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看了一眼身后的黄门,“三娘暂且忍忍。”
说罢,罗氏面上的神情骤然一变,换成了另外严厉的面孔。
“三娘你还知道你做什么?!”
外面的黄门看着罗氏把皇后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悄悄的退后到太华殿里。
元茂听到罗氏不仅仅把白悦悦给叱骂了一顿,还上手打。手里的笔顿住,“罗娘子还动手了?”
“是的。”黄门跪在地上,“罗娘子说的气头上,打了几下皇后的背。”
元茂猛地吸了口气,一时间他心头感触复杂的厉害。
过了好半会,他把手里的奏疏重重丢掷在案上,整个人完全的靠在背后的隐囊上。
中常侍见着天子闭着眼眉头紧蹙,就知道罗氏这事算是办砸了。
“朕什么时候要她动手。”
这天子雷霆之怒,哪怕是落到朝臣的身上,哪怕不死都要脱一层皮。更何况是落到皇后身上。
中常侍倒是很明白罗氏这么做的用意。抢在天子前面下了重手,自己都已经出手打了,多多少少都能让天子消点气。到时候就不会下死手了。
这个平日里父母当着人面打自家孩子一个道理。自己都打得这么狠了,外人看到就算有怒气也不好对着孩子发了。
不过明白归明白,天子明摆着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头。全都闷着不敢出声。
元茂本意是想要让罗氏过来,镇在那儿,免得白悦悦对着他太过得意忘形。谁知罗氏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一番下手下去,元茂半晌都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他呼出一口气,将原本丢掷在案上的奏疏又重新拿起来,放在手里慢慢的看。
天子处理公务的似乎心无旁贷,中常侍也没听到天子再提起罗氏的事。等到手里的事处置完之后,天子像是无意的开口,“让人给皇后送药过去。”
中常侍应了,连忙叫人给皇后送去一些疗伤的药膏。
其实中常侍不觉得罗氏能把皇后打出什么好歹,毕竟自己亲生女儿。只是看上去比较严厉,好让天子消气而已。
果然中常侍亲自把药送过去,就见着皇后脸色都没变多少。
待到回去复命,天子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皇后看上去如何。”
中常侍沉吟了一下,“殿下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天子听了,嘴里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今日的事并没有很多,但是元茂重用宗室,有什么事还是会让宗室们过来商量。宗室们多多少少听到了宫里的各种消息。
宫城里头没什么秘密,天子临幸什么人这种私事,都会有女官专门记载下来。更别说别的了。捕风捉影更是平常。
天子和皇后吵架一吵吵两回,哪怕没人敢在天子面前提起这事,但是外面的人全都知道了。
尤其最近这次,吵的更加厉害。
皇后说是病了,连着外命妇的求见全都退了回去。可是前一天还生龙活虎的人,第二日就病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再加上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后生病是假,只怕是被禁足了。
宗室们见天子神色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彼此之间看了一眼。全都加倍小心。
幸好今日没人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触怒天子,事情说完之后也就出来了。
陈留王看了看自己留了下来,他生母早逝。因为没有生母,他和这位兄长自小有些同病相怜,比较其他兄弟,他和天子更为亲近。
“阿兄。”陈留王看着元茂的脸色轻声开口,“阿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元茂看着陈留王,并不开口。
陈留王试探道,“是因为皇后?”
元茂手掌轻轻拍上额头,眉头紧蹙着,过了小会,把压在额头上的手挪开,他看向弟弟,“朕看起来很明显么?”
见着陈留王点头,他略带着苦笑,陈留王在一旁看着,“陛下为皇后苦恼么?”
“她呀。”
元茂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看向陈留王,指了离他最近的一张坐床让他坐下。
她是他心里一块极其隐秘的地方,除却他自己之外,无人了解。哪怕就算是他自己想要和旁人提起,也不知道如何开始。
“皇后性情和平常妇人是不太一样。不过说起来,却是太任性了点。”
陈留王知道如今后宫除了皇后一个人之外,完全没有其他人,而且皇后和天子同居同寝,和平常平民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子曰唯妇人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照着臣来看,陛下过于宽容了。”
元茂看向陈留王,“怎么你说的和太后没有任何差别。”
陈留王一愣,很快他就问,“太后也这么说?”
看来皇后那个性子是真的不招惹人喜欢,连自己的亲姑母都不向着她。
“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
元茂打断他,“这夫妻之间如何相处,你难道没有任何的经验么?”
