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走到他面前去,他从案牍前转过身,拍了拍自己身前:“坐过来。”
他声音很平静,很柔和,丝毫不觉今夜直接截杀了一位高官是怎样的大事。
这样的态度安抚了秦芃,秦芃坐在他身前,被他抱进怀里。
她靠着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你别怕,”秦书淮温和了声音:“我准备了很久,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他们查不出来。”
“这事儿不需要查,”秦芃冷静开口:“想都想得出来。”
“没有证据,就什么都不是。”
秦书淮也想得很明白:“刀不见血,他们便以为我是软柿子可欺了。”
“张瑛不会放过此事。”
“那他就查。”
秦书淮低头亲上她的耳垂:“芃芃,我害怕。”
说着,他开始伸手解她的衣衫。秦芃回头看他,他闭着眼睛,面色平静。
“你本来不打算今天杀陆秀的对不对?”
秦芃突然意识到,如果秦书淮打算杀陆秀,至少会通知她一声。
“你怕我信了阿钰的话?”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将她扑倒在地上,温柔又强势的吻了下来。
秦芃突然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她抬手抱住他,温和道:“别害怕,我……”
话没说完,她就闷哼了一声。
秦书淮抬手捂住她的嘴,低哑着声音:“别说话。”
“我不用你说,”他埋头在她肩颈里:“芃芃,我从来不信听到的言语。”
他只在乎,看到的事实。
他有信心秦芃不会在他需要时抛弃他,他却太知道,秦芃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所以他拖不下去,等不了,他太需要一份肯定,太需要用实实在在的实力告诉秦芃,他护得住她。
赵钰是个疯子。
秦书淮咬着牙,仍秦芃指甲划过他的背。
他心里,赵钰是个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疯子,他永远不能知道,赵钰的下一步,会做到怎样的程度。
等到第二日,秦书淮醒来时,秦芃已经回去。
秦书淮感觉着房间里那个人的温度,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上朝。
而秦芃回到自己看守之处,心里倒也平静,知道这样的时日,应该不久了。
秦芃倒头补眠,等到午时,她刚一睁眼,就看见秦书淮坐在自己床边,静静看着书。
他睫毛农又长又密,阳光落在上面,仿佛是透过了树荫,在眼底留下零碎的光芒。
她静静瞧着他,秦书淮转过头来,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一笑:“醒了?”
秦芃抬手环住秦书淮的腰,如同猫儿一般蹭了蹭道:“你在这儿,是事情解决了吗?”
“我和张瑛吵了一架,”他抬手抚着她的发,低笑道:“我要让周玉主管此案,张瑛不乐意,最后王晟出面,让大理寺丞左遥主管此案。”
“嗯?”秦芃抬头,笑弯了眉眼:“那真是好极了。”
“也是应当的,”秦书淮点点头将书放在一边:“大理寺卿没了,本就该大理寺丞先暂管。”
大理寺丞这个位置,是当初秦芃和秦书淮要来的。两人颇费了一番周折,这才让左遥上位,因而鲜少有人知道,左遥其实是秦芃的人。
“不过,”秦书淮也颇有些奇怪:“今日张瑛,似乎格外乖巧?”
“嗯,那是自然,”秦芃点了点头:“他以为你给他设了套。”
听明白这个,秦书淮便反应过来:“你找他说了什么?”
“我同他说,你已经找到了陆秀伪造证据的罪名。”
秦芃一脸坦然:“就等着顺藤摸瓜找他麻烦呢。”
“那你找到了?”秦书淮看着秦芃,忍不住笑了,扶了她一把:“起来吃饭吧。”
秦芃从床上下去,一面梳洗一面道:“左遥找到一些,不过若真的要拿出这些证据,左遥就暴露了。我昨日其实本是想威胁张瑛停手,他若顾忌陆秀,便会收敛很多。不过这些证据,你该去找的,”秦芃皱起眉头:“直接杀了,还是有些……”
“有些什么?”秦书淮走到秦芃身后,拿过梳子,替她细细梳头,秦芃叹了口气,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太过招摇。”
“不怕,”秦书淮替她梳着头发,声音平静:“如果对手是张瑛,那本也是不死不休,杀了陆秀,也是给他提个醒。”
“你……”
秦芃回过头来,仰头看他,秦书淮低头看着这人担忧的眉眼,温和道:“担心?”
“我怕别人说你,太过暴虐。”
“我本也暴虐。”
秦书淮坦然道:“只是对你脾气格外好而已。”
秦芃:“……”
这时时刻刻撩妹的技能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替秦芃梳好了头发,秦书淮从旁边接过外衣,给她穿上。
他做得温柔细致,当年他就是做惯这些的,倒也没觉得什么。
秦芃看着半跪在她身前给她系着腰封的男人,骤然觉得,岁月不过如此。
她忽地又想起来:“柳诗韵的孩子,是张瑛的?”
