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菊委屈,她就这性子,改不过来啊,因为这张嘴,没少被奶娘嬷嬷训斥,也是好在她从没在外面说过不该说的话,又有靖婉护着她,才让她一直待在大丫鬟的位置上,不然只怕早就将她撵走去当烧火丫鬟了。
“再说,那霖公子看上我们家姑娘怎么了,我们姑娘这么好,哪家公子看上都不奇怪。”
青菊打了一下自己嘴巴,“是奴婢说错,青竹姐姐说的对,我们姑娘就是天下第一好的。”
靖婉哭笑不得,她也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些人,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别瞎说,什么天下第一好,你们姑娘我可当不起。”
“奴婢才不是瞎说,不信姑娘你问问嬷嬷,她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的?”青菊颇不服气的说道。
“嗯。”龚嬷嬷正经八百的点头。她不是夸大,她是真这么觉得。
这一下靖婉是真的无语了,“行行,你们说什么就什么吧,我说不过你们。这事儿你们就忘了吧。”
“姑娘放心。”她们岂会连这点轻重都没有。
要说前几日被李鸿渊阻拦的时候,她身边跟着的是青兰跟青梅,要是两件事都撞一块儿了,不知道还是滋生出什么想法。
且说孙宜霖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人赶着马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动,他只是沉默的坐在马车里,坐在外面的小厮跟专门给他赶马车的随从彼此的看了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公子这个状态实在不对劲儿。
——就算曾经定国公为了大公子,让公子退让,压着公子不让他出头,让他做一个纯粹的文人书生,心中抱负不得施展,也最多是沉默以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死寂。
虽然是随意的乱转,但也基本是平日里孙宜霖常去的一些地方,花市被焚,就算是没遭殃的那些店铺也已经关门歇业,而且这个时候去看花,说不得就让公子更加的伤感,毕竟骆姑娘也是爱花之人,谁知道会不会睹物思人。
生在定国公府那样的地方,父辈兄弟没有哪个不是“俗人”正常人,唯独孙宜霖,洁身自好到另类,可以说与他们都格格不入,那就不是个正常人,曾经,就连定国公夫人都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有隐疾,所以才会连安排给他的通房都不要,事实上,孙宜霖半点不避讳的接受了太医的诊治,结果是他很正常。
他的所喜所好,无一不是高雅的,不是刻意培养,而仿若天生如此,除了那些花草树木,孙宜霖另一爱好就跟大多数的文人一样,无非就是书法字帖,孤本绝本,名贵书画,无事的时候再与友人们谈天说地,相比其他人关于朝堂,关于天下,关于苍生,他倒是更沉浸于游记话本中的山河美景,毕竟其他人说的那些,他都接触过,只有当你真正的接触到,才会知道里面的艰辛困难,绝不是几句夸夸其谈,绝不是几句如果换成自己会如何如何就能解决的……
所以,孙宜霖常去的地方,其实也是众多文人学子爱去的地方,尤其是春闱在即,来自五湖四海的举子们聚在一起,三五成群,或是高谈阔论,一抒心中抱负;或是交头低语,谈论学问。
往昔,或许还有心情静静的听听他们各种“美好展望”,现在这些东西入耳,只觉得分外的烦躁,正想要打道回府,却突然听到了小厮的声音,“公子,是那陈家公子陈正敏。”
孙宜霖几乎是下意识的掀开马车帘子,他也很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捷足先登,抢了他心仪的姑娘,又到底有没有那份能耐匹配骆姑娘。
其他地方认识孙宜霖的人或许少,但这附近绝对不少,这不他才一露面,就有人眼尖的瞧了正着,忙迎了上来,“霖公子,可是好久没见着您了,今儿可有工夫到楼里坐一坐,小酌一杯?”
孙宜霖这才发现此处正好是无题楼,无题者自然无题也,大门上的匾额没有字,只是在左下角有一方印章,乃是只招待读书人的地方,而且这读书人可不是仅仅识几个字那么简单,先得证明你能入得了那门槛。
有袅袅仙音,只要赶上了,绝对能大饱耳福;有美酒好茶,堪比天家贡品,你有能耐,尽可取用;有名贵书画,同样有能者可得之,即便拿不走,也能一饱眼福;后院更有一处庞大的藏书阁,包罗万象,尽可抄阅。而这些东西,全是分文不取,于读书人而言,无题楼绝对是最向往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寒门弟子,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泡在里面,当然,针对这一情况,也有相关规定,不然,这地方还不被寒门子弟给占满了。
除此之外,无题楼最大的特色就限制进入人数,在里面满额的情况下,只有等他人从里面离开了,后面的人才能再进去,即便是尊贵如亲王之类的人物,也得遵守这一规则,是谁,有如此大的底气有如此大的手笔,又敢做出这样的规定,匾额上,“如朕亲临”四个字的印章,足以说明一切,谁敢造次。
有人在私下里说,或许唯有晋亲王敢破坏这里的规矩,可是,活阎王大人对这里没兴趣,这地方存在了数年,也没见某人踏足过一次。
大概谁也不知道,无题楼既不是乐成帝心血来潮的产物,也不是英明神武的决定,纯粹是为了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孽障儿子能够增加点学识修养,乐成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他多跟读书人接触接触,说不定就喜欢读书了,事实证明,乐成帝这想法太天真,再一次被气得无话可说之后,干脆将之甩给李鸿渊,随便他怎么处理。一开始没有名字,之后也就一直没有名字,乐成帝讽刺他李鸿渊也有自知之明的时候,知道自己没什么学问,也就不干题匾额这种丢人的事儿。
可是李鸿渊的回答,再次让他气了个仰倒,——儿臣是个没学问的,说不得日后能娶个有学问的媳妇,日后让你儿媳妇题吧。
乐成帝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一年又一年,他倒是愿意让儿媳妇来题这个字了,这儿媳妇就是没影儿。
无题楼李鸿渊是接手了,可是在乐成帝看来,那孽障从来就没管过,里面的各种好物是他给的,打理的人手也是他给调拨的,可乐成帝永远不会知道,他给安排的人手,其实全都李鸿渊的人,李鸿渊是无题楼明面上的主子,也是它实际意义上的主子。
因为无题楼里的不少东西都很吸引人,别说是年轻人,就算是那些名家大儒都很心动,因此留下不少的墨宝,还有一些得知此地与圣上息息相关,是不是能通过这里引起圣上的注意,从而一飞冲天,因此各展所学,不留余力,很容易的就能从中发现能人异士,李鸿渊经过挑选,让部分人为自己所用,然后再呈递到乐成帝手中,在乐成帝沾沾自喜自己又发掘了一个可为江山做出贡献的人才时,却不知,这些人效忠的都他口中的“孽障”。
反正都已经露面,加上他确实想会一会已经进了无题楼的陈正敏,于是下了马车,“楼里还有位置?”
