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是官,商是商。”齐越皱眉道,“我们有自己的立场,他也有他的目的。与其说不给齐家面子,江云康是没打算给所有富商面子,但他又宴请大家,也就说明,不会刻意为难。”
顿住叹气片刻,“之前是我们嘀咕了这个新科状元,思孝,莫要轻敌不敬。这个江大人,并不是等闲之辈,以往来新余的官员,打多大都有手腕,却很难做到像他这般圆滑又事故。”
大多官员都看不上商人,不是直接威压下来,便是张嘴要钱。
直觉告诉齐越,江云康是不一样的。
在齐家困惑时,钱明远也惊讶不已。
原以为江云康和白轻舟会把他给丢一边去,不曾想也送了帖子来。
再三确认帖子没有写错后,钱明远哈哈笑了起来。
钱明远的父亲在三年前走商时,意外摔下山崖,断了腿后,钱家的生意便都落在了钱明远身上。
他只有一个庶弟,其余都是姐妹。庶弟无能懦弱,钱明远从来不放在眼里,只是当狗一样养着。
不过钱明远和他父亲钱伟的关系也一般,他母亲早逝,父亲虽没续弦,却领了一个卖艺的外室回来,同时还带了个小孩。那会钱家没少被人笑话,钱明远也因此对钱明宇母子怀恨在心。
到了父亲的屋子后,钱明远敲门进去,不等父亲开口,就说明江云康送请帖的事。
“京城里之前的意思,是想看江云康当不了这个通判,但这次江云康刚放话有粮,便送请帖给各大富绅。依父亲看来,江云康是什么意思?”钱明远简单直接说完,直直地看着他父亲。
其实他心中有想法,过来只是想听下他父亲的想法是不是和他一样。
钱伟不便于行后,成日里便待在屋子里,面颊是一种不健康的白。
他行商多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只是运气不好断了腿。
“莫要轻敌。”钱伟了解儿子,皱眉道,“你是不是觉得江云康一定没粮,明日得罪宴请,是想让你们放粮出去?”
“难道不是吗?”钱明远自信满满地道,“新余附近一带的粮,不是我们收了,便是齐家。江云康想在两日内找来新的粮食,岂不是痴人说梦?”
“就算如此,你也得防着一点,别忘了上次吃过亏。”钱伟提醒道。
“罢了,我与您说不清,父亲身子不便,还是别让钱明宇出去乱逛,让他多在家中陪您吧。”钱明远说完便甩袖离开。
钱伟只能摇头叹气,想到小儿子的未来,又更为忧心。
到了次日,江云康一早就去了秋月楼。
第一个到的是齐越父子。
江云康听说齐家的粮价已经低了一成,便清楚齐家父子的态度,这会看到他们,面上的笑容也多一些。
等齐家到了没多久,罗家人也到了。
罗家人都生得魁梧,嗓门也大一点,这次粮价的事和他们关系不大,但罗家在新余的地位举足轻重,江云康还是送了帖子去。
要立威,就得一次做好。
最后便是钱明远姗姗来迟,比约定好的时辰还迟了半个时辰。
他刚进来,便“哟”了一声,“是我的不是,府里杂事太多,这才耽搁了时辰,大家别见怪啊。”
“没事。”
江云康坐着没起身,边上的白轻舟脸色难看,江云康则是笑眯眯地看着钱明远,“迟了就坐下来喝茶吧,我们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
江云康只等了钱明远一刻钟,但钱明远还没到之后,他就让人先开席了。
钱明远看了眼桌上动过的饭菜,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刚要开口,却被齐思孝抢先道。
“钱大哥迟来应该罚酒三杯才是,让我们等的好苦,江大人本来是想一直等,还是我先忍不住饿了才开席,钱大哥可别怪江大人哦。”齐思孝微笑起身,手里端着酒盏,举到了钱明远跟前。
钱明远本想问江云康有没有待客之道,反被齐思孝先点出迟早,再去看江云康和齐越的面色,心里突然好奇,他没来的时间里,江云康他们都聊了什么。
酒已经送到了跟前,钱明远不喝,便是让自己下不来台,只能憋着气喝了。
等钱明远喝完酒,江云康才起身让大家去边上喝茶。
早有下人准备好茶水点心,白轻舟坐在中间,齐越随后坐下。
钱明远喝完三杯酒,过了会才缓过神,但只剩下离江云康和白轻舟最远的位置。
“大家都是新余里有头有脸的人,新余往后的发展,还得靠各位来支持。”江云康先开口道,“今日请大家来赴宴,也是为了能打个照面。”
说完,江云康端起手中的茶盏,吹了吹,再小口抿了下。
在江云康低头喝茶时,在场众人的目光互相交换了一下,有较量,也有疑问。
大家或多或少,都猜江云康会提最近粮价的事,但江云康并没有提。白轻舟的面色虽然没那么好看,却也没谈公事。
钱明远坐得心里乱糟糟的,对方不主动,他又不好去提粮价的事。
不过听说齐家降了一成粮价,心中颇为看不上,这会看齐思孝和狗腿子一样地给江云康倒茶,轻轻地冷哼一声,“齐家小弟前些日子,可是去学了训犬?”
“不曾。”齐思孝问,“钱家大哥为何突然这样问?”
