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辛夷深吸了一口气,虽有些气恼,但脸上的表情却更柔和了,她定定看向张阑清,声音甜甜向他道了谢。
少女认真道:“弟子早已经认真反思过当初在崔家所为,弟子当初的法子确实太过偏激,有失德行。”
见崔辛夷是这样的反应,张阑清还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为依崔辛夷的性格,少不了要炸毛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他点点头:“你既然想通,便是最好。”
崔辛夷忽然问道:“小师叔,您如今年岁几何?可是十九?”
张阑清皱了皱眉,有些不喜旁人当面询问他的隐私,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问:“你可还有别的事?”
就见那少女深深叹了一口气,熟练抱着书,眉心蹙起:“小师叔整日一口一个‘本座’的,又戴着面具,我却总以为师叔已经老态龙钟,弟子敬老,不管师叔说什么,弟子定当认真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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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辛夷说出这番话,自然很快就跟张阑清不欢而散了。
“崔辛夷?你怎么在这?”
她转过头,正巧看见孟雪川和崔寒樱站在一起,孟雪川视线转向雨里,正巧看见还未走远的曛迟。
他皱眉问道:“小师叔也在这?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崔辛夷多看了一眼崔寒樱,她一副很是娴静的模样,肤若凝脂,眸含水光,发髻上插了两三个玉簪,嘴角含着一丝善意的微笑,一眼瞧上去便让人心生好感。
崔寒樱穿着宗门内常见的内门弟子飘逸的白色宽袖道袍,衬得腰间那白色绣银色暗纹的锦囊便没那么显眼了。若有似无的馥郁香气萦绕在她身上,像是花香中又掺了一丝暖融融的气息,让人回忆起漫山遍野春意初动的样子。
崔辛夷没回答孟雪川那问题,反倒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孟雪川颇为得意:“哼,就凭你能筑基,我就不能筑基了吗?是师姐让我来藏经阁挑选剑招心法的。”
崔寒樱向她绽开一抹笑容:“真是好久不见,辛夷妹妹。”
崔辛夷回道:“寒樱师妹,确实是好久不见。”
一听到崔辛夷叫自己师妹,崔寒樱抿了抿唇,总觉得她叫自己这一声师妹好似是提醒她叫错了称呼。虽只有一个孟雪川在场,她仍是觉得有些难堪。
孟雪川并没有发觉她们二人之间的交锋。
崔辛夷接着道:“寒樱师妹也是突破了筑基,来藏经阁选心法的吗?”
崔寒樱很快忘掉了方才的不愉快,见她提起筑基之事,不由道:“我前些日子便筑了基,今日来此不是来选筑基心法的,师门早有规定过筑基后该修什么心法,因此不必费心来找。”
崔寒樱比他们都长了一百多岁,在上界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筑基对她而言早就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她用了仙器压制修为,平日里并不需要修炼,只要找个适当的时候一点点把自己的修为放出来就行了。
她前些日子就调了自己仙器的限制,把炼气后期的修为改成了筑基。
闻此,孟雪川转过了身,看向崔寒樱,道:“师妹天赋果真出色,我跟崔辛夷每日几乎不休不眠修炼,如今也刚刚筑基。”
崔寒樱这段时间因着她如此快的筑基速度,听过的赞誉不少,她熟练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道:“师兄过誉了。”
崔辛夷却突然低头笑了声,道:“是吗?”
不知为何,崔寒樱总觉得她那一笑带着了然的意味,好似已经看透了她的修为到底是何来历,她在面对崔辛夷的时候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孟雪川听见崔辛夷这句话,皱眉道:“崔辛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辛夷看了他一眼,道:“师弟多想了,我不过是有些好奇,寒樱师妹每天几时练剑,每日练习多久,可有什么修炼经验?师姐不才,还想讨教一番。”
孟雪川听见这话,眼睛也亮了起来,跟着问道:“寒樱师妹,我听说你们无情剑道对剑招要求很高,每一剑都有要求的角度和力度,不可刺偏一剑。我们逍遥剑道却对心法要求更高一些,你现如今已经突破了筑基,想必定然极为熟悉剑招,师妹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到对剑招如此熟练的呢?”
第36章 九渊剑宗
崔寒樱哪里有什么无情剑道修炼的经验, 虽说她在上界修的也是剑,可上界的修炼体系与下界截然不同。她怔了怔,才答道:“我并无什么修炼经验, 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
孟雪川了然地点点头, 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样:“修炼确实应该勤奋些。我以往总觉得旁的事情要比修炼好玩许多,没想到竟然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 该早些开始修炼才是。”
“我选逍遥剑道也是因为此道逍遥,灵活多变,将来悟了剑意肯定会有比无情剑道更大的发展空间。寒樱师妹,你的无情剑道要摒弃欲望, 我的逍遥剑道要悟从心之意。从今往后, 我们便各自追求自己的大道,将来定要在顶峰相遇!”
