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头水牛,密密麻麻的,从城门甬道前开始,一直排满了东门大街的小半条街道。
水牛群的身后一直到历阳城中大街,数千甲士云集,排着整齐的队列,手中密密麻麻的长矛组成了一片森林,直刺苍穹,四周弥漫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这些甲士都是军中最强横的兵卒,人人身着两层筩袖铠,头戴兜鍪,胸前悬挂短盾,手执长竹矛,神色凛然,不动如山。
在左右侧的街道,则立着两队骑兵,各三百骑,也全部是身着两层筩袖铠,头戴兜鍪,胸悬短盾,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披着浸泡过桐油的布甲,沈劲和周琦则分立两队骑兵之前。
长矛方阵兵两千,再往后则是两千弓弩兵,一人两壶箭。
最后依旧是一组长矛兵,合计五百余人,这组长矛兵相对前面四组长矛方阵兵,属于老弱类的辅兵,主要负责殿后,防止敌军从后面突袭。
纪睦率侍卫骑马立在方阵之后,弓弩手之前,坐镇中军指挥和策应。虞洪则勒马立在弓弩手之后,镇守后方。
司马珂身着防矢甲,腰悬秋霜剑,左手执朴刀,右手也提着一杆近六米的战矛,背负五石弓,端坐在西极马背上,立在水牛群之后,长矛方阵之前,作为前军指挥。
熊熊的火把照亮了他那英俊而坚毅的脸庞,也点燃了他那双目之中浓烈的战意。
数千双眼睛齐齐定格在他身上,屏声静气的等着他的号令,除了猎猎夜风声,和扑扑的火焰声,再无其他声音……
今夜,注定将在历史上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
咚!咚!咚!咚!
更声响起。
四更时分已到!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
唰!
司马珂手中那寒光凛冽的朴刀高举,刺向苍穹,数千精锐甲士的血液在刹那之间被点燃。
“开门!”司马珂喊道。
轰隆隆~
随着门轴转动声,厚重的城门缓缓的打开,露出外面的空地来。
司马珂知道,一旦出了这个门,便是决定整座历阳城的存亡,要么破敌,要么被屠城,没有退路!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喊道:“火牛阵,出城!”
马其顿方阵,对付人数众多但是阵型混乱的敌军最为有效,要想破坏敌军的阵列,火牛阵无疑是首选。
火牛阵辅兵们举着未点火的火把,牵着水牛,借着星光,一个紧跟一个的疾步从城门甬道中走出,快速走到城外。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最后一个火牛阵辅兵也出了城门,司马珂提刀紧随其后,高喊:“方阵兵,出城!”
说完,便纵马疾驰而出。
城外,众火牛阵辅兵已经在距离城门三四百米处,将八百头水牛排程两排,足足将长达一里多,几乎覆盖了整个东门的宽度,如同排成了一道长长的水牛墙。
司马珂勒马立在水牛墙的背后,长刀一挥,后背脚步声如雷,两千长矛兵,四人一排,鱼贯而出,抵达司马珂的背后,便借着星光开始迅速的排列阵型。
司马珂回头一看,背后的长矛兵已出城大半,星光虽然灿烂,但是仍旧不够明亮,便高声喊道:“点燃火把!”
前头的火牛阵辅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将火把点燃,很快整个东门前便是火光一片,将天地之间照得一片通亮,如同白昼一般。
呜呜呜~
两里多地外的赵军大营的岗哨,很快发现了这边的通天的火光,急忙吹响了示警的号角,紧接着号角声连绵而起,从中间向两边蔓延开来。
司马珂此时已不再担心被赵军发现,因为赵军从示警,到唤醒两万军士,再到军士收拾兵甲出帐,然后出营,列阵,都是需很长要时间的。
虽然晋军的方阵排列时间,比起赵军要慢得多,但是胜在提前启动,而且人数也要少得多,所以必定会在赵军之前排好队列。
水牛全部披着黑色的布衾,又隔得远,司马珂也不担心赵军提前识破火牛阵。
赵军的大营之前,挖有深深的壕沟,还有鹿角和栅栏阻挡,只有将敌军引出大营,才能一战破之,要是敌军不出营,他的计策就很难奏效。
只有在敌军全部或者大部分兵马已出营,但是队列尚未整顿好之际,才是最佳的进攻时机。
随着如雷般的脚步声,将领们的吆喝声,身后的晋军将士正在快速的排列着队列。
对面的赵军大营,也是灯火通天,将整片东面的天空都照得亮堂堂的,号角声和锣鼓声疯了一般的敲着,惊得夜鸦一片片的飞向空中,遮蔽了小半个天空,发出一阵阵的难听的叫声。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司马珂身后的战阵,已然排列完毕。
在司马珂的左边和右边各两个五百人的方阵队排开,即左右各每排两百人,合计五排长矛方阵兵;长矛方阵兵之后,纪睦居中策应,身后是两千弓弩手分列两边;弓弩手的身后是步兵营校尉虞洪,率一千长矛兵镇守后方;两翼则是沈劲和周琦,各率三百骑兵,排成两列,得胜钩上挂着元谨破敌刀,背负长弓,手执近六米的战矛护卫两侧。
虽然隔着一千多步的距离,司马珂却将对面赵军大营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也听得真真切切,赵军大营里一片鸡飞狗跳,骂的骂,叫得叫,号角声,锣鼓声嘈杂,成群的甲士正在从大营内奔出来。
司马珂长刀一举,喊道:“前进!”
