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媳的错,今日都没能顾得上您。”
钟太后微笑着避开沈氏想亲昵挽着她手臂的掌心,似笑非笑:“不过是这会子的太阳,哪比得上正午宫门外的毒辣。”
贤妃沈氏面上一僵,她早就听宫人禀报,太后宫里的贺松年把林家那个小庶女接到慈元殿去了,没想到太后竟然为了那个小庶女当面嘲讽她,若说不是淑妃崔氏搞的鬼,沈氏才不信。
一想到家中兄长唯一的孩子,竟被人毁了左手,就算伤好后,手上也会疤痕不如之前灵活,再也不能弹琴。
沈氏就气得两眼发黑。
恨不得找人去宫外,把裴家长女和林家那个小庶女一起弄死才好。
贤妃沈氏忍下怒气,笑盈盈道:“是外头内侍宫婢不懂事,因怕带违禁的东西进宫就检查仔细了些,没想到耽搁了外头等候的夫人姑娘,是臣妾做得不对。”
太后钟氏也不会真的因为这点事和沈氏撕破脸皮,闻言朝她问:“陛下还没来?”
贤妃笑道:“已经让王九德去请了,估摸着就快到了。”
“这回端午宫宴,不光是请了各府的女眷,臣妾还把状元郎和汴京青年才俊一同叫来了,到时吟诗作对,母后会喜欢的。”
沈氏聪慧,会顾着钟太后的喜爱,却又不会过于打眼,压了天子的风头。
这吟诗作对,是合了她心意的。
“你有心了。”太后朝贤妃点头道。
端午佳节。
章华台四处挂了艾草与菖蒲。
纸鸢、香囊、五色丝线还有笔墨纸砚,也都在一旁的台子里备得足足的,等会宴饮过后,众人四下散开,也能在章华台附近随意玩耍。
“陛下到……”随着内侍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只见一袭明黄的身影大步走来,内侍总管王九德小跑着跟在后方。
朝臣女眷慌忙朝那明黄的身影,跪了下去。
燕帝萧御章坐在章华台殿中的龙椅上,威严无比的眸光,扫了一圈后,才朝众人抬手。
“都起来吧。”
“今日也算佳节,不在乎这些虚礼,章华台倒是布置得漂亮,辛苦贤妃了。”
众人谢恩后起身,又朝燕帝身旁坐着的太后钟氏行礼。
林惊枝带着林昭柔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她生得貌美,无论坐在哪处总有不经意打量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
长公主萧初宜来得晚,她就坐在太后左下手的位置,还不忘朝林惊枝眨眨眼睛。
周氏和裴漪怜也来了,裴漪怜巴掌大的小脸上海抹了脂粉涂了口脂,有些拘谨坐在周氏身旁。
林惊枝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今日的宫宴,宫中几位皇子必然在场,德妃崔氏身体一直不好,但必定要私下见一眼未来的儿媳。
忽然,沈观韵侧头冷冷扫过林惊枝,她唇角勾着冷笑,黑瞳如淬了毒般。
宫中讲究节俭,端午宫宴菜色不多,夏日以凉菜为主。
林惊枝除了用筷子沾了沾唇外,矮桌上的东西她一概不动,林昭柔见她谨慎,自然不敢多吃一口。
男女眷分开,中间隔着一道极薄的屏风。
宴饮过后,燕帝萧御章放下酒杯,率先走到章华台外的水榭前赏景。
贤妃沈氏站了起来,落后帝王半步,也走了出去。
水榭外的湖中有礼乐声传来,然后就见几根青碧色不过婴儿手臂粗的长竹,从水上飘来。
每根长竹上站在一位身姿妖娆的女子,翩翩起舞,长竹随着湖水飘荡,竹上站着人身姿摇曳,别有一番风味。
燕帝萧御章当即龙心大悦,朝贤妃道:“爱妃果然是心思巧妙。”
“重重有赏。”
沈氏娇笑一声:“您喜欢,是臣妾的福气。”
竹舞过后,就是赛龙舟表演。
原一开始不见的皇子们,这会子都在龙舟上。
大皇子、二皇子还有五皇子,三人打头,各占着一条龙舟。
朝臣和女眷见得这情景也发出阵阵惊呼。
大皇子和五皇子都是沈氏所生,二皇子是个粗人不讲究算计,所以沈氏要把皇子安排去赛龙舟取悦帝王,是轻而易举。
连钟太后见得龙舟上的几位皇孙,笑开了怀:“倒是有趣。”
“也不知三个孩子,谁会拔得头筹。”
贤妃闻言抿了抿嘴,她早就安排好了,拔得头筹的自然是她的长子萧琂。
三位皇子都鼓足了力气,就在三架龙舟快接近终点的时候,五皇子萧琤的龙舟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撞上了大皇子萧琂的。
然后二皇子萧钰莫名其妙捡漏,夺取了第一的成绩。
场间的欢呼声骤然一静,贤妃沈氏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
二皇子萧钰朝太后钟氏挥手:“皇祖母,孙儿运气好,孙儿得了第一。”
燕帝萧御章冷哼一声,看似恼怒,实际上此时心情不坏,嘴角隐隐含着淡笑。
只有大皇子萧琂沉不住气,僵着脸,狠狠瞪向二皇子萧钰。
贤妃沈氏捂着心口,缓了才扯出一个笑来,看着天子和太后道:“既是端午佳节,母后不如同陛下一同乘船永湖?”
