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桐花輓歌

2-5

    周末来临前的晚上,季桓生在下班后收到了一条来自贺铃的短信。
    「明天十点市一中见。」
    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曾与他通过短信的异性屈指可数,像这样因为私事发信提醒,对他而言相当新鲜,且明明相隔几个楼层,透过文字说着只与两人相关的约定时,却有种距离一下子拉近的感觉。
    然而当他从欣喜的情绪中回过神,将要和贺铃单独出门的事实终于完整进到他的意识里,有别于先前下班后临时被拉上顶替叶静嫻的位置,这回真的是他们俩之间的约定。
    早已荣升高级魔法师的他惊慌了,开始上网搜寻第一次约会的注意事项,幸好有这个烦恼的人不只他一个,关键字一下就跳出了许多前人留下的「抱佛脚专用秘笈」和「考古题」,他一股脑儿全加进书籤,准备回家来个垂死挣扎。
    他快步走出办公室,同时操作着手机,作为行径间不低头的反面教材十分称职,称职到下楼时绊了一下,连危险性一併演绎。他及时抓住楼梯扶手免于滚落的命运,但手机就没那么幸运,在那瞬间从掌心滑了出去。
    正巧经过的叶静嫻眼明手快地接住那小小的机器,抬头朝他望来,「你是打算转行做杂耍吗?」
    「不,这只是场意外。」季桓生尷尬一笑,走下阶梯,从女人手里接过东西。
    「抱歉,刚刚接住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一眼,明天跟贺铃有约的是你?」
    「是的。」他检查手机有无异常,半秒后才反应过来,面露惊恐:「不对,你怎么知道?」
    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叶静嫻勾唇,表情既好笑又无奈,像是在看一隻调皮捣蛋却以为无人知晓的猫,「她今天走得很准时,说是明天有约,今天要好好睡一觉。」
    季桓生呼吸一紧,感觉心跳加快了些,显然没想到贺铃也相当重视明天。
    即使那日常易霖说贺铃有交往对象只是他的误会,但他相信眼神不会说谎,贺铃藏在眼眸深处的情绪并不像是因他而起,他固执地认定事实,觉得没必要去确认。儘管他的感情履歷是一张白纸,但自认有判断是非价值的能力,只要明白了道理自然能让理性主宰感性。
    不过现在,他的理性已经被赏了几个巴掌丢到一边了。
    也许他并非毫无机会。
    「给你几个简单的建议吧。」叶静嫻指着他握着的手机,「把那些画面都关掉好好睡一觉,明天衣服注意一下,别太随便,我觉得白衬衫休间长裤就很不错,然后提早个十分鐘到。」
    「这样就行了?」所以他刚刚看的一大串文字都是胡诌的?
    「不然你还打算做什么?骑着白马去吗?」她失笑。
    「……有时候您还满幽默的。」
    「不需要想得太复杂,该有的礼貌有,不要给对方压力,基本上就过关了。」叶静嫻摆摆手,往北检署大门走去,「走了,下週见。」
    权衡之下,季桓生最终放弃了那一长串的攻略,选择相信叶静嫻的意见,毕竟对方可是北检署赫赫有名的法医之花,还与贺铃朝夕相处,意见没有五分也该有三分相似。
    于是他回家睡了个好觉,隔日起床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三个小时,洗漱换装再喝个咖啡都绰有馀裕。
    今天大概是他站在镜子前最久的一次,洗过脸后仔细检查每一寸都已经清理乾净,穿上刚烫平的衬衫并一丝不苟地将领子衣襬规整好,搭上黑色休间裤,用行动将叶静嫻的建议奉为圭臬,相较于平常西装笔挺的样子,这副打扮让他多了点少年感。
    差不多到出门时间他才拿上东西走出房间,此时父母都在客厅看电视新闻,他能听见主播叙述着几件前些日子才进到署里的案子,以及热度未完全消退的李盈盈案后续。
    「爸、妈,我跟人约了吃午餐,现在要出门了。」
    「好,那晚上……」季母视线一转,见儿子今日似乎不同寻常,原本想问他晚上是否回家吃饭,顷刻被另一个问题阻断,「你这是,要去约会?」
    季桓生双肩一颤,没拿稳刚从鞋柜里拿出的鞋,其中一隻掉落时砸在了他的脚背上。
    他身边的女人是不是都有读心术?
    季父似乎嗅到了烟硝味,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杂志,满怀同情地朝儿子递去一个眼神,请他自求多福,而后假装翻阅起杂志。
    季桓生隐约觉得实话实说会很麻烦,说谎又可能留有隐患,决定採取迂回战术以求尽快脱身,好歹也与法律为伍近十年,他的话术没有炉火纯青也有驾轻就熟,不管是主导话题还是顾左右而言他,他都有一定的自信。
    「如果您对约会的定义单纯是预先定好时间地点后会面,那确实是。」回应的同时,他弯身把东倒西歪的鞋子扶正,坐下来穿鞋,从容得彷彿度过一段午茶时光,「但若指的是男女出于恋爱目的的人际交往,那您恐怕要失望。」
    原以为还会与母亲战个几回合,他在脑内准备了各种说词应对,哪知母亲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他半晌,直接下了结论,「是约会啊。」
    看来再优秀的话术都敌不过流氓一般的武断,儘管一个词能理解成两个意思,他却能明显感觉到母亲所指的是哪一个。
    他叹了口气,「既然您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呢?」
    「我可不想当个不听人话的老顽固,就稍微听一下你打算怎么说,但接不接受就是我的事了。」
    「但事实还真不是您想得那样,我们只是同事。」
    「这种藉口我听多了,你妈我这几十年不是白活的。」季母说完,也不给儿子再发表意见的机会,直接挥手赶人,「好了快去,别让人家等,什么时候带回来记得跟我说一声。」
    季桓生张口想再挣扎着解释一下,但担心会陷入另一场唇枪舌战,最终选择闭嘴,打开家门飞速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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