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笑出声来,觉得白芷在这件事上有意思极了。
她套着话,又从白芷空中得了许多赵钰的事,听着听着,便就睡了。
过了没两天,便是乞巧节了。
白芷同秦芃白日里在家里穿针,谁要用线一次性穿过七根针,这姑娘就能得一份好姻缘。
“我是嫁了人的,”白芷穿着针道:“也就只是陪着你瞎闹了。”
“有什么啊?”
秦芃努力戳着针洞,满脸认真:“就意思意思,那成亲也有和离的时候,就求个菩萨保佑。”
“你这人……”
白芷有些想骂她,然而想一想,这也是最后一天了,她又把话憋了回去。
两人凑着穿针穿了一下午,秦芃一面喝酒一面穿,白芷也跟着她,一般人哪里有秦芃的酒量,没一会儿白芷就摆着手:“不喝了,我不能喝了……再喝,今晚得误事儿。”
“哦。”秦芃呆了呆,随后想起来:“还真要去杀秦书淮啊?”
“嗯……”
白芷撑着下巴:“不然呢?我为了殿下……留在了北燕……让公主一个人上路……害死了公主。是我不对……我不杀了他报仇……我怎么对得起公主?”
秦芃听着,心里有些酸涩。她张了张口,温和道:“傻姑娘,你怎么还没看出来,我就是你的公主呢?”
“你?”
白芷抬眼,眼中带了不屑,她凑过来,盯着秦芃,定了一会儿后,摆了摆手,缩了回去:“不像。”
“哪里不像?”
秦芃有些好笑,白芷想了想,认真道:“公主没有你宽容,也没有你豁达。”
“如果你真的是公主……”
白芷说着,伸出手来,握住秦芃,沙哑道:“那你得遭了多少罪啊!”
哪里有人的成长是无需磨砺的?
她死了三次。
一次被人背叛,一次满心怨恨,一次坐着轮椅当着废人。
秦芃没说话,她低头应了一声,握着白芷道:“别拼命,就意思意思,改年我去北燕,再找你喝酒。”
“好……”白芷点着头:“你来了,我带你见陛下。他一定……一定会喜欢你的。你……有时候,还是很像公主的。”
“哪里又像了?”
秦芃笑眯眯询问,白芷愣了愣,想了想,喝了一口酒。
“其实吧,哪里都像。”
白芷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摇摇晃晃站起来,去一旁眯了一会儿。
秦芃看了看天色,和柳书彦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拍了拍靠在一旁的白芷,温和了声道:“要睡起来睡,别在这里染了风寒。”
“没事。”白芷推了她一把:“去换衣服吧,穿那件天青色的,好看。”
秦芃看她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些好笑,让人招呼着她,自己就去换衣服了。
等换了衣服出来,庭院里已经没了白芷的身影。
“白姑娘呢?”
她问旁边的丫鬟,丫鬟将插着七根针的盒子捧上来,有些忐忑道:“白姑娘走了,留了这个给公主,说她用不着,送给公主了。”
秦芃低下头,那七根针已经被穿好了。
她将针收回去,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有些酸涩,又有些难过。
好在她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打扮得美美的,就往月老庙去了。
此时天还没黑,街头已经是人来人往,柳书彦穿了水蓝色的长衫,外面笼了银丝外套,带着人站在月老庙门口。秦芃走过去,柳书彦还张望着月亮,秦芃笑着道:“看什么呢?”
柳书彦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舒了口气道:“我正瞧着,你是不是来晚了。”
“来晚了又怎么样?”
秦芃和柳书彦一起走进去,这时候人还不算多,柳书彦带着他走到一颗大树旁边,含着笑道:“来晚了,也没什么。”
说着,他从旁边买了一块牌子,借了笔墨来,在牌子上写上他的名字,一面写一面道:“实话说,这也是我第一次带着姑娘过乞巧节,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过,以前瞧着逛月老庙这是必须的,就打算带你逛着。”
说着,柳书彦写完了他的名字,转头瞧秦芃道:“你的名字写什么?”
“嗯?”
“董婉怡,还是秦芃?”
