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可能是触景生情,那个醉汉抹干净眼泪,抬头看着刑不言和安酒酒站在一起的样子,泪水便又跟着下来了。他低下头,又用脏污的袖子擦着眼泪,倾诉道:“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我是苗疆XX寨祭司长子,我们那里有个规矩,在继任大祭司之前,都必须去中原游历,所以五年前我便一个人出来了。”
“你们中原人实在狡猾,也怪我当时没有听阿爹的话,非得往人多的地方挤,一个不小心,盘缠就被偷了。”说到这里,醉汉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办法,我只好野外找吃食时,结果不慎误食毒草,昏倒在地。好在女娲大神保佑,裕阿哥路过救了我,要不我可能就冻死在路边了哩。”
“裕阿哥?”安酒酒好奇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兄弟?”
醉汉点了点头,拇指无意识地摸着右手边的酒坛口,怀念道:“他乃当地乡绅的长子,待人宽和且乐善好客,知道我初来乍到,对中原的事情都不太晓得,就很热情地带我四处游览,我便给他讲我们苗疆的东西,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我来到中原后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直到那一天.,,,”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了黑泥,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手,醉汉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就叹了口气。他的手指无力地虚抓了两下,又重摸上了已经空了的酒坛,心情仿佛也和这坛子一般,空落落的。
“那天太阳很好,集市很热闹,花很香,中原的糖糕也很甜,但是一看到她,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仍旧忘不了当年的悸动,醉汉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热的脸颊,喃喃道“她和爹娘,和蛊虫,和巫术,和女娲大神,和裕阿哥都不一样,如果不是我天生就不怕蛊虫,我简直就要以为是谁给我下了蛊,要不然为什么我的心跳会那么快,会着了魔似的喜欢上她。”
“我当时在就在她的身上下了追魂蛊,知道她住在城南的一户人家里,就每日都去看她,一看就是一整天...后来我知道她喜欢桃花,就用蛊虫在秋日催生了一株,原想要拿来讨她欢心,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裕阿哥定了亲的娘子。”
刑不言眉头皱了起来,问道“竟是友人之妻?那所以你是如何做的?”
摸着坛口的指头顿住了,醉汉搔了搔头,叹气道“我苗疆之人若是看上了哪个阿妹,才不会管什么媒妁之言,喜欢就是喜欢,只要阿妹答应,我们就可以做夫妻。”
“所以你去问了那个姑娘?”
最后的结局是肯定的,他道:“我看着阿妹的这段时间,她都不晓得我的存在,在我去问她时,她便推说已有婚约在身,希望以后都不再相见...”
“我当时急红了眼,只以为她不答应我全是因为那婚约,鬼迷心窍之下,就去给裕阿哥下了噬心蛊。若是他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蛊虫就会一点一点地啃噬他的内脏,但在他的内脏全部被啃噬干净之前都不会死,只会一直痛苦”
“等等等等?”听到这里,安酒酒总算是回过味来了,瞪大了一双杏眼,道:“你是说,你看上了你救命恩人有婚约的娘子,人家不喜欢你,你还去给恩人下蛊?!你....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啊?!”
第168章 问途登仙
醉汉虽然难过, 但却并非为这个原因, 而是道:“你们汉人对待感情太过随意, 男子大多三妻四妾,女子也无法选择的婚姻。我们苗疆的男儿若是动了心,那便是一生一世。所以他们两人如果真心相爱便罢,可若是君君喜欢的是我,或者裕阿哥没有我这般喜欢她, 那他们成亲, 难受就是一辈子哩。”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能是因为自己当初的冲动, 也可能是心里确实有愧意, 他补充道:“阿妹你可莫要说我忘恩负义,我虽然不喜汉人, 但裕阿哥不仅救了我的命,还帮了我那么多,我当然记得他的恩情,即使当时气急了,也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所以在我离开的时候,就在房间不同的位置给他留了三封内容一样的信,告诉阿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若是他受不住蛊虫煎熬,只管来这个地方寻我, 那时只要他愿解除婚约,我便立时给他解蛊。”
“那后来呢?”安酒酒双手托腮,问道:“看你这样子...他没有来?”
讲到这, 那真是戳中醉汉的伤心处了,他拿起酒坛想要灌一口,却发现里面早已空了,什么都倒不出来。
哀叹了两声,那后悔又揪心的架势简直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停了许久,他才伤心道:“这五年间,我等啊等,等啊等,但他一直都不曾来过...刚开始我还在想,若是裕阿哥愿意放弃婚约,那便能证明他们之前的感情并没有多深,我就给他就解了蛊毒,然后带着君君阿妹回苗疆,等我成为大祭司后,一定什么都给她最好的,让她幸福快乐一生。”
“一年以后,裕阿哥仍旧没来。我就想,若是他肯来,那他应该是喜欢君君的,若是当真舍不得,我与君君一起住在中原,让他时时刻刻能够见到,也是可以的。”
“三年后,他还是不来,我终于明白,他们两个人确实是相爱的...我当时就想,只要他肯来,我给他解蛊后就一个人回去苗疆,并且祝他们一世恩爱安康。”
“但是仍旧不来...我等了他五年,他都没有出现过...”
