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小别胜新婚自不必说,卫孟喜虽然嫌弃是交公粮,但也是凡世男女,也没必要隐瞒自己的感受,想就是想。
没有老人,这个年没有往年热闹,但也不差,到了初二,依然是大批量煤嫂来串门,初三,小两口开始往亲朋好友家去拜年,一直持续到初八,这年才算彻底过完。
而韦向南,也早早的初七晚上就来了。
“向南姐快进来啊,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嘛,咋现在就回来了?”
卫孟喜递过去的糖果,她没接,因为不爱吃,“我要再不来,你是不是还没动静啊,再拖正月十五一过,到时候你那些业务员也不用出去了,因为产能压根跟不上。”
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卫孟喜知道她是真为自己考虑,不可能跟她生气,只能放缓语调说:“你放心,我已经在行动了。”
“你行动?我咋没看见呢?”
她看见的是,卫孟喜跟没事人似的,天天该看书看书,该买年货买年货,还有心情跟人喝茶聊天呢,她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放心,最迟正月底,我保证一定能把贷款拿到手,你让工人该干嘛干嘛。”
韦向南狐疑,“你有办法了?”
卫孟喜很肯定的点头。
韦向南眼珠子一转,想起那年南下的火车,“你找到王老了?”
如果那个“王副行长”真是王老的女儿的话,找他倒也是个办法。
“不用,我已经知道小丑是谁了,过几天就让她算盘落空。”要是斗不过何菲菲,那就是她技不如人,她认。
王老欠她的人情他是认着的,可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少一点,尤其是他那样久居高位的人,很可能会一次性还清……在卫老板看来,那东西应该用在最需要最适当的地方。
为了一个何菲菲就去求王老,那就是杀鸡用牛刀。
韦向南被她这几句话绕得云里雾里,更疑惑的是,她居然当着她的面,打了个外省长途电话,打给的正是一直维持给文具店供货的张兆明。
卫孟喜邀请张兆明年后来矿区玩两天,她一定好好的尽一尽地主之谊。
第二天,放了串鞭炮,厂里和卤肉店文具店同时开门营业,先集体搞了个大扫除,说几句吉利话,卫孟喜还给每个员工发了六块六毛六分六厘的开门红包,激励了一下众人的士气。
她的表现比去年还淡定,还大方,所以除了韦向南压根没人知道她现在面临的困境,倒是书店的店员们,因为有个孩子要高考复习而辞职了,卫孟喜暂时找不到人来顶替,就自己去顶上。
在文具店上班其实一点不累,店员也不能让老板干活,于是她就边看书,边往银行跑。
跑的是金水市的银行,省里何向坤那里的钱贷不出来,但市里扶持个体户的无息贷款却是下来了,有三万块呢!
这也是韦向南想不通的地方,在她眼里,卫孟喜就是为了三万块已经到手的无息贷款,放着三十万不管,天天往小银行跑,她图啥啊?
这不就是典型的捡了芝麻放下西瓜嘛?
但卫孟喜却老神在在,不仅跑银行,下班还把银行领导的家属往文具店卤肉店带,后面干脆就带到加工厂来了,名义是请领导来视察生产工作,可要是来的是徐良也就罢了,来的是俩银行领导的太太,视什么察什么呢?
而何家老宅里,何家这一代最有希望,最出色的兄妹俩,却在大正月里吵架。
事情是这样的,何向坤想的是,等去到京市,安顿下来后给卫孟喜打个电话,告知她贷款别急,他会抽一个礼拜回来把手头工作交接清楚,并把他没办理完成的事项交给同事,到时候一定会给她放贷的。
他不知道的是,卫孟喜已经早于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果然等他抽空要回去办理的时候,堂妹何菲菲气呼呼的电话就打来了。
第一时间质问他为什么要帮助卫孟喜,为什么都外出学习了,还把卫孟喜的事放心上。
第二就是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卫孟喜了。
且不说第一个问题的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就是第二个问题,就让他眉头紧皱,卫孟喜同志是已婚同志,她这话不仅侮辱的是他,还有她,和她的家人。
他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出自一个何家教育出来的孩子的嘴,他气得当场摔了话筒。
兄妹俩闹得不欢而散,到年底,他回来了,与堂妹当面对质,才知道她从中作梗,让卫孟喜的贷款申请被打回来的事,顿时都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何家长辈虽然也批评她,但更多的是对不懂事小女孩的无奈。
在他看来,这事不是不懂事,就是故意害别人,要是时间拖久了,把别人厂子拖死了,她这是谋财害命!关键谋到的财,也没进她的腰包,他就想不通她到底在图什么。
图小卫的丈夫?光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何家怎么会教育出这样的子孙。
可要是说单为复仇的话,她跟小卫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啊,她到底想些什么?