秦芃微微一愣,随后笑着道:“秦芃吧。”
柳书彦垂下眼眸,写着她的名字时,眼里带着欢喜。
“我以前和你写信时,总想着你是怎样一个姑娘。长得好不好,出身如何,性子好不好……”
说着,他把她的名字写好,递给她看。
他的字写得极好,一笔一划里,都仿佛带着蜜意柔情,秦芃低头看着木牌时,他就低头看着她,见着她认真的模样,他不由得温柔了声音道:“但后来想,我能在没见到你时,就爱上你,我爱的,一定是你骨子里最根本那份东西。那你长得美,长得丑,有没有小性子,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秦芃抬头看他,灯火下柳书彦的眼里仿佛流淌着星河。
秦芃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是推开了一扇新的世界的门,这个世界是柳书彦给她的,她终于走出那个叫秦书淮的世界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份欣喜,她好像一个刚刚走出大门的孩童,小心翼翼提着裙角,满是向往,又满是害怕。
柳书彦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到一个木架边上。
这木架有一个又一个,上面挂满了木牌。柳书彦将木牌和银子递给旁边守着的一个人,那个人给了他们绳子,柳书彦将绳子穿进木牌的孔里,便去挂木牌。
他一面挂,一面不忘同秦芃道:“听说情人将写着名字的木牌挂在这里,就永远不会分开。”
秦芃没说话,她用指尖拨过一排又一排木牌。
突然间,她看到了熟悉的字迹。那木牌已经很旧了,字迹有些斑驳,她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秦书淮,赵芃。
她呆呆看着那木牌,直到柳书彦叫她:“公主?”
秦芃骤然回头,慌忙掩饰着她发现的木牌,含笑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拜月老吧。”
柳书彦有些兴奋:“这些我都没做过。”
秦芃笑着点头。
这些她其实都是做过的。
十三岁的时候,她拉着秦书淮逛庙会,欢喜做完了所有事。
那时候秦书淮僵着脸,满脸不愿意,告诉她,命不由天,求这些菩萨没什么用。
是她强求着他,陪她挂了名牌,拜了月老,在手指系了红绳。
那时候她同秦书淮说。
“秦书淮,虽然你还没娶我,可我已经和月老说了,你是我的人,以后你别抵赖。”
那时候秦书淮冷冷看着她,嘟囔了一句:“无聊。”
她跳着去打他,却踩到石子上,崴了脚。
那天秦书淮背着她回去,月光拉长她的身影,她美滋滋抬起手,看月光下手指上的红绳。
十三岁的时候,她是真心想过,要和秦书淮过一辈子。
可是她被皇后骗着将毒药喂到她母亲口里,她被算计了一次又一次。
久了,她都忘了要怎么去信任一个人。
越是爱,越是不敢相信,因为特别怕信过了那个人,被背叛的痛楚。
她学会了不把心交给别人,学会了把所有人当成坏人,这样在被背叛的时候,才会觉得没那么难过。
秦芃抬头看旁边的柳书彦,他脸上带着简单的欢喜,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他在月老面前虔诚闭眼,那神情一如十三岁的她一样真挚。
她慢慢闭上眼睛,仿佛在许愿。
然而那一刻,她内心特别平静。
这是久违的安宁。
等在月老面前许完愿,柳书彦转过头看她。
“你是同月老怎么说的?”柳书彦看着她,带着期盼,秦芃反问他:“你是怎么说的?”
“我当然说的是,”柳书彦眼睛里仿佛是能看到未来,满是柔光:“这是我的妻子,我希望月老能保佑我和她,一生一世。”
秦芃抿了抿唇,低笑不语。
她和柳书彦拜完了月老,柳书彦拉着她走出去。刚走出月老庙,拐进一个巷子不久后,柳书彦突然低吼了一声:“出来!”
秦芃微微一愣,随后看见一个黑衣人从巷子墙边跳了下来,翻身跪在柳书彦面前。
“公子,秦书淮还没出府,但已经在准备。”
这黑衣人和普通的影卫有些不太一样,他腰间缀了一条银白色的腰带,银白色要带上挂着一个缕空的铁环,铁环里镶嵌着一颗珠子。
秦芃愣了愣,她隐约感觉,这样打扮的人她见过,当年她跟着秦书淮回北燕的时候,曾被刺客偷袭,那时候秦书淮不在,对方潜入她的卧室,对方其实武功极高,但是却没想过她也有这样的身手,和她过了两招后就迅速退走。
那人的打扮和这个黑衣人极其相似,只是那个缕空的铁环里镶嵌的不是珍珠,而是一个血玉珠子。
秦芃盯着那腰带,觉得有些头疼,可她不敢停下来,仔细打量着面前人每一点装饰。
柳书彦听了对方的报告,点了点头,挥手道:“按原来的布置,盯着。”
“是。”
“还有,”柳书彦拉着秦芃,介绍道:“这位是夫人,以后无需忌讳。”
“见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