平心而论,即使换成他自己,都很难保证是不是真的可以忍受噬心蛊带来的痛苦,事情走向了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结局,醉汉想起当年刚来中原时对方的恩情,心里更是五味陈杂,甚至分辨不出究竟失去所爱的酸涩更多,还是给恩人下蛊的愧疚更胜。
旁边围观的几人听到这里,想到这两人为了所爱,一个执着地等了五年,一个坚忍地抗了五年,内心具都十分复杂。
也不知应当说那宁愿被蛊虫噬咬内脏,也要守着心爱之人的男人痴;还是应当说这个为了宁愿放弃继承大祭司之位,也要等一个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契机的人傻。
原著林裕当然是看到了信的,但是为了心爱的妻子,硬生生地忍受了将近十年的痛苦,即使在内脏没啃噬干净,快要死去的时候,也不愿意告诉无意间发现这件事前来帮忙的主角团们,应该去哪里找给自己下蛊的人。
如果不是最后他的娘子为了自己丈夫的性命,找遍了家里才翻出了那封信交给主角团,让他们将仍旧在之前承诺的地点等待的醉汉带来解蛊,永远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多么坚忍,多么深情。
只可惜在小说中,这里注定要留下一场遗憾。
“先不说这个问题。”早已知道剧情,并且就是为了拯救而来的殷苍率先打破了沉默,略有些纠结道:“那个...事实上,我从看文...咳,听你说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了,你是怎么确定那个裕阿哥是因为深爱幕小姐,宁愿忍受蛊虫噬咬也不愿意和她分开,而不是因为没看到你留下的信?”
醉汉:.......?
即使有浓密的毛发遮挡,醉汉的表情还是难以掩饰地纠结了一瞬,然后才略有些迟疑道:“我当时一共留了三封信.....总有一封能被看到的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殷苍把后腰板挺了挺,皱着眉,就跟班主任见到做错事的学生一样,板着脸教训道:“你想想,万一他们家那天遭贼了,贼人在偷完钱财以后顺手就把你给的信偷走了怎么办?”
听到这里,刑不言忍不住吐槽道:“哪个贼会这么无聊?你自己蠢就算了,别以为别人也都这样。”
殷苍完全没有被这句插播打断,继续叨叨道:“那万一他们家那天刚好没有柴火,那些信被不识字的下人拿去烧了煮粥呢?万一他们家小厮不小心把水打翻,正好把信给泡糊了呢?万一他那天刚好有事外出,家里人替他收起来,结果在他回来的时候忘了给他呢?万一....”
听着这人在自己耳边跟个蚊子一样‘嘚吧嘚吧’老半天,即使知道他提的这几个可能发生概率略小,醉汉的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发毛了起来...万一裕阿哥这些年真的是因为没看到那封信,压根就不知道还有个自己在这里等,那岂不是....
还不等他继续细思恐极下去,殷苍忽然话锋一转,又道“这也就罢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没有来,是因为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导致瘫痪在床,没有办法来了?这年头世道这么乱,抢劫,瘟疫这种严重的先不说,万一他在来找你的路上被马车撞了呢?万一他本身就有心脏病,被蛊虫一刺激就不幸逝世了呢?万一他坐在家里一不小心就被流星砸了呢??你就知道在这里等,有没有想过你的恩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喂!”安酒酒见那醉汉越听心越凉,随时都可能被吓出个好歹来的样子,赶紧制止道:“你快少说两句吧!你说的那些虽然有可能,但是总也是小概率....”
“这你就说的不对了。”殷苍原本就是想吓吓这个明明担心朋友,却还死守着这么个诺言躲在这里逃避现实的人,当然不会就这么认输,反倒提高了些声音,一副欠打的模样道:“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你不能因为发生的概率小,就一定不会发生,对吧,不言?”
身负乌鸦嘴技能的刑不言冷哼了一声,没理他。
安酒酒却被他的无齿震精了,不可置信道:“你竟然还想拉上不言?!”
殷苍完全没有作弊被拆穿的样子,理直气壮道:“我是想跟你证明一下这些意外真的有可能发生!”
安酒酒十分冷静地抓住重点道:“不言开口说的那能算是意外吗?!那就是乌鸦嘴!是人为的!!”
被拆穿逻辑漏洞的殷苍梗了两秒,跟个吵架输了还不认的小孩一样,用更高的嗓门自暴自弃道:“啊,没错!我的逻辑没你好,那又怎么样?!人不经历痛苦是无法成长的!我只是想磨炼他一下而已!”
“你这哪里是磨炼啊,你简直是把人家的承受力按在地上摩擦啊!”安酒酒实在受不了自己伙伴的间歇性弱智了,吐槽道:“话说你一开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们的话题越来越偏了。”
殷苍这时才想起被晾在一旁的醉汉,转头一瞅,对方已经被自己的脑洞吓到浑身哆嗦了。
可能是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情绪似乎十分激动地吐出了一大串似乎是苗疆话的乱码,然后大喊了一声“我不相信!”,飞身几个起落间钻进不远处一片竹林中,立刻就没影子了。
被留下的主角团们:.....
没人说话,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还没来得及回答刚刚那个吐槽的殷苍直到这时,才一脸懵逼地喃喃道:“我来是为了让他回去给林裕解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