陈留王嘴都不自觉的张大,他对着元茂好半会道,“臣没有和王妃赤过脸。”
元茂突然想起,这个弟弟和王妃是诸王里头难得的好姻缘,几乎只有他一个和王妃琴瑟和谐,至于其他的,不是忙着偷别人的妻子,就是搞其他乱七八糟的。
但是他这辈子给人指了另外的王妃。至于上辈子的那个弟妹是谁,元茂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还是没有体会到做夫妻的真谛。”元茂看了他一眼,“这世上夫妻没有不争吵的。”
这话元茂怀着些许恶意说出,只见着陈留王脸色都变得精彩纷呈。陈留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这位兄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这么厉害。
他原本以为皇后脾气都闹到了这个地步,天子的忍耐再好,到了此时,恐怕也忍不下去了。
陈留王还想劝天子广开后宫,毕竟如今天子都二十出头的人,却连个皇子都没有。平常宗室家里,和天子一个岁数的人,家里几个儿子了。
结果一看这,怕是天子完全没这个意思。
“臣……受教。”
过了好半会,陈留王只从嘴里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元茂扫了他一眼,原本他打算问问这个弟弟,但如今看来,这个弟弟也没办法帮到他了。
元茂今日几乎一整日都在处理政务,到了酉时,元茂习惯的看了一眼滴漏。又去看殿门,殿门处除了伫立的黄门之外,没有见到任何人进来。
他突然想起,白悦悦已经被他软禁在了福德殿,自然也不会和平日一样,到了酉时,就亲自过来让他一块去用晚膳。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完完全全的沁入到了他的生活里。比前生更甚。
元茂吐出一口气,他还就不信了,没有她,他还能不行了。
他低头继续处理公务,殿内的人清楚他的脾性,在他处理公务的时候,除非他自己宣膳,不然除了皇后之外,谁也不能擅自做主。
元茂处理公务起来几乎全神贯注,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夜色深浓。
这个时辰,他也不想宣膳弄得外面人仰马翻,随意喝了点酪浆洗漱之后就躺下。
睡梦里兵荒马乱一片,各种元氏宗亲的惨状不停的浮现,哪怕这些场面他都已经梦见过许多次,但是每次梦见他还是一样的惊怒万分。
元茂猛地睁开眼,只见着内室里点着灯,人都照着他的命令到了外殿。内殿里一片冰凉孤寂,他再看身边,空空荡荡指尖一片冰冷,才惊觉只有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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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然后贪婪的向她索取更多。
内殿里静悄悄的, 留下来的铜灯树上的灯火照入帷帐内,留下几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元茂坐在那里,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他的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浓厚到连幽魂都忍不住反胃的血腥味。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 头脑里浮现出方才的梦境,洛阳城破,处处火光连天, 尸首相枕。还有那一列跪在洛河边身首异处的宗室。
一股强烈的恶心从胃里蹿出来, 直冲天灵盖。元茂一个没有忍住, 趴伏在卧榻边呕吐。
他忙了一夜,没了人盯着, 随他自己的意思,晚膳也没有用。只能一个劲的干呕。
外面的黄门听到了内里不同寻常的动静, 进来一看,就见到他趴在卧榻边上, 手掌抚在胸口上逆呕不止。黄门见状,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去把在太华殿上夜值的医官拉来。
医官过来,让人熬了止呕的药, 结果元茂闻到那股药味,更加反胃。他摆摆手,让人推下, 自己坐到另外一处,慢慢的等自己心头的那股恶心劲散去。
他没有用晚膳, 就算是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他喝了点水, 将嘴唇里的酸味给冲去。
那边宫人们已经将弄脏了的被褥等物全部都换好了, 中常侍过来低着头, “陛下要不要再睡一会?”
“陛下这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人少说也要睡三个时辰,这一个多时辰,比下面的那些宫人黄门都还要睡得少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元茂问。
“丑时了。”
还有一个时辰到寅时,元茂起身过去到卧榻上躺下,然而这次入睡并没有因为前面已经做过噩梦了接下来就能好眠,方才那些画面又再一次的在脑海里浮现,并且比之前的还更要惨烈。
第二次惊醒之后,元茂是再也别想入睡了。惊醒之后,浑身上下那种冰冷挥之不去。
现如今还没到寅时,他起身就往外走去。丑时是人最疲乏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宫人歪靠在柱子上睡了过去。
他出来的时候,也不穿鞋,任凭地面上的凉意透过肌肤沁入躯体里。他借着这冰凉的凉意,好让自己尽快从那连续两场噩梦里赶快清醒。
时值隆冬,殿内虽然也有火炉,但是地上没有汲取到半分热意。赤脚踩上去全是冰凉。
他推开殿门,他不爱入睡的时候,内外有太多的人,除却留了几个以防不时之需,其他没有太多人了。
殿门推开,外面的寒风就灌了进来,沙子一样的冰冷东西卷在风里,拍得他脸上有些生疼,他这才反应过来外面已经下雨了。
他只着入寝的中单就出来了,被寒风一吹,哪怕云锦也难以抵挡这样的寒意。但是他却没有半点添衣的意思。
元茂径直从殿内出来,夜风冰冷几乎吹到了骨子里,让他身上都一阵接着一阵的发疼。他不觉得难受,这疼痛让他想起了当年被太后囚禁在宫室里的日子,诡异的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他无比享受这种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