号旗舞动,层层传递下去,前头的火牛阵辅兵率先牵着牛往前行着,紧接着大军缓缓的启动,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而行。
踏踏踏~
五千余人的脚步外加六百骑兵,踏在地面上,如同雷声响动,那整齐划一的声音,听在众晋军的耳朵之中,格外的悦耳,令人振奋,激情澎湃。
司马珂听着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那一排排长得惊人的战矛,如同密集的死亡森林一般,直刺苍穹。虽然只有五千多士卒,但是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除了长矛,还是长矛,从视野的两边延展开来,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的长矛战兵。
他心中顿时信心百倍,眼中的战意熊熊而起。
……
第85章 火牛阵
晋军行进了三百多步后,前列火的牛阵距离赵军已然只有不到五百步的距离,而此时的赵军已然乱哄哄的在军营前挤成了一团,正在大声喧闹着整顿队列,还有大队大队的人马陆陆续续的从大营中冲了出来。
赵军乱军之中,石邃手执长刀,端坐在一匹高达八尺的西极马上,满脸的怒气勃发,他正抱着劫掠来的汉人女子睡得正香,却万万没想到晋军居然敢作死,杀上门来。
不管如何,远处的晋军正往这边缓缓而来已是事实,他来不及多想,只得大声怒吼和叫骂着,指挥部曲赶快列队,准备迎战。
远处的敌军越来越近,但是石邃倒也不急,他的兵力优势大,敌军若是一窝蜂的冲过来,乱军对乱军,对手只能自寻死路;敌军若是列阵过来,杀到跟前时,至少他的前军已经布好了战阵。
身边的桃豹一边指挥着部曲将领整顿队列,一边回头看着向这边缓缓挪来的火光,对石邃道:“太子殿下,敌军不到六千人,如何敢突袭我方军营,是否有诈?”
石邃冷声笑道:“晋人粮尽援绝,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今日便是破城之时,明年的今日,便是司马珂的忌日。”
桃豹回头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晋军带动的那一片火光,急声道:“晋人背水一战,必是有备而来,不如前头多设盾兵,先守住阵营,待得查清敌军底细,再强攻破之?”
石邃勃然大怒:“我有战骑两千,甲兵两万余,是晋军的四倍之数,若是再设防守阵列,岂非让司马珂笑话?”
按照石邃的列阵,最前是骑兵,再往后则是手执刀枪的最悍勇的羯人重甲兵卒,最后才是以汉人为主的弓弩兵和杂兵。
司马珂接连杀石虎二子,虽然石邃兄弟之间并不融洽,但是接连两个兄弟死于同一人之手,如今又被凌晨袭营,令石邃颜面无存,恨得咬牙切齿。
石邃要的便是优势兵力,直接包抄上去,一击即溃,然后顺势冲锋,捉拿司马珂,再将其剥皮抽筋,砍下头颅做酒器,才能一泄他心头之恨。
桃豹身为昔日石勒起家的十八骑之一,绝非庸才,见石邃这般狂躁,又抬头见远处的敌军巍然不动,愈发觉得有诈,再次急声劝阻道:“殿下莫非忘记了半月前晋军骑兵突袭之事?此次贼兵胆敢出城袭营,其必有诈,还请先以防御之阵御之,再徐徐图之!”
不提半月前那次突袭战还好,一提此事,石邃愈发火冒三丈,极其不耐烦的对桃豹怒喝道:“是我为主帅,还是太保为主帅?”
桃豹见的石邃这般神情,知道说不通,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急忙去整顿队列。
踏踏踏~
转眼之间,晋军已距赵云只有不到三百步。
司马珂眼见得两军距离已近,长刀一举,高声吼道:“点火,放火牛!”
