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玄一口气哽在心口,额头青筋隐隐一跳。
虞瑶浑然不觉,一福身后步下玉阶,隔着衣袖摸一摸那封信,嘴角微弯。
楚景玄冷冷盯着虞瑶背影。
他正又要寻个由头发作,忽见立在玉阶下的虞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刹那只来得及狼狈收回视线的楚景玄似因此恼羞成怒。
楚景玄的脸色格外阴沉:“皇后还有事?!”
虞瑶斟酌中说:“陛下励精图治,勤政为民,乃百姓之福,但也应顾念身体,有劳有逸……”顿一顿,她声音低了点,“陛下已近半个月不曾踏足后宫。”
在楚景玄面前提这个,是想借此让他想起霍雪桐这么个人。
许他这几日未去过昭熙殿乃因朝事忙碌。
虞瑶想着,倘若霍雪桐欺负叶采女为真,而楚景玄对此尚且不知情,一旦他兴起去看望霍雪桐却撞见那样一幕,自会有所处置,亦不必她去插手。她不曾提起过霍雪桐、昭熙殿、毓秀宫或叶采女,总不至于又闹出莫名的误会来。
坐在龙案后又拿起一本奏折的楚景玄因虞瑶的话动作一滞。
他看向玉阶下的人,暗忖中饶有兴味道:“不必皇后提醒朕也记得初一将至,会去凤鸾宫的。”
虞瑶却不意楚景玄说起这一茬。
经由他提醒,方才反应过来,他上一次入后宫,便是十五那一日……
脑海恍然闪过些旖旎画面。
虞瑶一张脸“腾地”烧了起来,又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臣妾……并无此意……”
她勉强反驳一句,反而听见玉阶上龙案后端坐的人喉间逸出两声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虞瑶脸颊愈发滚烫一片,心觉越描越黑,忙又与他福身告退,匆匆离去。
楚景玄望着虞瑶如受惊野兔般逃窜而去的背影,扬一扬唇。
只凝神细想,觉出她那番话应当是别有用意。
耐下性子思忖片刻,楚景玄喊常安进来:“派个机灵点的小太监暗中查探下,昭熙殿这几日可有什么事端。”
“是。”常安当下躬身领命而去。
楚景玄慢悠悠瞥向伤口已然日渐愈合的左手,心气终于勉强顺了些。
虞瑶从宣执殿的正殿内出来时脸颊通红。
安静守在殿外听候吩咐的流萤和流月见她这般模样,难得一齐不明所以,互相看一看。
两个人微愣之下快步追上脚下生风、疾步走向软轿的虞瑶。
回凤鸾宫的路上,流月已从虞瑶反应里品出她与皇帝之间确关系缓和,流萤心思却全都在虞瑶好不好上。
“娘娘,陛下让人请娘娘过去是有何要事?”
跟在虞瑶身后入得里间,流萤着急不安,“是陛下难道又为难娘娘了吗?”
虞瑶径自在罗汉床上坐下。
她拿起榻桌上一把团扇自顾自扇得几下风:“去取酸梅汤来。”
流萤忙应声,很快取来冰镇酸梅汤,虞瑶又一气儿喝得四五碗,才觉得脸上的羞臊被压下去些。拿帕子擦一擦嘴,缓过神来,她自袖中取出那封信,努力语气平静说:“是瑞王妃写了信来。”
“一封书信却非要娘娘大热天亲自跑一趟。”流萤早已接过团扇为虞瑶扇着风,隐有不满。
流月反笑:“若不想见娘娘,又何必让娘娘亲自去。”
同样的一桩事在她们口中是截然不同的看法。
虞瑶不愿回想宣执殿内发生的事情,便只提瑞王与瑞王妃,不提楚景玄。
“瑞王和瑞王妃不日要奉诏回京。”
“须得赶在他们回来之前,派人去将瑞王府里外仔细打扫一番,该添置的物件要添置上。”
“流月,这事便交给你去办,皇家的规矩你比流萤熟悉。”
虞瑶看向流月,流月一福身:“是,奴婢领命。”
随即又细细交待流月一些事宜。
一刻钟后,宫人早已备下水,心觉安排基本妥当的虞瑶起身去往浴间梳洗。
虽在宣执殿时,在楚景玄跟前提及六宫,但被楚景玄会错意,虞瑶几乎落荒而逃,便以为毓秀宫的事须另寻法子。未想翌日楚景玄去得一趟昭熙殿,赶上霍雪桐正刁难叶采女,当下斥责霍雪桐一番,甚至说她德容有亏,担不起贵妃之位。
“贵嫔?”
