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珂笑道:“取颗大者做种即可,待得太尉回京口,末将当遣人送二十万斤粮种往之,以供京口之兵种之,亦将遣熟悉栽种之士卒前往教导之。此物一年可栽种三季,下月即可栽种。若担心肥力跟不上,亦可只栽种两季。”
郗鉴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居然对司马珂一拜:“老夫代京口数十万军民谢元瑾之恩德。”
对于郗鉴来说,以后非但粮食不用捉襟见肘,以后北面的流人,有多少就可收多少,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景况。
司马珂见郗鉴居然以年迈之身来拜谢自己,心中一暖,急忙扶起郗鉴,又对郗鉴还了一拜,急声道:“此乃末将之本分,还望明公莫要折煞末将。”
王导此刻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元瑾从何处得来此物!”
司马珂道:“下官昔日在宣城之时,曾救助一即将饿毙之奇人。那奇人因感下官救命之恩,不但教会下官做那一品翡翠豆芽、蓬莱白玉豆腐及酿造瑶池玉液琼浆之术,亦曾手绘此物之图,对下官道此物不但可食,亦高产。那日下官在钟山脚下遛马,偶然幸得遇见此物,故此取之在自家后园予以育种。除此物之外,另有一物,亦是高产之粮种,尚在育种之中,想来明年开春,亦可广而栽种之。”
司马珂的话,对于众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得不信。
何充不禁满脸感慨的说道:“此乃天不绝我华夏,借助元瑾之手来救之!”
郗鉴更是感叹道:“天不生元瑾,万古如长夜也!”
第162章 必当北伐
公元336年秋。
高产而不占良田的土豆开始在京口大营和建康一带逐步推广种植。
与此同时司马珂也发布了赫赫有名的“壬辰诏书”。
自魏晋以来士族豪门兼并土地,占山护林,屡禁不止,如《南史》云“自晋中兴以来,朝纲弛紊,权门兼并,百姓流离,不得保其产业。”,在当时士族无休止的兼并显然已经影响到了整个社会的运行。虽然在历史的东晋时期,皇帝和一些有识之臣曾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也试图做出一些努力,但是没什么用。
历史上的咸康二年壬辰日(每月的29日),司马衍曾对士族屡禁不止的占山护林也发布了“壬辰诏书”,其曰“占山护泽,强盗律论,赃一丈以上,皆弃市”意思就是只要发现“占山护泽”的就处于“弃市死刑”,但是显然这条法令并没有任何的作用。当时的司马衍,连自己的安全都保障不了,占山护泽的又都是士族,这条法令等于一纸空文,根本无法执行。
这次336年农历九月的壬辰日发布的“壬辰诏书”,司马衍听从了司马珂的意见,曰:“今更刊革,立制五条。凡是山泽,先常熂爈种养竹木杂果为林,及陂湖江海鱼梁鳅鮆场,常加功修作者,听不追夺。官品第一、第二,听占山三顷;第三、第四品,二顷五十亩;第五、第六品,二顷;第七、第八品,一顷五十亩;第九品及百姓,一顷。皆依定格,条上赀簿。若先已占山,不得更占;先占阙少,依限占足。若非前条旧业,一不得禁。有犯者,水土一尺以上,并计赃,依常盗律论。”的建议。、
这次的“壬辰诏书”合计分为四点:
其一、“凡是山泽,先常熂爈种养竹木杂果为林,及陂湖江海鱼梁鳅鮆场,常加功修作者,听不追夺”,简单的说就是在“壬辰诏书”发布之前所侵占的那些山林川泽,只要继续经营且有成效的,朝廷可以承认他的“侵占”。
其二、“官品第一、第二,听占山三顷;第三、第四品,二顷五十亩;第五、第六品,二顷;第七、第八品,一顷五十亩;第九品及百姓,一顷。皆依定格,条上赀簿。”。这里不但规定了占山的标准,同时最为重要的是在这里司马衍给予了百姓的“侵占”权。且司马衍还规定这些人所占的山林川泽必须要登基造册,这样方便朝廷按照各自所拥有的资产来征收财产税。如果隐瞒不报的,则视为非法侵占。
其三、“若先已占山,不得更占;先占阙少,依限占足”,就是已经占了规定份额的就不能再占,而没有占足规定数量的则可继续占。且在之后不久,司马衍还特意下诏“先占不足者的普通百姓,可依法占足山泽”,也就是百姓如果没有占够的,可以依法占足。
其四、“若非前条旧业,一不得禁。有犯者,水土一尺以上,并计赃,依常盗律论,皆弃市。”意思就是只要有人犯了以上的几条内容,就以盗律论处,“弃市”就是在人众集聚的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赵胤便是按“弃市”而斩。
此时的司马衍,不再是傀儡皇帝,有着手握重兵的司马珂扶助,诏书也不再只是一纸空文。至少在扬州一带,敢抗旨者,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力量是否足以对抗司马珂的讨伐。
“壬辰诏书”,规范了占山的制度,也为后来推广土豆和红薯的种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避免了土豆和红薯完全只给士族带来了利益。
…………
就在土豆逐步推广种植之时,司马珂的红薯也在鸡笼山一带试种了一百亩地,预计明年也可全面推广种植。
