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圣人本是想尽早去接初沅进宫。
可是还未待他盥洗,他就在宫婢为他更衣的时候,突然呼吸发堵,眼前一阵晕眩,随即便呕出一大口黑血,染得衣衫脏污。
见到这般情景,整个金銮殿登时一片乱象。
尚药局闻讯,也匆忙出动了长官温清平和一众御医。
温清平跪坐榻前,胆战心惊地为圣人切脉诊治。
他沉默的这阵,殿内亦是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慢慢地,温清平的额角渗出细微冷汗,眉头也跟着蹙起。
瞧见他的这幅神情,虚弱卧在榻上的圣人咳嗽两声,不禁厉声问道:“温清平,你有话就直说。朕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近期,他已经不是头一回,有这样的症状了。
温清平忙不迭跪倒,战战兢兢地颤着嗓音道:“陛下精血亏虚,性加急躁,想来,是服食了过多的方士金丹……”
随他话音一道落下的,是圣人怒不可遏,扔甩出的一个瓷枕。
温清平不敢躲闪,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他的额角顿时鲜血溢流。
“朕服食的是清元道长炼制的金丹,是长生之药,又怎么可能致朕抱病?你这个庸医,诊不出来,竟然还敢推脱是丹药所制!你给我滚,滚!”说着,圣人就要挣扎着从榻上起身,作势要去踢打温清平。
昔年雄姿飒爽的开国之君,如今竟是为口角之争,对臣子大打出手。
温清平不免心生寒意,忙是捂着血流不止的额角,躬身告退。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门口,圣人的情绪方才逐渐平复。然而他的呼吸仍旧短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面上的青紫之色未褪。
见状,旁边的桓颂实时递上一粒金丹,道:“今日是昭阳公主的生辰,还请陛下莫要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
圣人的目光随着他手上的金丹而动。旋即,他伸出手接过,将那粒丹药送至嘴边,仰首服用。
而他的灵台,也随之清明,气息渐归于平稳。
圣人倒退几步,坐到榻上,阖着双眸颔首道:“是啊,朕可不能让初沅的生辰宴,有任何的差错。”
说完,他思忖片刻,睁眼看向桓颂,“就让太子去接初沅进宫吧。”
桓颂颔首应是。
待到圣人彻底恢复如常,他提议道:“最近酷暑难当,许是因为如此,陛下方才性加急躁。不如,等殿下的生辰之后,去骊山行宫避暑?”
骊山行宫谓华清宫,倚山势而筑,辟有汤泉,气候宜人。
倒不失为避暑的好去处。
闻言,圣人应允地点了下头:“好,就依你所言。月中的时候,游幸华清宫。”
桓颂几不可见地提了下唇角,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话音甫落,他也躬身退出金銮殿,走到外边的廊道,凭栏而望。
皇后的事情大抵尘埃落定。
接下来,就该轮到圣人了。
他隐姓埋名蛰伏十余年。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终将结束于华清宫之行。
思及此,他下意识地握紧栏杆。
就是不知道,他此生,还能不能再有机会,再逢至亲、再见故人。
作者有话说:
收尾比较困难
之后想把更新时间调整到中午,看能不能设置中午十二点定时
第135章
初沅醒来的时候, 俨然已经回到她自己的闺阁。
她徐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遍织团花纹的轻薄帐幔,上边的纹路洒金织就, 在窗牖透进的熹微晨光映照下,隐约泛着微光。
可较之昨夜的萤火虫, 却显得分外暗淡。
隔着层叠的纱幔, 初沅对着透亮的窗牖怔怔出神,显然还有些睡意蒙眬。
就在她恍惚之时,昨夜的一幕幕, 突然就如同走马灯似的, 疏忽闪过眼前。
所有的记忆浮现脑海,连带着那些羞赧和耻意。初沅不禁怔住, 下意识地埋首于枕间。
孰料,随着她的动作, 一缕残余的、极淡的清冷松香, 悄然萦绕鼻端。
——是他身上的味道。
佐证着,她那些凌乱不堪、又荒唐至极的回忆。
初沅不由得屏住呼吸,将身上的茵褥攥得愈紧。
她似乎又回想起当时,她拉着他的胳膊, 细碎呜咽的情境。
彼时,得到她的答案,他手上的动作, 是一点都不让她好过, 指尖勾缠着她的神思、她的一呼一吸, “这下, 殿下满意了吗, 嗯?”
这时, 外头隐约传来细语。
似乎是流萤压低嗓音,在嘱咐什么。
就怕惊扰了她的休憩。
初沅瞧见外边的天色,直觉时辰不早。她记起今日还要进宫赴宴,于是便艰难地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怎知手臂传来的酸痛,制约着她的动作。她不得小声嘶气,又乏力的跌回床榻。
许是听见了这点动静,外边的流萤轻叩屋门,低声询问,得到她的应允之后,她忙是领着一众手捧盥盆和巾帨的婢女,鱼贯而进。
看着流萤将低垂的纱幔打起,随即透进刺目的天光,初沅不禁眼眸微眯,问道:“流萤,现在是何时了?”