除夕夜,兄妹俩为这事大吵一架,何菲菲摔门而走,何家大家长责怪他为什么不让着妹妹点,明知道妹妹是个还不懂事的小丫头云云……那一瞬间,失望透顶的何向坤,也走了。
他觉着是自己害了卫孟喜,要不是他那天拿着她的资料去找二叔正巧让菲菲看见,她就不会知道卫孟喜要贷款的事,也就不会阻拦了。
可卫孟喜却安慰他,不用为此愧疚,他的本意也是帮助她,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至于她不让她拿到贷款,她自然有办法拿到,到时候气死她。
而金水煤矿,韦向南的耐心即将告罄,她急得满嘴冒泡,卫孟喜却还在带着那俩行长太太喝茶聊天打扑克,她终于忍不住,将卫孟喜堵到办公室,“小姑奶奶,你整天陪着她俩跑啥啊,她们是能给你批贷款还是怎么着?”
谁知卫孟喜却反问她,“你怎么知道她们不能给我批?”
“她们,好吧,她们丈夫能给你批两万还是三万?你别忘了自己是要造冷库,两三万还不够塞牙缝的。”
“我要让他们给我批四十万,一分不少。”
韦向南想说你做梦吧,又把话忍回去了。
卫孟喜很愧疚,“我知道向南姐是真心替我着急,为我着想,但你放心,这次我真的不会让你失望。”
终于,在正月二十的晚上,卫孟喜接到赵春来电话,她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能睡半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一早,矿区群众发现,本来停工很久的粮站楼装修忽然又开动了,这一次听说不仅要装小楼内部,还准备把地下室也腾出来,以后做仓库用。
大家也不知道什么仓库不仓库的,只是觉着新奇,因为一直用篷布蒙得严严实实的小楼忽然被揭开了。
原本青黑色的水泥石头堆砌的碉堡,被装修成了一栋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楼上楼下面向主干道的墙全被拆了,换上透明的浅茶色大玻璃,内外能看得一清二楚。
造型新奇的玻璃吊灯,古色古香的窗棱,古典与现代兼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待客小楼呢!
矿区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除了这栋小楼,这让在矿区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们,十分不适应,又十分好奇。
老人家们,都是家里没啥事的,抱着小孙孙,背着小孙女,围在小楼门前看热闹。
油漆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腾地下室的工作,卫孟喜怕大家站久了累脚,还让人专门搬了几条长板凳出来,让她们好好坐着。
当然,卫孟喜本人并不在工地,她还在家看书,三月初就要考试了,她现在正在做最后的冲刺阶段。
正看着,忽然卫东那把老烟嗓喊了一声“妈妈”,“嗖”一声,火箭似的窜进来,一把搂住她肩膀,小声而急切地说:“妈妈妈妈,好事儿!咱们家地下室底下挖出黄金来啦!”
看她没反应,小子急得窜天猴儿似的,“黄金啊妈妈!是黄金,很执值钱那个黄金啊!”
卫孟喜依然不为所动,倒是刘桂花也火急火燎跑来了,“小卫赶紧的,赶紧拿上铲子锄头,你饭店装修地下室挖出黄的来啦!”
这次,刘桂花的大嗓门也是特意压低的,但没成功,实在是太激动了啊!激动到都快语无伦次了,直接拽着卫孟喜跟拖一只小咸鱼似的,拉着就走。
“哎呀小卫你咋还在这儿,你那地下室底下挖出黄金来啦!”
“土都是金色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砂金在里头,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个金矿啊?”
“不仅砂金,还有这么大的,我家二狗子亲眼看见了的,有这么大呢!”妇女比着小拇指指甲盖说。
“是黄色的啊,我看着成色还好,比我二姑奶奶家的侄女的小姑子那戒指还黄呐!”
……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卫孟喜的耳朵都被“挖出黄金”四个字给占领了,她直接吓傻了,不会说话啊。
到了跟前,小楼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施工的工人们和胡小五刘利民正在那儿维持秩序,让大家不要挤,注意安全什么的,谁听啊?