“八九不离十。”
“这……”秦芃一时失言,憋了半天,终于道:“口味真重啊。”
秦书淮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你说,”秦芃有些好奇:“柳诗韵为何如此看重权势?”
“寄人篱下久了,便越发想要自己没有的东西吧。”
“柳书彦……其实对她挺好的。”
毕竟当年,秦芃都没察觉,这竟然不是柳书彦的亲妹妹。
秦书淮顿住了动作,片刻后,将玉佩给秦芃带上,低低应了声:“嗯。”
察觉秦书淮情绪不对,秦芃忍不住回头:“怎么了?”
“还想着柳书彦?”
秦书淮的话语很平静,却仍旧让人难以忽视那当中满满的醋味。秦芃抬手握住他,温和道:“我只想你,从头到尾,只想过你。”
秦书淮点点头,看上去还是那副端庄大方的模样,却能让人轻而易举看出那眼底小小的喜悦和欢欣。
秦芃突然想,当年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那一步呢?这个人明明像个孩子一样,这样好哄。
两人一起用了饭,又聊了一会儿,便送着秦书淮离开。
而另一边,张瑛在府中,恭恭敬敬给来人行了个礼道:“大人。”
“你觉得,是时候了吗?”
对方看着张瑛府上的牌匾,平静道:“是时候了吧?”
“大人觉得是时候,便是时候。”
“李淑呢?”
对方转头看向张瑛,张瑛平静道:“娘娘说,随时听大人差遣。”
“那,”对方点点头:“不妨乱起来吧。我要的,你们给了,你们要的,我自然会给。”
张瑛应承下来,夜里,张瑛便赶往了柳府。
柳石轩正跪在祠堂中,张瑛去时,他抱着牌匾,整个人仿佛骤然老去,眼里全是死寂。
“柳大人。”张瑛站在柳石轩身后,平静开口,听到这个声音,柳石轩没有回头,淡道:“我这辈子,一直规规矩矩,规规矩矩当柳家嫡长子,规规矩矩当陛下的纯臣,规规矩矩报国爱民,规规矩矩娶了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我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东西,除了阿乐。”
张瑛没说话,他站在柳石轩身后,一言不发。
“我当年去巫族当卧底,我以为我能从容抽身。有时候我在想,都说你们巫族有常人所不能有的能力,为什么,阿乐死了,就是死了呢?”
柳石轩慢慢回头,看着站在月光下的张瑛。
张瑛已经老了。
距离他当年第一次见他,足足已近三十年。当年那个给他喂药问诊的青年,早已不复年少时的光彩。如今他鬓生白发,眉目完全看不出半分巫族人特有的深邃轮廓,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齐国老人。
可是柳石轩知道,这个人,当年也曾经有过多么让人惊艳的面容。只是他自己让人用刀一点点修饰,经历了莫大的苦楚,终于成为了今天的张瑛。
那一场屠族之战,彻底毁了的不止是他柳石轩,还有面前这个人。
“巫族不是神,”张瑛没有在乎柳石轩的视线,他仿佛过去从来没发生过,平静坦然,慢慢开口道:“我们一样有生老病死,我们一样有喜怒哀乐,我们只是比普通人更喜欢探寻为什么,每个人有自己一技之长,仅此而已。”
“可是巫琴不是,”柳石轩抱着牌位,想起某个人来,仿佛燃起了莫大的希望:“阿乐亲口告诉我,巫琴是不会死的!”
“圣女不一样,”张瑛平静道:“圣女的血脉与我们不同,只要她不生育,她可以反复转生。然而,莫要说阿乐没有这样的血脉,就算有,在她生完诗韵后,也不可能再转生了。”
“那诗韵呢?!”柳石轩激动起来:“诗韵还……”
“她是带着身孕去的。”
张瑛抬眼看着柳石轩:“而且,她也不是圣女血脉。”
“有办法的,”柳石轩焦急出声:“一定有办法救诗韵的,你们巫族这么多办法,怎么连一个人都救不活!”
“如果死而复生这样容易,”张瑛眼中全是苦涩:“那我为何还要和她如此孤单留在这南齐宫廷?”
这话让柳石轩愣住,他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张瑛叹了口气,却是道:“可是,无法死而复生,”张瑛靠近他:“那你也该为她报仇啊。”
“报仇……”
“陆秀死了,主审官换做了左遥,”张瑛温和道:“杀你女儿的人,不会有任何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