他要的就是赵军刚刚集结,尚未列阵成型时这个时机予以冲击,便是火牛阵最好的战机。
呼呼呼~
早就等候多时的火牛阵辅兵,举起手中的火把纷纷湊上那裹着油布的牛尾,紧接着一团接一团的火焰被点燃,点完第一排之后,众辅兵又迅速点燃第二排,不等那水牛被烧痛,迅速的向两边撤开,飞速的向两边撤去,奔向后军。
哞哞哞~
一头头尾部燃着熊熊火焰的水牛,痛得疯狂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凄厉的嘶鸣着冲向对面尚在整顿队列的赵军,无数的牛蹄叩击着地面,尘土飞扬,尾部的一道道火光如同流星一般飞驰而去,发疯一样的朝羯军践踏而来。。
“迎战!”石邃突然见得对面突然无数的火光袭来,以为是晋军的骑兵忍不住要冲阵了,急声喊道。
晋军若是疾冲,阵型必乱,乱军对乱军,己方人多,前头又都是羯人精锐骑兵,虽然阵列未成,也决计不怕晋人。
哞哞哞~
那团通天的火光越来越近,伴随着水牛凄厉的嘶鸣声,众赵军这才发现来的不是晋军,而是一头头尾部着火而发疯的水牛。
“火牛阵,快放箭!”桃豹大惊,嘶声大吼。
当年齐国被燕国乐毅杀到了都城,几乎就要灭亡,最后换上骑劫之后,被田丹一个火牛阵大败燕军,连续收复了七十座城池。这火牛或许要逊于那牛角尖绑着匕首,经过严格训练后见人就扎的火牛,但是对敌方的冲击也是不可低估。
北地多黄牛,当年田单的火牛大部分是以黄牛为主,黄牛虽然角尖,穿刺力强,但是体形不能与水牛相比,一般黄牛也就五六百斤,南方的水牛却重达一千多斤,一旦发起疯来,就是一辆小型的坦克,撞击力远非黄牛可比。
咻咻咻~
赵军的阵列尚未排列好,弓弩手还在整队,只有稀稀落落的羽箭飞来,落在那披着浸过桐油的布衾的牛背上,就算偶尔有几枝羽箭穿透了布衾也伤害力有限,丝毫不能抵挡群牛的脚步,反而愈发增加了火牛的凶戾之气。
轰隆隆~
那一头头身着黑色被衾,牛角上绑着利刃的水牛,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一往无前,一千多斤的体躯疾奔之下,践踏得地面似乎都震动起来,尘土飞扬,黄烟滚滚。
石邃和桃豹千算万算,算不到司马珂居然来了这一招,这一撞上去,绝对是大暴击的伤害,无论是这些发疯的火牛,还是迎面的羯人骑兵,遇到的伤害都将是秒杀式的。
然而为时已晚!
八百头火牛,如同八百辆小型重装卡车,滚滚奔来,转眼之间已到了二三十步之外,一头头受惊的水牛瞪着血红的眼睛,带着尾部一溜的火光,发出恐怖的嘶吼声,恶狠狠的撞了过来。
原本正在列队的赵军骑兵,见得那片火光之下,无数的黑色水牛,如同来自地狱的猛兽一般,头部顶着利刃,向这边疾冲而来,不禁惊得魂飞魄散。
羯人再悍勇,又岂能跟这群发狂的的牲畜拼命?
“退,快退!”羯骑们嘶声大吼,乱成一团,纷纷打马而逃,或撤往两旁,或往后退去,又将身后重甲羯人士卒冲撞得一片混乱。
哞~
领头的一头水牛,嘶吼一声,凶狠的撞向了前头的一名羯骑,只听噗的一声,那头顶的利刃便恶狠狠的扎进了马腹,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那名羯骑便连人带马被撞倒在地。
那被撞倒的骏马悲鸣不已,而羯骑更是被战马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一个劲的大声惨叫着求救。
撞倒了羯骑的水牛,愈发疯狂起来,继续又向前冲撞而去。
砰砰砰~
最前头的一排火牛终于恶狠狠的撞了进来,剧烈的冲撞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肉横飞,羯人的骑兵瞬间大乱,被撞得稀里哗啦的。
前头的羯骑,一旦被撞上便是人仰马翻,栽落在地,被乱蹄踏过。而更糟糕的是那大部分的羯骑战马都已受惊,根本不受控制,也跟火牛一样,回头拼命的往后面的战兵丛中践踏而去,成了火牛阵的加持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