除此之外,司马珂又让荀蕤在鸡笼山和覆舟山的半山腰部分,开始建造猪圈,将圈和厕分离,准备养猪,以给士卒补充肉食。
同时,猪圈和茅厕所带来的积肥可以肥地,而红薯以及土豆茎叶又可喂猪,那些个小的红薯和土豆,也可用来喂猪。
渐渐的,寒风渐起,土豆也到了收获的时候。
夏季收获的一百万市斤土豆,给了京口大营十万市斤,分发了诸士族二十万市斤,城郊百姓二十万市斤,余下五十万市斤全部栽种下去,种了足足一千六百亩山地,将鸡笼山和覆舟山大半的可种植之地都占满了。一千六百亩山地,平均大概九千市斤一亩,收获了一千四百多万斤的土豆,人吃的马嚼的,都够了。整个乐游苑大营的粮仓,堆满了土豆,还搭了许多棚子,用来堆放土豆,到处是堆积如山。天策军自己是吃不完的,又分了一半给王室六军、城门五校和城外守军。
除此之外,又分出两百万市斤土豆,责成左民尚书诸葛恢负责在全扬州予以推广,一年之内完成。
乐游苑大营,某队驻地。
此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两百名天策军士卒,每人一个大陶碗,碗里七成土豆,三成米饭,堆得满满的,还有几片羊肉丝。
这些强壮的汉子们,端着盆一般的大陶碗,蹲在地上,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聊着天。
男人们在一起,聊的更多的是荤段子,不时的发出邪邪的笑声,这一点,古今皆同。
聊着聊着,突然一个老卒舒服的打着饱嗝,叹了一口气:“这仙豆果然不愧仙豆之名,是真的美味。”
话音未落,当即有人附和:“不但美味,还极其扛饿,不比米饭差。”
“昔日每日伙房算着米粮过日子,如今便是大把大把的煮仙豆,左将军真神人也!”
众人立即把话题从荤段子,转移到土豆的话题上来。
又有一人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满脸的伤感,说道:“昔日我等在江北时,若是有左将军此仙豆,便不会挨饿了,随便找块空山地,种上仙豆,便可养活全家靠小。”
这话一出,话题又偏了。
“是啊,不知左将军何时带我等打到江北去,江南虽好,终非故土,但得死在中原,死亦得其所。”
“那帮胡虏最为可恨,若能北伐杀胡,老子这条命不要了,也要跟着左将军誓死一战!”
“老子的家小还在江北,也不知道如何了!”
随后,又有人问道:“左将军真会带我等北伐否?我等才一万大军,江南终究是士族的天下,能不能北伐未必是左将军说了算。”
话音刚落,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这个敏感的话题。
许久,才有人道:“就算不北伐,左将军也是难得可贵的好将军,某深为敬佩之,只要左将军一声令下,就算要某把这颗头颅割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人刚说完,众人又纷纷附和:“左将军之仁义,前所未有,将军之恩,当誓死报之。”
闲聊,原本就很难有主题,说到那出是那出,众人东一搭西一搭的聊着,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左将军到!”
随着一声响亮的喊声,众人纷纷抬起头来,只见司马珂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在一干将领的簇拥之下,大步而来。
“参见明将军!”众人纷纷端碗站起,对着司马珂高声喊道。
司马珂停住了脚步,望着众人。众人感觉到司马珂有话要说,顿时安静了下来。
“弟兄们!”司马珂沉声道。
众人一听,顿时都肃然而立,齐齐的望着司马珂。
司马珂吸了一口气,用缓慢而坚定的语气,朗声道:“江北乃至黄河以北,直至长城以南,皆乃华夏之地,大晋河山,最多三年之内,本将一定会带着诸位打回去的!驱逐胡虏,还我河山!”
他的神色极其凝重而严肃,眼中充满坚定不移的神色,手中拳头紧握,这般神情深深的打动了在场的众人。
他有仿夜枭基因,听力极其惊人,早早在百多步之外,便听到了这边大营内众军士的声音,也细细的听清楚了他们聊天的内容。
众人虽然想不到司马珂的听力如此惊人,但是听得司马珂这般说,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极其激动的表情。
“愿誓死跟随明将军左右,驱逐鞑虏,还我河山!”在荀蕤的带领下,众人齐声喊道。
司马珂说完这通话之后,又带着荀蕤、纪敏和李颜等天策军主要将领,四处巡查了一番,然后重点叮嘱了土豆的储藏方法和注意事项,这才走出了乐游苑大营。
刚刚策马走到大营门口,便见得王恬一边叫着“左将军”,一边急匆匆的打马奔来,那马跑得一身是汗,很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司马珂见王恬这般神情,不禁心头咯噔了一下。这必定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否则王恬不会这么惶急。
王恬满脸的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带着哭腔喊道:“家君病重,急欲见左将军一面!”