“瞧公子说的,您来,哪能没有位置?”
孙宜霖明白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遇到身份贵重的人出现,就算是满员了,总会有人主动离开,或是想要借机攀附结交,或是出于尊重、敬畏,以前没注意到,也是他不问世事,蠢了!
果不其然,有一人出了楼,对孙宜霖拱拱手,“在下有事要离开,霖公子请了。”同时也没有其他人抢着进去,
孙宜霖点点头,“兄台不妨留下名帖,改日有机会叙叙。”
对方果然大喜过望。
第094章:考校,狂生
因为这小小的变故,让楼里无数看好戏的人捶胸顿足,怎么说,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不知道这位高门大户的贵公子是故作看不见,还是清高不屑理会他们,亦或者是完全就不通人情世故,一次两次或许还有人怀有期望,三次四次就难免让人“心灰意冷”了,如此,以后将席位让给他的,多数都是真正敬佩他的人。
方才出去的这个人,与陈正敏一样,是早就进京的举子,只是没背景,没靠山,而且才学平平,自知此次春闱的名次恐怕会很靠后,而最后的殿试,一个不好就可能沦为三甲,同样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未尝不是怀着试一试的心态,虽然很可能会跟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并且会失去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无题楼席位,离春闱的时间越近,无题楼的席位就越难得,可他就鬼使神差的起了身,出了楼,然后,却得到了全然不同的回应。
孙宜霖的小厮收了名帖,然后看着自家公子进了无题楼,没办法,在平时,他们这些下人还能混进去,而无题楼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虽然是贱籍,好歹学识比起很多普通学子还强上不止一线,在无题楼席位紧张的时候,就绝对没有他们的份儿了。
即便是才入京不久的举子,都没有不知道孙宜霖此人。
京城四杰,是京城年轻一辈中才学最顶尖的四个人,这四个人才学如何,基本上就能看出京城的学子们是否值得他们在意,如果他们中能有人力压这四个人,那么自然不足为惧,但若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必须在意了,就算诸如孙宜霖这样的人根本都不会参与科考,也须得警醒,将京城的举子看得跟他们一样重,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才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就算是科考,也有着地方相争不是,关系着各地官员的教学考核,一个进士与十个进士有很大区别,一甲与二甲有很大区别,进士与同进士更有着很大区别,而越好的地方,获得的教学资源自然就会更好,京城不一样,天子脚下,什么都是最好的。所以为了自己,为了家里的兄弟,为了知交好友,甚至是为了自己的后辈儿孙,他们都必须全力以赴。
孙宜霖此人乃是京城四杰最为年少的一位,要知道在参加科考的人中,不乏已经年逾四十之人,在他们眼中,孙宜霖根本就还是乳臭未干,尽管只有不满三十的人才有资格评选四杰。
孙宜霖这段时间都未曾出现,然而众人对他的事迹可都知之甚详,成为内廷秉笔,天子近臣,不知道红了多少人的眼,都道他不过是因为有一个好的出身,本身或许什么本事都没有,甚至有人口出狂言,让他参加科考,能不能考上一个秀才?
要说这读书人骂人,从来就不带一个脏字儿,但是恶毒程度,绝对比那最无赖的泼妇还要刺人,甚至是能杀人。
“瞧这一身好皮囊,也难怪能得王爷们青睐,确实有那个资质不是。”
说话的人半点没避讳,甚至是故意拔高嗓门,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有几人不知道?因此,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这样的想法,但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胆的说出来,楼中瞬间一片死寂。
而独自站在入门处的孙宜霖就显得越发的显眼醒目,看似穿着低调,实则也是锦衣华服,每一件配饰都名贵非凡在他身上有恰到好处,行动间无不彰显着他极高的气度涵养,虽然眉目有些清冷,却依旧彰显出那句世人对他的评论:君子如玉世无双。
要说,因为这句话,看笑话的人虽不在少数,但更多的人却皱起眉头,这人分明就是哗众取宠,没有半点文人该有的风骨与修养,真是丢脸至极。尤其是那些久居京城,见识过孙宜霖才学的人,非常的不忿,可是,最近几日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只担心一开口反而给他招来更多的是非,因此,一时间也并未出言相帮。
倒是陈正敏,不顾好友阻拦,开口道:“这位兄台还请慎言,不过是以讹传讹,读书人当明理正心,而不是听信谣言,搬弄是非口舌。”
“哟,又是一个毛豆没长齐的,你这么护着那霖公子,莫非你跟他也有一腿,哈哈哈……”说着说着,兀自笑得张狂。而因为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越发的自鸣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