虞瑶从流月的口中听说楚景玄下旨将霍雪桐从贵妃贬为贵嫔,多少诧异。
楚景玄是在昭熙殿当着霍雪桐的面下的口谕。
这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也就比旨意上正儿八经的消息要传得快一些。
“那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流萤小声道,“霍贵嫔从前仗着自己是贵妃又得陛下宠爱,在娘娘面前蛮横得紧,奴婢觉得这样甚好。”
“我自也不喜她那般仗势欺人的性子。”
“只是……”
虞瑶微拧了眉,想到霍雪桐往前那样得他宠爱,也照样轻易被抛之脑后。
帝王薄情,果真不假。
作者有话说:
虞瑶:陛下半个月没有踏足后宫……
楚狗:初一!见老婆时间!
于是很想给狗子弄一张熊猫人在耳边悄悄说“你老婆不要你了.jpg”的表情包哈哈哈哈
第14章 子嗣
霍雪桐从贵妃被降为贵嫔。
虞瑶诧异,六宫的妃嫔亦不遑多让。
彼时霍雪桐被禁足两个月,后宫不少妃嫔确盼着她在此事过后慢慢失宠。
却未曾想来得这么快。
皇帝陛下雷霆之怒,霍贵妃变成霍贵嫔,众人不觉得当真因霍雪桐为难采女叶秀莹以致招来祸患,分明……是她已失去陛下往日偏爱,事情才会变成这般。
也与皇后娘娘有关么?
有妃嫔暗暗揣测,揣测之余,又醒悟皇后的地位,如今仍难以撼动。
前些时候情况凶险的太后娘娘不也挺过来这一遭了吗?
只怕,这日子且有得熬呢。
而气色一日比一日瞧得出在好转的虞太后,从杨瑜君口中听闻霍雪桐被降为贵嫔一事,当个笑料听便罢。如霍雪桐那样小门小户出身且自大蛮横、笨头笨脑的人,她尚不至于放在眼里、惦在心上。
御花园湖边水榭之中。
倚窗而望,入目艳艳荷花映日,湖面凉风吹入水榭,岸边垂柳细枝轻摆。
陪虞太后坐在水榭里小憩的虞瑶,低眉顺眼执壶为虞太后倒一杯莲心茶。今日去清宁宫请安,这两日已能下地走动的虞太后想来御花园散心,她唯有作陪。
“天气燥热,后宫又许多事端,难免引得陛下这半个月少入后宫。”
“但而今霍贵嫔的教训便摆在那里,想来能消停些。”
虞太后似苦口薄心与虞瑶道:“你晓得哀家只那一桩心愿未了,你要再多费些心思。”
“明日便是下月初一了。”
话语似委婉含蓄,提及的却是虞瑶最不愿费心思的——
皇嗣。
她不愿自己的孩子生来便被利用。
然又清楚,或在姑母眼中,这方是她最大的“可取之处”。
不过虞瑶同样知道,楚景玄不想和她有孩子。
因而即便她有时承了君恩,翌日的清早必会得一碗补药,那药的效果极好,让她至今无孕。
虞瑶将茶杯送到虞太后的面前。
忽听虞太后说:“你无须担忧什么,哀家自会让陛下将给你的补药撤了。”
虞瑶几不可察地手抖一抖。
幸得已将那杯莲心茶搁在石桌上,方不至于泄露别样心思端倪。
“姑母身体刚好转些便累得姑母这般操心,实是我不该。”
虞瑶温声应着,心下斟酌,又想开口,反而先被虞太后轻易截断她的话。
“陛下已是弱冠之年,却至今膝下无一子半女,身在皇家,子嗣丰盈尤为重要,大臣们也是着急的。”虞太后轻描淡写,虞瑶听得心惊,“这些日子大臣们上奏的折子不在少数,陛下自当认真考虑。”
言下之意,朝堂上的大臣们近来又在为皇嗣之事谏言。
虞瑶从虞太后的话中听出一种志在必得。
她一时接不上话。
想起的是十五那一日,交给她的轻纱裙与那一壶未能派上用场的酒。
“哀家命人为你准备好了药。”
虞太后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喝得一口微苦的茶水,“只须侍寝之后及时服下,对你会有帮助。”
所谓的帮助,自然是对孕育子嗣有帮助。
三言两语令虞瑶后背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