“走!”
司马珂似乎预感到什么,当即二话没说,紧紧的跟着王恬,鞭马如飞,往乌衣巷疾驰而去。
第163章 王导病重
其实王导今年以来,心情还算是不错。不但从赵胤叛乱的阴影之中走出,又与司马珂解除了隔阂,族中子弟也得到了晋升。更重要的是,不再用与庾亮争斗,不用时刻提防庾亮发难,使得他心头也轻松了许多。
毕竟手握中央军的是司马珂,与庾亮又灭门之仇的也是司马珂,庾亮斗争的矛头也不再是他王导,而是集中精力想要对付司马珂。
可能因为烦恼事少了,心情愉快,便多喝了几杯司马珂送的蒸馏酒,全身发热,在这深秋的天气,晚上睡觉时屡屡踢掉被子,虽然贴身的婢女起来帮他盖了好几次,还是受了风寒。
在这个医术低、抵抗力差的时代,重感冒原本就是致命的病之一。何况他年事已高,又在去年落下了病根,故就此一病不起。用了汤药依旧无效,耗了半个多月,反而越来越严重,逐渐到了粒米不进,奄奄一息的地步。
王导大概是自知大限已到,便派王恬去寻司马珂。司马珂和司马衍,是他临终之前最想见的两个人。
对于王导,司马珂总体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虽然其在司马珂刚刚要组建羽林骑时,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是终究没使什么绊子。而后来的第二次历阳之战,王导虽然有见死不救之嫌,也是其自身实力不够的原因,况且渡江镇守历阳,也是司马珂自己誓死请缨而去的。司马珂这一路加官进爵,理论上是需要王导的同意才可以,但是王导也一直并没有提什么反对意见。尤其是庾亮对自己发起的两次弹劾,王导都是站在司马珂这边。
所以,在司马珂的眼里,王导虽然处处以个人和家族的利益为先,但总体还算个忠厚长者。司马珂对其也算是比较尊敬。
司马珂在王恬的带领下,来到王导的卧房的时候,王导正昏睡在被衾之中,两眼紧闭,满脸的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
王悦和王曦静静的跪在床边,王曦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明显不知偷偷哭过多少次。
见到司马珂进来,王曦靠近王导的耳朵,低声道:“阿父,元瑾兄长来了!”
原本昏睡中的王导,蓦地回光返照一般的睁开了眼睛,嘶哑着声音,急声问道:“元瑾何在,元瑾何在?”
司马珂急忙近前,低声道:“丞相,下官在此。”
王导颤抖着伸出手来,那双原本白皙而丰满的手,此刻变的如同枯槁一般,紧紧的抓住了他的双手,司马珂只得任由他抓着,静静的听候他说话。
王导嘶哑着声音道:“元瑾……你年未及弱冠,大有可为……我去之后,你要多多扶持何充……相互扶持,则……朝中可安也……”
司马珂急声道:“丞相此乃小病,汤药可除也,不必忧心。我与司空,皆当听候丞相指示。”
王导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苦笑一下都最终未笑出来,又继续说道:“我自知……大限已到……元瑾勿要……多言,京口之兵……太尉有意交予你……你须好生……接管,切莫……被庾亮可乘……”
司马珂见他说话这般艰难,不再啰嗦,当下朗声道:“末将谨遵丞相吩咐。”
王导猛烈的咳嗽起来,一旁的王曦急忙向前拍着他的后背,婢女急忙递过来温热的水,王导咳嗽了许久,喝了一口水,这才继续说道:“庾亮为人……行事狠绝,野心……勃勃,元瑾一定要……当心……”
司马珂连连点头道:“下官明白。”
最后,王导道:“我一向看重元瑾,我去之后,还望元瑾……多多关照琅琊王氏,则……我死可瞑目也。”
这句话,才是他最想说的话,也是他说得最流利的一句话。
司马珂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语气坚定的说道:“琅琊王氏不负下官,下官亦不负琅琊王氏,还请丞相放心。”
王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血色,挤出一丝笑容来:“元瑾高义……老夫……放心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喊声:“天子驾到!”
卧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站起,弯腰一拜:“拜见陛下,贺陛下万年!”
司马衍一身冕服,大步而入,见到床上的王导这般神色,不禁哭喊了一声:“丞相……”
病床上的王导,见得司马衍到来,眼中又露出亮光来,激动得直咳嗽,咳了一会才艰难的说道:“请恕老臣……病体难起……不能迎接天子。”
司马衍终究是少年心性,抓着王导的手,两眼一红,眼泪便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