“没什么,随口一谈。”说完,钱明远低头浅笑,但那抹笑容带了讽刺,不需多久,齐家父子就明白钱明远说他们是狗。
齐思孝不如父亲稳重,当即想要发火,但齐越先开口道,“今年冬日,粮价上涨得厉害,我们这些卖粮的也头疼。不过听说昨日里有百姓去闹事,我是彻夜难眠。”
他起身和江云康两人躬身行礼,“两位大人,这段日子给你们添麻烦,实在对不住。草民打算接下来的日子,把粮价都恢复到最开始时,让大家都能吃饱饭。”
这是齐越的示好,也代表了齐家的态度。
齐家降价得那么快,钱明远的面色当即挂不住。
但他不打算退让,齐家能有多少存粮,他心中清楚。等齐家卖完便宜的,百姓总要去买他家贵的。
江云康挺满意齐越的上道,不需要他开口多说,就能帮他想说的话都先说了。
齐越够聪明,和这种人做事比较容易一点,只需要知道齐越的目的,其他的便不需要担心。
一直没说话的罗超平,也在这会开口道,“齐老爷不愧是个心善的,就是光你一家降价也不够啊,还得看看别人才是。钱家贤侄,你说是不?”
话题被罗超平抛到钱明远这里,钱明远本不想搭话,这会恨不得把罗超平的嘴给缝上,特别是在罗超平眼中发现看热闹的神情,更是让人生气。
但钱明远这会不能生气,他跟着夸道,“齐老爷确实心善,拿自己的老本出来摇尾巴,看来齐家的家底还是比钱家要好。这样的事,我们钱家可做不出来。”
这个话一出,大家便明白钱明远的态度。
江云康看了眼钱明远,见书砚从楼下走来,听完书砚小声说的话后,微微抬眉笑道,“今日和大家伙坐在一块,实在是难得。”
他转头看向齐越,“齐老爷能想到民生,这个事,本官记在心里了。”
说完,江云康又去看白轻舟,默契地和点点头,一起站起来道,“不管最近府衙里的事务繁忙,今日已经互相认识,往后有事请各位帮忙时,还希望大家也能配合一二。”
白轻舟附和道,“今日的酒钱,江大人已经结了,你们可以继续坐,我们先走。”
看齐越他们要送,江云康忙说不用,但齐越和罗超平还是送他们到酒楼门口。
在他们走了后,钱明远拍桌骂咧咧地道,“一群没有根骨的狗,还没给骨头就摇尾巴,我到要看看,他们能威风几时?”
说完,钱明远起身也要走,却看到了折回来的齐思孝。显然,他方才的话都被齐思孝给听了去。
“怎么,给人当了狗,现在要去告状吗?”钱明远没好气道。
齐思孝握紧拳头,但还是没打上去,他站在原地,过了会反而还是笑了,“方才下楼时,江大人说了,已经有新的商队运粮到了城外。钱明远,你的粮食,就留着你自个吃吧。”
“新的商队?”钱明远愣了下,看齐思孝要走,追了上去,“你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齐思孝却不愿意搭理钱明远,大步离开,片刻都不停。
钱明远心跳飞快,让人去城外看看。
小厮刚走,钱明远又坐不住,自个去了城外。
等钱明远到城外时,百姓们已经围着一个商队买粮,打听之后,发现价格比新余之前的价格还要便宜一成。
钱明远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人往地下一倒,晕了过去。
有人看到钱明远摔倒,对着钱明远“呸”地吐了口水,“奸商!”
一个人开始骂,就有其他百姓开始附和。
若不是钱家小厮背着钱明远跑得快,钱明远今日得沾一身的唾沫回去。
百姓们有了便宜的粮食吃,林家还不用把粮食运会京城,用省下来的车马费作为折扣,卖完这些粮食,林海也不会亏。
齐家的粮价也跟着降低,不过还是比城外的粮价贵了一成。但这一成价格,也是百姓们能接受的,还是有人会去买。
只有钱家的米粮铺子,连着三日都没一个人去。
等钱明远顶不住压力,不得不降价时,百姓们却都记得他带头涨价,不肯买他的粮了。
林海送来新余的粮,很快就卖完。
新余的这个冬天,总算能安稳度过。
在林家商队走后,江云康便听说钱明远病了。
冬日里急火攻心,还吐了血,连着好几日没起来。
江云康听到后,还让书砚代表他上门去探望,明着说是关心钱明远,但实际是给钱明远施压。
经此一事,新余里的人都知道江云康是个有能耐的。
能在短时间内找来那么多粮食,也就江云康能做到。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江云康从哪里找来的粮食,但不管哪里来的,能吃饱肚子就好。
转眼间,又是一年除夕。
去年除夕时,安儿还不太会说话,但今年已经会背两句《三字经》了。
林氏在信中写,安儿聪明倒是聪明,就是不如顺顺有耐心,日后得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好生□□。
江云康收好林氏的家书,走出屋子时,看到木疆和徐放在杀羊,笑着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今年徐放和木疆都回不去,大家伙便凑到了一块过年。
徐放大声说不用,一边利落地给了羊致命一刀,“这种粗活还是我们来,你去厨房看看,水烧开没有!”
江云康到厨房时,白轻舟正在烧火,锅里的水刚有点热,还需要一些时间沸腾。
他便卷起袖子,帮着一块包水饺。
大家头一次在一起过除夕,每个人都不愿意闲着,纷纷动手帮忙。
虽说都不是会做菜的人,但好在有厨娘在一旁指挥,也有模有样地做了一桌子的菜。
晚饭时,大家围坐在一起,徐放最高兴。
“能在这里和三郎喝上几杯酒,实在是想不到,来,我们先喝一杯。”徐放举杯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