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金碧辉煌又死气沉沉,宁朝阳坐在昏暗的灯光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江亦川。
-他给你选的,一定是位皇子。
-也不用太乐观,那皇子必定没什么权势。
当时屋子里也是没有镜子,不然宁朝阳?????一定会让他看看自己的脸当时有多扭曲,好端端的美人面,都快叫他拉成喇叭花了,语气也酸得可以拧出一瓶醋来。
但她当时看着,只觉得他有些可爱。
自己做事一向只看利弊,但那一瞬她才知道,原来利弊之外还有感情。
瞧她笑得温柔,圣人怔了怔:“怎么,是想到谁了?”
四周泛起的回忆涟漪瞬间消失,宁朝阳回神,顺着就答:“倒是想起了一位。”
“谁?”
“五皇子殿下。”
圣人对这个答案很意外:“孤以为你会更喜欢雍王。”
他的儿子很多,虽然除荣王之外都不太得宠,但比起连封号都没有的五皇子,雍王好歹还有自己的府邸。
宁朝阳笑道:“雍王殿下已有三妾,臣不敢高攀。”
一定要赐婚的话,五皇子是最好的人选,宁朝阳一直怀疑他有问题,但因为接触少,一直也没抓住他什么把柄。
他若真有什么问题,那她就可以找到证据一举将其掀翻,若没有问题,那这人无权无势,也比雍王好对付得多。
圣人不过就是想让她与皇室有些牵扯,才好放心将首辅之位给她,这个牵扯是谁压根不重要。
果然,圣人想了一会儿就道:“五皇子也的确到了适婚之龄,容孤好生想一想。”
朝阳拱手行礼:“那难民之事?”
圣人看她一眼:“你去叶渐青那儿拿代掌首辅的印鉴,自己办了就是。”
此话一出,旁边的刘公公当即就亲自送她出去,一边走一边笑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一个时辰前还被冷落在外头,一个时辰之后竟就拿到了代掌首辅的权势,真是切不可小看了这位大人。
“多谢公公。”宁朝阳出了御书房就塞了一把金叶子给他,“公公与我也是多年的情谊了,这婚事可是我的终身大事,劳烦公公替我上上心?”
“大人客气。”刘公公将金叶子敛进袖袋,笑眯眯地道,“奴才晓得。”
宁朝阳满脸喜悦地出宫,甚至给路上遇见的宫人都发了赏钱。
但一出宫门上了自己的马车,她整个人就沉郁了下来。
皇家婚事一向繁复,光定下婚约都需得几个月的光景,她还有机会。
只是,该怎么跟那个人解释呢。
一想到他会跟自己吵闹,宁朝阳就一个头两个大,马车回到府门外她都没马上下去,而是静静地坐在车厢里发呆。
黄昏时分,女人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车厢,和一盏静气凝神的热茶。
她吹开茶面上的浮沫,惆怅地望着地上那未消散的雪,想着时光若是能停在这里就好了。
然而——
“大人。”许管家来敲了敲她的车厢,“江小大夫已经回来了,他说在东院里等您。”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深吸一口气,宁朝阳掀帘下车,一路上都在打腹稿,真吵起来她也不能落下风。
但是。
一推开房门,她先看见的竟是满屋的烛光。烛光之下,晚饭已经备好,旁边的湢室里也蒸腾着热气。
江亦川就站在她跟前不远的地方,低下头来眼眸晶亮地望着她问:“先进食,先沐浴,还是先亲我一下?”
堂堂定北侯,怎么搞这种把戏!
宁朝阳犹豫地亲了他一下。
这人笑开,拉着她就道:“我命人烧热了石板放在了桌上,饭菜不会凉,大人先沐浴了再吃吧。”
朝阳戒备地看着他:“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有。”他替她解开腰带,褪下官服官帽,“冬日回廊那边的事谢谢大人。”
“还有呢?”
“还有?”他想了想,“大人辛苦了。”
就这?宁朝阳有些呆愣,还想再说,这人却已经将她抱起来放进了浴池里。
暖和的水带着花香淹过锁骨,她舒坦地叹了口气,又小声嘟囔:“我这么长的头发,擦干都要一个时辰,今日就不洗了吧。”
江亦川将她紧束着的发髻打散,轻声道:“我替你擦。”
宁朝阳眨了眨眼。
面前这人好得不太真实,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捏捏看他的脸是不是真的。
犹豫了一下,她问:“你不知道我今日进了宫?”
