂,最近红梅身体渐渐好了,正和她争宠呢。”
“而且你也说了,我考了头名后,府里下人对我们也多了笑脸。”
“哎,但凡源儿自己能乖一点,我也不用那么操心。”林氏叹气道,“其实我爹娘也是这个意思,家里就源儿一个读书人,生怕他被人带坏,让我好好盯着他。”
林家家财万贯,是金陵首屈一指的大户。可再多的钱,在别人眼中也是一身铜臭的商人,有点地位的都看不上,还要被当地的官员吃黑钱。属于花了钱,还要憋着气那种。
所以林氏的父亲林全福,迫切地希望家中能出个读书人,就算只有秀才功名,那往后子孙也能跟着改命。
就是林氏,若是多个有功名的弟弟,往后别人说起她家世时,也不好和现在一样看不起。
但林源好动爱玩,眼下又是最容易走歪路的年纪,林家人便不放心他自个在外面住。
“其实源儿不小了,比五弟还要大三岁,十七岁的人会长大的。上回我看他就不错,可能只是你们关心则乱,还把他当小孩。”江云康笑道。
听到这话,林氏也跟着笑了,“你还夸他上回有长大,他上回可是拉着我与你和离呢。”
林氏刚嫁进侯府时过得不如意,婆母妯娌看不上,夫君又冷漠,林源上门做客时发现姐姐过得不好,就想带姐姐回家。那会林源还小一点,却拍着胸脯和林氏说,只要有他在,林家就永远欢迎林氏回去,绝不让林氏受半点委屈。
“那会他也是为你好。”江云康对这个小舅子印象还不错,虽然人贪玩一点,但很重感情。若是再懂事一点,读书应该会不错。
说到林源科考的事,江云康才想到要给岳父报喜,赶忙去书房写信。
信送出去后,过了个十日,金陵来了回信。
林全福得知女婿中了县案首,高兴得一晚没睡,前两页纸都在夸江云康。后面就写林源县试考得也不错,是金陵的第九名。林家老两口打算让林源三月动身,可以和江云康一起探讨学问。
林氏听说弟弟的名次后,那叫一个激动,在屋子里转了好半天,才带着礼物去找孟氏。
这段日子孟氏忙得身心疲惫,侯府内宅里的事,都要她来过目。本来有个向氏帮忙可以好一点,但向氏做事总不合她规矩,还惹得一些旧仆怨声载道。
加上江云熠县试没过,孟氏心情更差,心累得很久没关注三房的事。
林氏跟着张嬷嬷进屋后,虽然知道孟氏一定会同意,毕竟府里也常有亲戚来小住,但心中难免还是有点忐忑。
她在这侯府,还是没有太大的归属感。
“既然是你弟弟要来,应该安排个好点的院子才是。”孟氏知道林氏有了主意,不过是嘴上说说,等林氏说不用麻烦后,也没再多说,目光落在林氏刚显怀的小腹,孟氏张了张嘴,随后道,“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但你要记得,侯府的规矩不可破。”
林氏心头一紧,点头说是。
从正院出来时,林氏的气息还没匀,深吸一口气道,“彩萍,我们去亭子里坐坐。”
今儿天好,池塘里有两只大雁嬉戏,回去也没什么事,林氏便想过去坐坐。
彩萍扶着林氏朝凉亭走去,经过一片假山时,突然听到有低低的抽泣声。
“三奶奶,是不是有人在哭?”彩萍转身找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左边的假山后,“好像是那里面传来的。”
第27章
假山后的哭声很小, 在彩萍说完没多久,便停了。
林氏往前走两步后,看到假山边上露出一片衣角, 继续往前走认出是六弟江云成,喊了声“六爷”,就看到江云成飞快站起来, 背对着林氏擦眼泪。
“你这是怎么了?”林氏问。
江云成也是庶出,虽然是江云康这一辈最小的孩子, 但同样不得宠,性格内向又胆小。因为都是庶出的关系, 他和江云康的关系倒是还可以,有时会带着他姨娘做的吃食去三房。
江云成今年只有十一岁,他长得像赵姨娘,眼睛圆圆的,看着就很老实,说话时总是微微低头,不敢正视别人。
“没……没什么。”江云成头垂得低低的。
想到往日江云成乖巧得像羊羔一样, 既然遇到了,林氏有些不忍心, 柔声道,“你有什么事就和三嫂说,三嫂不会和别人说。”
“我……我……”江云成把嘴唇都咬破了, 长吸一口气后, 才抬头恳求林氏,“三嫂, 您能不能帮我姨娘请个大夫?”