“也算一趣事。”
萧御章深深看了贤妃一眼,笑着朝太后问:“母亲可是愿意?”
天子都开口了,太后哪有不应的道理。
他们因为不是亲母子,所以相处时,得更加用心。
“萧初宜站在一旁看热闹。”
沈观韵忽然笑吟吟道:“陛下和太后娘娘,不如一同带上初宜长公主。”
萧初宜不想去,但兄长视线已经落到她身上,她不得不跟着上船。
在这期间,林惊枝一直谨慎小心,不挤人群,也不往水榭边站,林昭柔同样被她搞得有些紧张。
可是防不胜防。
一个端酒水的宫女,忽然脚下一滑朝林惊枝身上摔去。
孔妈妈哪怕已经极力阻拦,但大部分的酒水还是洒到了林惊枝身上。
贤妃唇角一翘,笑眯眯问:“这是怎么了?”
又转头训斥宫婢:“毛毛躁躁不长眼的东西,还不赶紧下去。”
酒水味重,夏天衣裳还有些薄,大半都打湿在她裙子上,就算不换都不行。
贤妃十分贴心道:“不如就去本宫那换一身干净的。”
一旁站着的孔妈妈忽然出声:“方才奴婢家主子是从太后慈元殿过来的,不如就求娘娘开恩,让奴才家少夫人去慈元殿换一身衣裳。”
贤妃眼底寒光一闪而过,随手点了两个宫婢吩咐:“还不快些把人带去慈元殿,再去寻一套干净衣裳送过来。”
“是。”宫婢小声应下。
“六妹妹,我跟你一起。”林昭柔紧张拉着林惊枝衣袖,她袖摆上也沾着酒水,但是不多。
林惊枝朝她轻轻摇头:“你去找裴家二姑娘,若是她们先行出宫,你就跟着一起回去。”
“六妹妹。”林昭柔欲言又止。
“快去。”林惊枝压低了声音,语气严肃。
贤妃看着林惊枝离去的背影,她眼尾冷意闪过。
方才若不是沈观韵提点,她怎么也想不到。
这个生得极美,还隐隐给她几分熟悉的女子,竟然是她家观韵姐儿口中那,个歹毒无比的林家庶女。
“你方才又做了什么?”
“观韵姐儿也不见了。”
自从大病一场,沈太夫人身体极差,吹不得风,就没往水榭旁走。
这会儿,被婆子扶着从章华台大殿走出来。
贤妃眸光闪了闪:“母亲怎么不在里头休息。”
“方才是一个年轻媳妇,不小心洒了酒水,女儿让宫婢带她下去换一身衣裳。”
沈太夫人拧着眉,许久无奈叹了一声。
“你如今的身份也够了,这后宫宾妃里,谁都比不上你风光无限。”
“安安心心等着琂哥儿以后登上那个位置,你莫要再去争了。”
贤妃长长的眼睫,掩去她眼底的落寞,低声道:“女儿知道。”
她争什么,她不过是和一群女人,争那个男人的宠爱罢了。
章华台后方,两个宫婢恭敬在前头引路。
忽然。
林惊枝和孔妈妈同时停下脚步,冷冷盯着宫婢。
孔妈妈不屑冷笑:“你确定这是去太后慈元殿的路?”
宫婢垂眸道:“裴少夫人第一次来宫中,自然不熟悉。”
“这是另一条去太后娘娘慈元殿的路,比之前近些,这样才不会耽误少夫人的时间。”
孔妈妈冷笑,抬手就朝其中一个宫婢脸颊抽去,响亮的耳光声,抽得那宫婢偏过头,唇角出了血。
“放肆东西。”
“在宫中伺候,也敢这般阳奉阴违。”
“这分明是去冷宫偏殿的路。”
两个宫婢眼中慌乱闪过,她们没想到这位裴少夫人身旁,竟有一个会认路的婆子。