“知道。”他垂眼,“我还知道你答应了陛下什么。”
宁朝阳闻言就皱眉:“你这人脉是不是也忒厉害了些,我出宫才多久,那刘德胜莫不是给你飞鸽传书……”
“重要的是这个?”他抬眼看她。
心虚地将手缩回水里,她抿唇:“不是。”
江亦川没说话了,替她仔细清洗着长发,动作依旧温柔。
这样的气氛挺好的,就算只是表面的和谐,那至少也和谐嘛。
但宁朝阳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好奇:“你不生气吗?”
替她将头发捞出来的动作一顿,江亦川没好气地道:“若是陛下给我赐婚,我一口就答应了,你生不生气?”
……好像是会有点。
宁朝阳干笑了一声:“那你怎么不跟我吵架?”
“不是你的过错。”他闷闷地道,“你本来就身不由己,我再与你吵,那你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第149章 你这样的人不适合我
宁朝阳怔愣地看着他,感觉浴池里的水很热,热得她心口发烫,脸也发烫。
面前这人分明是生气的,下颔线条都绷得紧紧的,但他身上没有一根刺是指向她的,替她洗完头发,还将她抱去软榻上,将饭菜都放在矮桌上让她吃,自己在旁边替她擦湿漉漉的发根。
先前打的腹稿都白费了,她惭愧地低头吃饭。
发丝又长又厚,很难擦干,江亦川却一声也没吭,认真又轻柔地拿长巾搓着,指腹抚过她的头顶,宁朝阳莫名就感受到了爱意。
这东西很稀罕,她怔愣地感受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夹菜。
许久之后,头发干了,肚子也填饱了,宁朝阳裹着软乎乎的裘衣,认真地问他:“那你今晚能睡好吗?”
江亦川眼睫颤了颤。
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好像突然被抽走了什么骨头,他垂着眼含糊地道:“能的吧。”
宁朝阳伸手抱住了他。
这人又高又大,她双臂都要圈他不住,但一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就低下身来,任由她将自己抱在怀里。
“不生气了。”她轻轻顺着他的背,“我会将事情都办妥的。”
“怎么办妥呢?”他轻声问,“定亲的时候将我五花大绑,扔去花明山?”
朝阳不解:“我绑你做什么?”
“但凡你不绑。”他道,“我都一定会去抢亲。”
正确的抢亲就应该从定亲开始,他连未婚夫的名头都不想给人。
宁朝阳以为他在说笑,便笑着道:“这上京里自是没有你抢不到的亲,但是侯爷,我还要活命呐。”
圣人赐婚都敢抢,长了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江亦川拥紧了她,没有再说。
第二日是休沐,宁朝阳刚打算在府上好好陪陪他,管家就来传话说沈御医求见。
有段时日没见这人了,宁朝阳以为他是来找茬的。
但一进花厅,她却见沈晏明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这是怎么了?”她觉得稀奇,“沈御医天不怕地不怕,还有什么能吓着您的?”
沈晏明关上了门窗,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犹豫了许久才道:“圣人那一场大病,是有缘由的。”
宁朝阳倏地坐直了身子。
她先前就想过,幕后之人想让荣王篡位,再伺机而动,前提条件一定是圣人重病。眼下唐广君已被斩立决,钱统领在凤翎阁受严刑拷打也没有吐露背后之人,唯一的线索就是圣人的病是怎么加重的。
为此她还特意让华年去御医院走了一趟,一番盘问之后,毫无收获。
她几乎就要相信圣人的病情真是自己加重的了。
但现在,沈晏明开口了。
朝阳死死地盯着他,觉得有些窒息:“你别告诉我,此事与你有关。”
上回她就说了那是最后一回救他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沈晏明肩骨都轻颤起来:“我也不想的,但我当时没得选。”
“……”宁朝阳咬牙。
“因着抚恤粮一事,我被御医院停了职,备受冷遇,前程渺茫。”沈晏明道,“在上京过日子的花销有多大你是知道的,我也是没办法了,才答应了那个人的要求。”
“那个人?”宁朝阳重声问。
沈晏明吓了一跳,看她脸色不对,便也不掖着了:“是一个叫马岳的人,看装扮是个随从,但身上又有些功夫。他要我给圣人熬药,在御医正开的药方里加一味千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