来得早的,在那儿绘声绘色形容黄金什么样,不仅砂金,还有金疙瘩,有多少,有的说是小拇指指甲大么大,有四五块,有的则说是大拇指那么大,有好大一堆,被工人藏衣服口袋里了。
来得晚的,就伸长了脖子想要往里头挤,就是不能上手摸一摸,那亲眼看一下,也是够在以后吹牛的时候吹几年的。
卫孟喜的神志终于被找回来,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个扩音喇叭,“大家让一让,让一让,不要挤,万一发生那年工人俱乐部的事故,咱们可承担不起……”
话音未落,大部分人已经退开了。那是血泪的教训啊,有个被踩断手臂的孩子,到现在那只手还写不了字呢。
卫孟喜又一连喊了好几声,才把人群驱散开,但人的好奇心不是走远就能隔绝开的,他们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角度吃瓜而已。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工队居然又挖出两块小小的碎金子来,人群中顿时迸发一阵惊呼。
“金子!”
“真的是金子,我看见了!”
有的人忙问,“有多大?多吗?”
那叫一个七嘴八舌,好不热闹,卫孟喜没办法,最终是龙公安来了才把大家赶走的。
人一走,他带着几名公安,也在那儿伸长了脖子看……没办法,他们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好奇心。
历来沉着冷静的卫老板也难掩喜色,捧着一把红土,里头掺杂着金色的砂子颗粒,十分明显,“龙公安你看,是真的金子。”
几名公安看了一会儿,见没再挖出来,还有点隐隐的失落,“注意施工安全,别让群众围观。”
也没说不给继续施工,卫孟喜赶紧答应。
当天晚上,整个金水煤矿都知道了她的饭店底下挖出金子的事,有的说那是以前鬼子的军械库,说不定就藏着金银财宝呢!
也有的说那是鬼子当年战败时候忘记带走的,不仅有金子,还有很多军械器材,上交国家能得奖励的。
而就在这一晚,一直不来往的李秀珍居然挺着个大肚子登门,卫孟喜不让她进来,省得万一有个好歹说不清,要说啥直接站在大门口就是。
李秀珍神秘兮兮地说:“你那房子底下估计有地雷,你得小心点,别让他们再挖了,要是不小心挖到地雷……咱们整个金水煤矿都要为你的私欲陪葬!”
卫孟喜翻个白眼,当她小学生啊,捡到个东西赶紧告诉她是不好的,危险的,赶紧扔掉,她前脚刚扔,李秀珍后脚就能毫不犹豫的捡起来搂怀里。
这种卫东四个都不屑于玩的小把戏,李秀珍倒是想得美。
见她不为所动,李秀珍按捺不住,只能说:“你要是想继续挖也可以,我可以跟你入股,你不是缺钱嘛,我给你投资,到时候……”
“别,我不需要。”
卫孟喜“嘭”一声关上门,心里乐开花了,只要李秀珍都来,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杜林溪和李茉莉也来了,说的还是入股的事,卫孟喜只是略微同情的看了李茉莉一眼,这傻子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呢。
杜林溪好好的工程师不当,要入股她的饭店干啥,她也不想想,现在最想插一脚的是谁,而她的未婚夫又是替谁来做说客。
杜林溪和李茉莉已经快要领证了,全矿上下都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婚已经订了,就等着黄道吉日扯证办婚宴了。
但看她居然一点没察觉的样子,卫孟喜本来不想说的,但想起她还给自家几个孩子送过衣服和小人书,虽然这辈子不能当朋友,但至少她上辈子是羡慕过她的人生的。跟何菲菲比起来,她也不算坏人,只是比较傻而已。
更何况,哪怕只是一般人,她也不觉着把一个除了情商之外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性嫁给一个花心男,过上不幸的婚姻生活是对她的惩罚。
作为同类,她觉着眼睁睁看着她踏进火坑不太厚道。
但对这样的家伙,直接告诉她,你男人花心不正经,跟已婚妇女瓜田李下啥的,她肯定不会信,至少,这话不能由她卫孟喜来说。
打发走了他们,一会儿,谢依然也来了,她还是那句话,她想入股,甚至再一次提高了优厚的条件,卫孟喜通通赶走。
第二天,卫孟喜悄悄跟根花说了几句话,小姑娘轻轻皱着眉头,颇有点西子捧心的美感,“真的要找李老师吗?可是我不是很喜欢她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