他这番话说得自己浑身热血沸腾,崔寒樱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尴尬地点了点头。
见状,崔辛夷轻笑出声来, 对崔寒樱道:“确实如此, 师妹入门不足一月就成功筑基了, 应是我们两位师姐师兄的榜样。”
崔辛夷面上带着微妙的笑容, 嘴上虽然是夸奖, 可被这一对师姐师弟如此大肆恭维一番, 崔寒樱却不知为何不自在极了。
她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 干巴巴道:“多谢二位师姐师兄, 师兄和师姐入门一月便能成功筑基,也是天资不凡。”
这番对话过后, 孟雪川似乎是热血上头了, 满心惦记着修炼, 他看了一眼崔辛夷,道:“我的心法已经选好了,便先回去看心法了。”
说罢,他向雨里走去,离开了藏经阁。
藏经阁的阶上只剩下了崔辛夷和崔寒樱二人。
崔辛夷看向崔寒樱腰间的锦囊,状似不经意提起:“师妹这锦囊倒是特别。”
崔寒樱细嫩的手一动,下意识捂住了锦囊,她意识到自己这反应有些异常,又将手拿开,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碰巧得的小东西罢了,看它味道挺好闻的,便随手挂在了身上。”
崔辛夷点点头,突然凑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这香囊的香味确实好闻。”
“我闻来这香囊有凝神静气之用,不知师妹可知这香囊里的香料有哪些,用了什么灵药,我做医修那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效果那么好的宁神香。”
崔寒樱愣了一下,说:“我也是随手买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香料。”
崔辛夷追问道:“那师妹可记得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些来。”
崔寒樱侧身,避开她的目光,只道:“不记得了。”
崔辛夷脸上显现出遗憾之色,她问道:“师妹的香囊可否取下来容我一观?行医多年,我也有些识味辨灵药的本领。”
崔寒樱心虚得厉害,摆手拒绝:“师姐,我不习惯让旁人沾手自己的东西。”
崔辛夷脸上显露出讶异的神色,她真诚保证道:“你放心,我只想凑近了闻一闻,不会用手沾上它的,我素来善于闻药识灵药,只要凑近些闻,我定能将这香辨认出个七七八八。”
崔寒樱再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崔辛夷了,她只好勉强笑着,将香囊取了下来,举到崔辛夷面前。
崔辛夷闻了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明白了,我回去就配一个一样的来,多谢师妹。”
崔寒樱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真的被她猜到了这灵毒是如何配的了吧,灵毒之术为上界所有,上界帝君是不允许流落下界的。
若是真让崔辛夷知道了这香囊的用处,她在宗门中还如何自处。
她复又想,灵毒之术的复杂,便是当初上界她那一辈的医道第一天才,都是花费了好几年刻苦钻研,才勉强入道的。崔辛夷当初做医修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散修,她的天赋比起上界第一天才,不知道差的要有多远。
想到这里,崔寒樱才暗暗放下了心,对崔辛夷盈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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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川离开藏经阁的时候,下的雨还是很大,他懒得撑伞,用灵力设了一个挡雨的屏障挡在头顶,只挡住了周身的雨,脚上雪白的靴子上溅上了点点泥泞。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住了步子,朝前面的人拱手行了一礼:“小师叔。”
眼前撑着一把朱伞、立在瓢泼的雨中的,正是张阑清,他的目光落在这白袍少年的身上。
今日的孟雪川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绑着头发的黑色发绳上缀着点点玉珠,玉珠流华,价值不菲,在少年飘扬的马尾间若隐若现。他又生得一副剑眉星目的俊朗样貌,平素性子虽骄矜张扬了几分,也算是少年意气。
曛迟前些日子出宗门除妖,身上受了些伤,现今才没有用灵力挡雨,而是用了一把灵伞。眼前这少年却大大咧咧地只用灵力在头顶设了一个挡雨的屏障,他走了这一小段路,泥点子溅上了雪白的袍角,白靴上也染了污点。
可此雨,此景,此间少年,却显得分外和谐。
张阑清不知为何想起了方才崔辛夷与他说的话——
