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后背已紧紧贴上了车厢,退无可退,索性也就不躲了,目光直直看向他。
“……我到时会和苏夫人说的,若是实在不行,我再去买一根一样的……”
她确实不在意那根莲花玉簪,当初也是推拒不得万分无奈下才收下的,眼下簪子碎了,她倒是觉得心里有个包袱被放下了,甚至还舒了一口气。
俞安行不说话。
他的脸藏在晦暗的光影中,青梨只能勉强看到他面部起伏的轮廓线条,辨不出他面上神情,却敏锐察觉出他似乎是……有点不高兴?
也是,自己之前明明是答应了等他回来再挑合适的人家,可如今老太太先同苏府的人议起了亲事,这期间他又呆在幽州,一直不知晓此事,饶是他脾气再好,也应当还是会有所介怀的……
青梨的手牵上俞安行的衣袖,讨好般轻晃了晃。
“同苏府议亲的事情,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这亲事还定下来,我本是想着,待两家交换了庚帖之后再写信同你说的……”
实在太暗,青梨也不知这话有没有让俞安行心情好上一些,耳边只听到他一声转瞬即逝的轻笑。
“是吗?妹妹还想着正式定亲了再同我说?”
呵——
她倒是敢想!
俞安行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因着气极,呼吸渐重。
胸膛上的伤口才刚被包扎好,又因着他刚刚一系列的动作被撕扯开。
他点了伤口旁的穴道,以近乎强/暴的方式暂时止住了失血,眼下因着他极大的情绪波动,鲜血又透过绷带渗透而出,丝丝缕缕的痛感勉强将他的思绪从漫无边际的怒火中拉扯出来。
俞安行松开了紧攥着青梨下巴的手。
转而到了她最脆弱的脖颈,掌心温柔地拢住。
她又骗了他。
天知道看到她和苏见山站在一起时,心底迅速汹涌澎湃的嫉妒几欲令他癫狂。
要怎样她才会乖乖听话呢?
长指缓缓拢住那截纤白细弱的雪颈,手背上的青筋暴动,眼眶也跟着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红。
青梨抬眼去看眼前的人。
俞安行的手就停在她脖子上,半天未见其他动静,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但任由他这般动作,她得一直半仰着头迁就他,怎么都算不上舒服。
刚要抬手去推他,一股热流从小腹涌出,痛感加剧,青梨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癸水每月皆来,总会有三五日不舒服,青梨虽觉难熬,但渐已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
俞安行的目光却是一顿。
手指插入青梨披散的发丝间摩挲,微微捧起了她的脸。
他看向她皱起的眉头:“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娇
【七十】
凉凉的夜风透过车帘吹进来, 青梨铺散的发丝被这风扬起,柔柔地从她脸畔擦过。
男子略显粗糙的指腹停在她发间,反反复复摩挲。
借着依稀又朦胧的月色, 青梨瞥见了俞安行藏着暗涌的双目。
正在专注地看着她。
街道两旁的灯火映照在他幽深的眼角, 令他一双精致的长眸都泛起了一层诡异的姝色,肆意蛊惑着, 让人不断坠落。
耳畔又响起了他的声儿——“不舒服?”
恍惚中,倒让青梨以为他在紧张。
在紧张她。
怪道小鱼会说他细致。
明明车厢这般昏暗, 她不过是轻轻嘶了一声……如此细微的变化也能教他注意到了。
青梨想, 那位被他放在了心尖尖上的姑娘, 何其幸运……
心像是突然被人揪住,那股子因着他今夜意外而归的喜悦慢慢变成了酸涩。
撇过头, 她将自己从他眼中抽离出来,指节扣紧衣裙上的纹路。
“……我没事。”
对青梨而言,每月一次的癸水再正常不过,确实算不得什么。
且她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直接说出来……
殊不知这三个字落在俞安行耳中,全然又变成了另一个味道。
他紧紧盯着她。
视线若利刃般落在她脸上,似乎直接刺穿了她的脑海, 将她的想法全都窥了个一清二楚。
直至现在, 她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和他说啊……
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他极轻地嗤一声,陡然间松开了手。
青梨的脸本被他控于掌心之中,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松了禁锢, 她的脑袋便直直往车壁砸去。
俞安行眯起眼,就这么恶劣地看着她。
他想, 她既不听话, 总归要有些惩罚才是……
“咚——”得一声响在车里。
撞上车壁的前一瞬, 青梨先闭上了眼, 预料中的痛感却并没有来。
在她睁开眼之前,垫在她脑后的大掌已先离开。
俞安行撩袍坐于窗前,目光瞥向自己被砸了一道右手,手背上隐隐有些红肿。
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手就已伸出去,先护住了她……
长指敲击窗棂,一下又一下,凌乱的节奏显出了他内心的浮躁。
顿了顿,他朝车外唤了一声。
本缓速行驶在街道上的马车加速,很快便在国公府门前停下。
悬挂在门前的两只灯笼被夜风吹动,在地面上摇落下一层淡淡的暖光。
小厮眯眼,认出前头驾车的是元阑,便知晓是俞安行回来了,忙诚惶诚恐地赶上前去。
俞安行早先已回过国公府一趟。
本在幽州的世子爷毫无征兆地便回来了,小厮又惊又喜,忙火急火燎叫了人要去栖霞寺将这消息禀给老太太。
偏偏俞安行知晓了老太太同苏夫人一行在栖霞寺的消息,连马车都没下,又调转方向径直出了城。
老太太早前几刻便一人先回来了,只一直不见俞安行的身影。
如今人总算是到府上了。
小厮殷勤上前掀了车帘,长腿一迈,俞安行先下了车。
青梨跟在俞安行后,身上他给的披风有些大,衣角拖地,她险些便踩了上去,踉跄一瞬好在及时扶住了一旁的车壁才不至于跌倒。
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青梨脚下步子愈发小心翼翼。
行在前头的俞安行发现身后没人跟过来,回头去看她藏在他披风里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未等青梨踩上脚凳,他小臂从她腿弯穿过,一把将人直接抱下了马车。
青梨尚还处在身子瞬间半腾空的惊诧中,甫一靠近俞安行的胸膛,又被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引去了心神。
一双眼睛微微瞪大,她当即便抬起头。
俞安行身形挺得笔直,暗色中,她自下而上地仰望,只能窥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唇瓣几番张合,她欲言又止。
虽一言不发,但灼热的视线令人难以忽视。
俞安行低头看她一眼:“有事?”
看着他若深井般无波的双目,青梨沉默几息,忽而抬起手,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天太黑了,我怕……”
说罢,甚至还将头埋在了他胸膛里。
差点便直接撞上了那处伤。
俞安行脚步慢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疼痛。
只是怀里一直被那人柔柔的呼吸洒过,像轻飘飘的羽毛拂过一般,搅得他思绪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脸贴着俞安行坚硬的胸膛,青梨被他一双长臂紧紧抱在怀中。
两人贴得更近了,毫厘之间。
她仔仔细细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萦绕在鼻端的那股血腥味愈发清晰。
只是不知……他是因何而伤……又伤得如何……
怕自己会不小心蹭到俞安行的伤,一路上,青梨都不敢再动分毫,只安安静静地倚在他怀里。
两人从廊下穿行而过,远远地见了俞安行抱着一女子往这边行来,路边的丫鬟和小厮都停了谈话,好奇地探头去打量。
老太太一直在替世子爷的婚事操心,之前还从宁府接了个表姑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