流萤笑着答道:“殿下,都已经快辰时了。”
初沅略是一惊,“竟然都这么晚了……”
说着,她强撑着酸软的胳膊坐起,看向流萤,“宫里,是不是已经来人了呀?”
离宫之前,阿耶对她说过,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所以,要待到她生辰那天,再接她回宫。
而今日,便是他们约定好的时间。
闻言,流萤不免表现得有些为难,“是的,早在卯时,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就已经到府上了……不过,说是不想惊扰您的好梦,他们就不让我们叫醒您。”
初沅也不知道,自己贪睡的这会儿,竟是阿兄和阿嫂等了这么久。
早知如此,她昨晚,就不帮着他了。
她连忙趿鞋下榻,盥洗梳妆。
为她更衣之时,流萤不经意地,瞧见她锁骨尾端的半点的红痕。
她不禁怔住,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橱柜前,取来一瓶药膏,细致地给她抹上,“哎,这夏日的蚊虫,可真是讨嫌。殿下本就肤白,这么一叮咬,显眼得都有些骇人。今日可是殿下的生辰,若是遮不住,待会儿岂不是不好选衣裳?”
说到这里,流萤细眉紧蹙,气愤道:“今晚,奴婢非得把这些蚊虫,全都给呼死不可!”
听完她的话,初沅的神情,不免有刹那的凝滞。
直至此刻,她方才知晓,原来,他还给她留了这样的罪证。
初沅下意识地抬手,捂住抹过药膏的那处痕迹,然后她凑近妆台,对着铜镜仔细地端详。
发现果真如流萤所言,那抹红痕衬着她的雪肤,显得尤为瞩目。
初沅懊恼地咬住下唇,实在后悔她昨夜的招惹和挑衅。
她本想用脂粉遮住,奈何这样实在有些欲盖弥彰,无奈之下,她只好让流萤重新找一身圆领对襟的衫子,掩住锁骨的大片凝肌。
等她梳妆完出去,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在庭院的凉亭中,对弈了两盘棋局。
只不过,太子妃始终落于下风,在太子的步步紧逼之下,寻不见半点的生机。
见到姗姗来迟的初沅,太子妃逃难似的,忙是将棋局搁置一旁,起身迎向初沅,“阿妧,昨晚睡得好吗?”
她的话里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然而初沅还是为他们的久等,心生歉疚,“阿嫂,都怨我,睡过头了……”
太子妃笑着将此事揭过,“你能睡得安稳,才是最重要的。你别忘了,今天,你可是最重要的寿星呢!”
说着,她拉过初沅的手,带她去看,他们此行前来,顺道载来的诸多贺礼——
好几个紫檀镶嵌螺钿大箱,里面装着琳琅满目的头面、珠钗、如意……或是时兴的绸缎菱纱,紧挨着箱柜的,还有五六个楠木画匣,是千金难求的画作。
“这些,都是京中的诸位夫人,特意托我送给你的。”恕我按,太子妃自一个黄花梨妆盒取出一串金璎珞圈,为初沅佩戴在颈间,“这个啊,是我耗时三月,让人打造。”
旋即,她从后边揽住初沅的肩膀,轻推着她,走向旁边的镜台,和她一道望向铜镜,“你看看,喜欢吗?”
初沅对着铜镜仔细端详,末了,笑着朝太子妃一颔首,“谢谢阿嫂,喜欢的。”
她回首,和太子妃四目相对之时,却发觉,太子妃的神情有些微的不自然。
太子妃牵强地扯了下唇角,道:“那就好。”
……
进宫的途中,太子妃的眼前始终挥之不去的,便是她在为初沅佩戴璎珞之时,不经意瞧见的风光。
尽管初沅穿着的是对襟衫子,然而夏日的衣衫轻薄,她还是在初沅转身之际,领口略微对折之时,透过缝隙,看到她如玉剔透的锁骨,尾端,印着暧|昧的红痕。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蚊虫叮咬的痕迹,和故意留下的吻痕,她还是大抵分得出来的。毕竟,若是蚊虫叮咬,必然会有些红肿。可初沅锁骨上的那道痕迹,是完全没有。
思及此,太子妃不免有些纠结。
初沅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
如果像她姑母那样,养几个面首,倒也无事。
可她瞧着便是清纯无辜的模样,若是遭人蒙骗……
这般想着,太子妃的心里是愈发不安。
进宫赴宴之前,她不禁拉住太子的袖角,低声问道:“殿下,阿妧她……最近有没有和别的男子,走的比较近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