“小师叔才比我们大了一两岁,您却整日一口一个‘本座’的。”
孟雪川这一礼行了许久,都不见小师叔搭理他,他正要抬头看一眼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不必多礼。”
他应声抬头的时候,只看见张阑清穿着一身白袍、撑着一把朱伞的背影。
孟雪川看了许久,只觉得雨中那人背脊挺直,身如修竹,靴上袍角皆不染纤尘,这样慢慢向朦胧的烟雨中走去,竟有几分谪仙的意味。
他又向小师叔撑着的那把伞看去,心道小师叔撑伞未免太多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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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辛夷筑基后,便不能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练剑上了,她极少休息,晚上用来打坐练心法,白天仍旧是练剑。
不过她到了筑基期,能够控制住惊蛰,便能与人对招了,曛迟已经离开宗门除妖了,平素她就与孟雪川过招练习。
这时候,崔辛夷才意识到,剑灵说过的孟雪川根骨强、剑道天赋佳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她虽然比孟雪川早突破了好些日子,到过招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孟雪川剑招熟练灵活。
她一个以前修医道的弱鸡,终究还是开始被孟雪川这个剑道新星开始按着打了。
现在的孟雪川,每次跟她对招的时候,都是一副精力十足的样子,眼睛里闪着光,看她被剑气掀翻在地的时候,他竟然还会好心地问她痛不痛。
崔辛夷:“……”她真是要谢谢他。
惊蛰不是个老实服输的性子,崔辛夷打不过孟雪川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按不住惊蛰,再次成为惊蛰的挂件。
这天晚上,她打坐打到了一半,还在暗暗苦恼如何在短时间内将剑法提上去,她把剑灵放出来,问它:“你不是常常自诩是飞升大能的剑灵吗?你如今有什么法子?可让我的剑招能更快熟练些。”
剑灵跟着前主人的时候,前主人是个典型的龙傲天美强惨,它平生喜好也只有看戏吃瓜,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看戏上面,哪里认真看过前主人的剑招心法。
咸鱼剑灵早就怕崔辛夷问到这个问题,现在它是真的慌得一批。
它故作镇静地咳了一声,道:“练习剑招哪里有什么捷径?哪个修士不是老老实实靠一天天的修行练上去的。”
崔辛夷眼睛微眯,狠狠晃了晃手里的剑,道:“我听你说你前主人是个喜欢藏拙的,他若是藏拙,那定然是不敢大肆每日在演武场练剑的,你说,他能那么快打过那群欺负他的同门,都是怎么练剑的?”
剑身剧烈晃动,里头的剑灵也不好受,它心道崔辛夷自从入了剑道,怎么变得越来越粗暴了,原本还只是个嘴甜心狠的小美人,现在竟然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
不过崔辛夷这一提醒,还真勾起了它对前主人练剑时的记忆。
它道:“我记得那时候前主人住的地方靠近后山,后山有一个瀑布,他便彻夜顶在那瀑布上……”
“啊,对了!”它似是又突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道,“我前主人晚上的时候常常那剑刺灵鱼,一刺就是一夜,刺了烤了吃。那时候宗门内有个传言,说是灵溪里来了个吃灵鱼的妖兽,半个月都快把溪水里的灵鱼吃绝种了,宗门里派了人去找妖兽,却怎么都找不到。”
“哈哈哈其实根本不是,是我的主人天天拿剑刺鱼,快把里面的鱼刺光了。而且我主人也不是个要灵鱼灭种的,见着了小灵鱼崽子,他都是会放它们一条生路的……”
崔辛夷:“……”这还是得遇上吃瓜才能记得清要紧事对吗?
她一把将说得正起兴的剑灵跟着惊蛰剑一起扔进了乾坤袋里,起身往后山去,主峰的后山有瀑布,也有溪水,二师姐天天有晒不完的小鱼干,里头应当是有灵鱼的。
话说到一半,眼前突然变得黑暗、耳边消音的剑灵:“……”
这是用完就丢吗?
夜晚的主峰,在皎洁的月光下,加上修士的眼睛更敏锐些,崔辛夷几乎是能看清四周的。
瀑布的声音轰鸣,如霜的月光照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上,里头银光闪烁,隐约能看清其间游动的灵鱼。
崔辛夷之前看了不少剑法,知道修士练剑,主要在于练习力量和敏锐度。所以听剑灵提起它前主人彻夜站在瀑布下,又用剑刺灵活的鱼,她便一下子领悟了那飞升大能的此举的用意。
站在瀑布下仍能岿然不动,是核心力量稳定;而能夜晚刺鱼,那必定是要求出剑迅速而观察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