“赵姨娘病了吗?”林氏皱眉问。她和赵姨娘鲜少有碰面的时候, 住得也远。
江云成点头说是, “前些日子就病了,姨娘想着自己撑过去,不愿麻烦母亲。可过了几日还不见好,我便去找了母亲,母亲倒是马上同意,可那些下人左右推脱,过了大半天才把大夫请来。原想着很快能好,可药喝下去却没用,人还越来越没精神。我今日想再去求求母亲,可张嬷嬷拦着我不让进屋,说母亲这段日子太累,让我别打扰母亲休息。”
赵姨娘原本是孟氏的丫鬟,在孟氏生江云熠时才给开的脸。因为一直依附孟氏而活,在孟氏跟前谨小慎微,也伺候得非常勤快。最常和儿子说的,就是不要惹孟氏生气,不要麻烦孟氏,他们要卑微点才能好好活着。
因为惧怕孟氏,赵姨娘在承安侯那里也是畏畏缩缩,承安侯府过了新鲜劲,她便没了宠爱。孟氏看她不得宠,也慢慢忽略了她。一个不得宠的侍妾,自个儿还立不住,在侯府的境况自然不会好。
在这种环境下,江云成被养成一个胆怯的小孩。他能去求孟氏第二次,想来赵姨娘是病得真严重。
林氏看江云成衣摆的地方磨破了一些,知道江云成和赵姨娘手头紧,没有银钱打赏下人,便没人肯帮忙跑腿。
“彩萍,你快去门房,让他请个大夫来。多拿点银子给门房,让他跑快一点。”林氏吩咐完彩萍,再拿帕子帮江云成擦了眼角的泪痕,“六爷快别哭了,赵姨娘跟前需要人守着,你把眼泪擦了就回去吧,别让赵姨娘看到你哭,免得她更伤心。”
赵姨娘的事,林氏并不太好插手,毕竟这事该由嫡母去管。可嫡母不上心,江云成又太小,若是再不帮着请个大夫,赵姨娘要是有个好歹,江云成便无依无靠了。
林氏帮江云成擦完眼泪,安抚道,“你快回去吧,待会大夫看完后,有什么缺的,就悄悄地来找我。”
“三嫂,我……”江云成的泪花在眼眶打转,感动得抽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快别哭了,回去吧。”林氏说完后,江云成给她行了个礼,才跑着回去。
池塘中的大雁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林氏轻声叹了口气,一个人回了三房。
江云康看到林氏一个人回来,有些意外,问过之后,才知道彩萍帮六弟去请大夫。
进屋坐下后,林氏的表情有些惆怅,“刚和侯府定亲时,所有的亲戚都说我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日子是自己过,咱们这些庶出的,有时候过得还不如一个体面的下人。”
感叹完后,林氏又马上补充道,“我就是想这么说一句,不是要继续抱怨。”
“娘子有不舒服也可以尽管说,咱们屋里说了,比憋在心里好。”江云康理解道。
林氏却摇头说没了,这个境况她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早就和彩萍说过好几次。现在他们三房有了起色,多想想开心点的才好。
夫妇俩感叹了一会,再各自忙去。
等傍晚时,彩萍才回来。
她和林氏说赵姨娘是身体虚加上发热,以前有病都熬着,日子久了就把身子熬虚。大夫给开了药方,她亲自喂了下去,等赵姨娘睡一回醒来,听赵姨娘说话有气一点才回来。
“六爷亲自送了奴婢到园子,他才十一岁,要是赵姨娘这会走了,八成人也就焉了。”彩萍叹气道,她看着都于心不忍,也不知道夫人为何这般心冷。
林氏跟着感叹两句,外头天要黑了,她刚进里屋准备坐下,就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仔细听了后,是老爷让三爷过去一趟。
“天都迟了,老爷怎么还找三爷说话呢?”林氏好奇道。
彩萍扶着林氏坐下,又给拿了羊绒毯,“想来是有学业的事要说,近来老爷看到三爷,说话和气不少。”
“这倒是。”说到这个,林氏轻蹙的眉头舒展开,和彩萍谈论绣什么花样的虎头鞋好。
而江云康跟着正院的人去了父亲屋里,承安侯身上有淡淡的酒味,面颊微微泛红。孟氏坐在一旁,低头端着茶盏,看不出表情。
江云康刚躬身行礼喊了一句父亲,就被措不及防地踹了一脚,踢在他的肩膀上,人往后倒了几步,摔坐在地上,头差点撞到身后的门。
他错愕抬头,不解地看着承安侯。
“你个逆子!”
承安侯指着江云康,破口大骂,“刚有点成绩,就嚣张得不像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江云康还是没明白承安侯为什么生气,他自问这些日子事事都周全,不可能做过能让承安侯那么生气的事。
“父亲,您为何突然生气?儿子最近勤勤恳恳,并没犯错啊?”肩膀的疼这会蔓延开来,江云康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强忍住想上去打一拳的冲动问。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承安侯瞪着江云康,因为喝多了酒,这会气血上头,感觉头晕脑胀,忙扶着额头坐下。
孟氏帮承安侯掀开茶盖,不咸不淡地道,“老爷先喝口茶,就算三郎有错,您也别气坏自己,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承安侯抿了一口茶,拍着胸口指名道姓,“江云康,我今天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今日承安侯和一些同僚去喝酒,县试刚结束没多久,大家便夸承安侯教子有方,嫡出的大郎前途光明,三郎这次中了县案首,想来也有另一番前程。
一开始,承安侯还被夸得飘飘然,连着多喝了几杯酒。
但他没高兴多久,一个叫吕岩的同僚,插嘴说了句“江家三郎怕是表里不一”的话,场面顿时尴尬住。
有人想岔开话题,但承安侯自己非要逼问到底。吕岩便说江三郎欣喜过头,目中无人到对同窗撒野,说他儿子被江三郎踹了一脚,至今还躺在家里修养。
吕岩还说,不过是醉酒的几句气话,江三郎却嚣张跋扈,对着他儿子拳打脚踢,还诅咒他儿子科举永远落榜。
承安侯听完吕岩的一番话,当场面子就挂不住,那些同僚看他的眼神也带了探究。
当时哪里还喝得下去酒,怒气冲冲地回来,要找江云康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